“吱吱,在听吗?”
我从一盆长势旺盛的茉莉中抬起头来:“嗯?雯雯姐,你说什么?”
这盆茉莉的枝桠已经蹿得老高,细碎的白花挤挤挨挨地缀在叶间。
我刚替最密的那丛松了土,黏腻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腔。
蜜一样的。
雯雯姐看着我,一副无奈的样子,嘴角却是扬着的:“你呀……我刚刚说,能不能请你帮忙搬几盆花放我书店里,摆着多好呢,又香。”
“可以啊,想要什么花?”我放下了手上那盆茉莉,笑盈盈地问她。
“你看什么花比较适合嘛,麻烦你啦吱吱。”
我想了想:“送几盆栀子花给你吧,今儿刚到的,可新鲜了。放个一两盆,不过香气比较浓,别放密闭空间里,一小束就行了……”
“成!”雯雯姐喜笑颜开,“吱吱靠谱,回头姐给你送点好吃的,犒劳犒劳。”
“谢谢姐。”
——
我叫陈栀,耳东陈,栀子花的栀。
我的花店开在老巷深处,木质招牌上“青栀”两个字被雨打风吹得褪了色。
老巷里几乎不怎么来人,安静的没什么波澜。巷子里住的居民不多,我的邻居也只有几家小店,像雯雯姐的旧书店,李老头的早餐店。我们的生意做的不温不火,日子却也过的有滋有味。
雯雯姐走后,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柜台前那束刚到的栀子花上。
我正低头修剪枝叶,指尖沾着些湿润的绿意,听见风铃叮铃作响时,我下意识抬头,声音很轻道:“欢迎光临。”
这一看,我怔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男人男人逆着光,身形挺拔,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低调的表。
我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半秒,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手攥紧——这人的眉眼太熟悉了。
“请问,有康乃馨吗?”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点陌生的口音,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刻意尘封的记忆。
是邹洺。
那个高中时永远耀眼、被众人簇拥的邹洺。
思绪倏地被拉回高二那年。
那天下午的阳光和今天很像,斜斜地切过走廊,把黑板报上的粉笔字照得发白。
我抱着一摞作业本往老师办公室走,刚拐过墙角,几个男生的哄笑便撞进我的耳朵。
“哟,这不是总躲在角落看男人的陈栀吗?”
“听说他日记本被人捡着了,里面写的全是……”
后面的话被故意压低,却像带刺的石子,一颗接一颗砸过来。我怀里的作业本“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手指抖得捡不起来。
就在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时,我眼前一暗,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我面前。
是邹洺。
他刚打完球回来,额前的碎发还湿着,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
“你们吵什么?”他皱着眉,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哄笑瞬间停止。
有人不服气地嘟囔:“我们说他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但影响到别人了。”邹洺弯腰捡起最上面那本作业本,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蹭到我的手背,烫得我像触电般缩回手。
他没在意我的躲闪,只是冷着脸看向那群人:“有这功夫不如多做两道题,省得高考完哭天抢地。”
那群人大概是怵他常年第一的名头,悻悻地散了。走廊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散落一地的作业本。
邹洺蹲下来帮我捡,阳光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金边。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作业本上的灰尘,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把捡好的作业本递给我,轻声说:“快上课了,赶紧送办公室去吧。”
我接过本子,抱得死紧,只敢低着头“嗯”了一声。
等我抱着作业本走进办公室,回头看见他还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我,不知道在看什么。
后来才听说,那天下午有人追上去问他:“你干嘛帮那种人啊?”
他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了。
而我,也再没敢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知道,即使这次他帮我出了头,但是流言蜚语也并不会减少。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转学了,搬了家。
最后也没能和邹洺说上一句“谢谢”。
后来听说他出国留学去了,而我两年前才从外地念完大学回到此地,开了家我梦想中的小花店。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
或许是心中有愧,我慌忙低下头,把脸埋进栀子花的香气里,那香气里似乎还混着当年走廊里的起哄声,刺得我喉咙发紧:“有,在那边。”
他似乎没有认出我,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邹洺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混着淡淡的薄荷味,和店里的花香撞在一起。
我想起来,这个人年少时就是清新的薄荷。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弯腰选花,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恍惚间和记忆里那个挡在我身前的白衬衫少年重叠。
“陈栀?”
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邹洺忽然的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不知为何,我慌乱起来。
再抬头时,我的脸上已堆起客套的笑:“是我。你是……”
“邹洺。”他直起身,手里捧着一束康乃馨,目光落在我脸上,“高中同班的,你忘了?”
说这话时,他的嗓音略显沙哑,语调中似乎带着几分……委屈?
怎么会忘。
我心里发颤。
那年流言像潮水般涌来,是他拨开人群站到我面前,皱着眉对所有人说“关你们什么事”。可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那样生来就迎着光的人,为什么要为我这个异类惹一身腥。
我明明不配。
“记得。”我低下头去包花,指尖抖得厉害,“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刚回国,过来这边买点东西,就看到这家店了。”邹洺的目光扫过满室繁花,最后落在我发顶,“你开的?”
明知故问。但在邹洺面前,我还是闷闷地应道:“嗯,开了两年了。”
我把包好的康乃馨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一共三十八。”
邹洺扫码付款时,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我:“栀子花开得很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束栀子花,花瓣洁白得近乎透明:“嗯,今天刚到的,挺新鲜。”
“下次来买这个。”邹洺拿起花束,笑了笑,“相遇是缘分啊,改天叙叙旧吧,加个联系方式?”
“啊……我不用微信……”我想委婉地拒绝他。
“那加企鹅好了。”
他似乎完全忘了当年的尴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实在是没理由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地扫了他的企鹅二维码。
“那我先走了,改天见。”邹洺大步走出店门,冲我挥了挥手,离开了。
我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来去看企鹅。
邹洺的头像是一片逆光的香樟叶,叶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我不禁想起了高中操场边那排茂密的香樟树。
企鹅名是一个简单的Emoji“Zzz”。
这个符号……是睡觉的意思吧?
他很喜欢睡觉吗?
邹洺的空间没设权限,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定位在机场,配文只有三个字:“回来了。”
下面有不少评论,大概都是以前的高中同学。
有人问“邹大学霸终于舍得回来了?”,有人说“回来得请客啊”,他都没回。
我盯着那个头像和昵称看了很久,指尖悬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迟迟没敢点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
刚放下手机,就听见“叮咚”一声的消息提示——他通过了。
我看着那句“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的自动回复有些犯难。要不要说点什么呢?
发“谢谢”?太莫名其妙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高中那点随手帮的小忙。
发“你好”?又显得生疏又尴尬。
我正愁着,对面的消息就弹了过来:
【花店地址存好了,改天一定来买栀子花。】
我看着那行字,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嗯】。
发完那个“嗯”,我就把手机倒扣在柜台上,假装整理散落的包装纸,耳朵却竖着听手机的动静。
一阵风溜进来,栀子花的香气涌得更浓了。我偷偷抬眼瞥了下手机,屏幕安安静静的,没有新消息进来。
也是,他那样的人,大概只是随口一说。
我拿起剪刀,对着一束刚到的洋桔梗比划,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他说“高中同班的,你忘了?”时的语气,那点藏在沙哑里的委屈,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他为什么会委屈?
难道是我刚才假装不认识他,让他不高兴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邹洺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他身边从不缺朋友,大概是我想多了。
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我手忙脚乱地拿起来,以为是他发了新消息,结果是雯雯姐发来的:【刚想起你爱吃甜口,给你带了两盒绿豆糕,放你店门口啦。】
我松了口气,有些莫名的失落。
回复完雯雯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邹洺的空间。往上翻了翻,大多是些风景照,国外的街道,夕阳下的教学楼,偶尔有几张和朋友的合影,他站在中间,笑得比阳光还亮。
翻到三年前的一条,是张篮球馆的照片,他穿着球衣,举着奖杯,额头上还带着汗。配文是“最后一场,赢了”。
下面有个评论问“不打职业可惜了”,他回了句“不了,得回国”。
回国?那时候他就打算回来了吗?
我盯着那句“得回国”看了半天,心脏又开始不合时宜地乱跳。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我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轻轻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点。也许是没什么朋友的缘故,竟把邹洺这点好意当成了想交朋友的信号。
真逊啊。我趴在柜台上,把脸埋进胳膊里。
企鹅突然亮了个红点,我一惊,点进去查看。
「好友动态:Zzz访问了你。」
我瞠目结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偷看邹洺空间,企鹅也是会给他发提示的。
这一发现让我直接把手机扣得更紧,脸埋得更深了。
尴尬死了……老同学重逢,怎么闹成这样。
傻吱吱,他哪是喜欢睡觉啊,他是喜欢你啊!
嗯……其实还有和你一起睡觉
——
粥粥:他好像忘了我了?(小狗委屈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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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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