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洺的“偶遇”来得比我预想中要勤。
第二天下午，风铃又响了。他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手机，像是刚路过。
我正蹲在花架前给那盆茉莉换盆，新换的营养土带着潮湿的腥气，混着茉莉的甜香漫上来。
他目光扫过花架，最后落在角落里那盆刚冒新芽的向日葵上：“邻居家的小孩说想要向日葵。”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盆向日葵还是上周我才种下的，幼苗细得像根豆芽，离开花还早得很。
“这个还没开呢，”我指了指旁边一束开好的，“鲜切花更合适，花期能维持一周。”
邹洺却摇了摇头，径直走到那盆幼苗前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最顶上的小嫩芽：“就要这个。让她看着慢慢长，说不定更有意思。”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手背上，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我忽然想起高中时，他握着笔解题的样子，指尖总是干干净净的，连指甲缝都透着清爽。
“这个不好养，”我忍不住提醒，“得保证光照，浇水也不能太勤。”
“你教我啊。”他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笑意，“反正我住得近，回头养死了再来找你请教。”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找借口。老巷就这么点大，就这么几户人家，他能住在哪？
我找了个素色的陶盆把向日葵幼苗移进去，包根部的保鲜膜缠了一圈又一圈。邹洺就站在旁边看着，没像昨天那样沉默，反而时不时问两句“这个土要压实吗”“多久施一次肥”，语气自然得像是熟人在聊天。
邹洺这个人的心思我实在无法琢磨，只是一一解答。
“一共二十五。”我把花盆递给他，低下头，盯着柜台的木纹看。
扫码付款的提示音响起时，他忽然说：“明天朋友生日，说不定还来麻烦你。”
“……没事，随时欢迎你来。”
邹洺走后，我靠在柜台边的墙上，手指一下一下刮蹭着墙纸。
邹洺这个人……过了这么久性子依旧没变啊。
他大概是在照顾我的生意，每天都说要来光顾。
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并不想要邹洺的同情。
得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我正想着，手机震了震，是邹洺发来的消息：
【刚想起，要十九朵红玫瑰吧。】
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半天，十九朵玫瑰，寓意“爱的最高点”。
是送给恋人吗？心脏突然跳得飞快，我赶紧甩了甩头。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我回了句【好的】，把手机塞回围裙口袋里，继续给那盆茉莉浇水。
——
次日下午，邹洺准时来了。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T恤，袖子卷到手肘，比前两天的西装更显随意。我把包好的十九朵红玫瑰递过去，包装纸我选择的是低调的深紫色，没敢用太张扬的颜色。
“很漂亮。”他接过花，指尖又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多少钱？”
“五十八。”
扫码的时候，他目光落在我刚进的那批薄荷上：“这个怎么卖？”
“论盆卖，十五一盆。”我说。
“拿两盆。”他指了指最茂盛的那两盆，“放办公室提神。”
我替他把薄荷装袋时，他猝不及防地问我：“明天有空吗？”
我的动作顿了顿，薄荷的凉气从指尖窜上来，激得我微微打了个颤。“明天……要进货，可能没空。”
“哦。”他应了一声，没再追问，拎着花和薄荷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后天呢？”
我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带着点不掩饰的期待，像个等着糖吃的小孩。阳光在他身后织成一张网，把他整个人都罩在暖融融的光里。
“后天……”我犹豫了一下，“应该有空。”
“那后天我来接你，”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我拒绝，他已经大步走出了店门，风声里似乎都裹着他的笑意。
我站在原地，怔愣着，指尖仿佛还环绕着薄荷的清凉。
后天……要去什么地方？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我不禁有些头疼。
我并不是不接受他的好意，只不过是对他心中有愧罢了。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往我这种阴沉又麻烦的人身边贴呢。
明明有很多朋友，还有恋人……
我的思绪被雯雯姐拽了回来：“吱吱？怎么啦？绿豆糕没吃吗？”
“啊，”我反应过来，“放在店里忘记拿回家了。”我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记得好好尝尝你靳姐的手艺啊。”雯雯姐提到靳姐，眼神里满是笑意。
靳姐是雯雯姐的伴侣。没错，她们和我是同一类人。
或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我们才成了很好的朋友。
“刚刚出去的那个，长的蛮帅的，吱吱，是你男朋友？”雯雯姐八卦地凑过来，低声问道。
我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啦，是……以前的同学，邹洺。”
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而且……人家有女朋友，吧。”
我和她说了十九朵玫瑰的事情，她感慨道：“真浪漫哦……以前你靳姐也给我送过玫瑰。”
她甜甜的笑着：“我们吱吱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送他十九朵玫瑰的人呢？”
“还早呢，”我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笑道。
“早啥呀，你老大不小了，二十六了呀。”
“这个东西讲缘分的嘛，缘分到了自然到了。”我一本正经地跟雯雯姐胡扯。
“行行行，你懂的多，你厉害。”雯雯姐听乐了。
——
第二天上午，邹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纸袋。
“不是买花。”他晃了晃袋子，黄油的香气混着刚烤好的麦香漫出来，“路过巷口那家面包店，刚出炉的牛角包，闻着挺香。趁你还没出去进货，给你送一点。”
我看着那个纸袋，没伸手去接。老巷口哪有家面包店？最近的一家在三条街外，走路得十五分钟。
“不用了，谢谢。”
“拿着吧，放凉了就硬了。”他直接把袋子放在柜台上，目光落在我手腕的创可贴上——昨天修剪玫瑰时被刺划了道小口子。“手怎么弄的？”
“没事，被刺扎了下。”我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指甲掐着掌心的旧茧。
邹洺没再追问，走到花架前慢慢打量。店里很安静，只有挂钟时针走动的嘀嗒声，还有他偶尔碰响花枝的轻响。
我低头假装整理账单，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他拿起一盆多肉，叶片胖乎乎的，是最普通的玉露。“这个好养吗？我之前养的总活不过一个月。”
“挺好养的，少浇水。”我忍不住多嘴，“一周一次，放散光的地方就行。”
“帮我包一盆？”他转过头，眼里带着我熟悉的笑意，“家里缺个摆件。”
我应了声，小心翼翼把多肉放进花盆。他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呼吸的气流偶尔拂过我耳尖，带着点薄荷的凉气。
“对了，”他忽然开口，“下周六有同学聚会，班长发消息问我了，你去吗？”
我的动作顿住了。同学聚会？光是想想那些可能出现的目光，我就头皮发麻。
“我……不太方便。”我低声说，手指捏紧了花盆边缘，陶土硌得指腹生疼。
““去吧，”他语气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好多人问起你呢，说当年走得突然。”
邹洺付了钱，拎着多肉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聚会定在周六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风铃响过，店里空了。我攥着找零的硬币，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我抬头看墙上的日历——周六被红笔圈着，是妈妈的忌日，也是我当年转学的日子。
看来他不记得了。
也好，那样难堪的日子，忘了才干净。
——
我把那袋牛角包塞进了柜台最里面，和雯雯姐送的绿豆糕放在一起。黄油的香气隔着纸袋透出来。
真香。我吸了吸鼻子。
雯雯姐抱着本书凑过来，下巴点了点玻璃柜台：“那牛角包看着不错啊，刚烤的？”
“嗯，邹洺送的。”我含糊应着，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
“他对你倒是上心。”雯雯姐翻着书，漫不经心地说，“昨天问你是不是男朋友，你还嘴硬。”
“真不是。”我拿起喷水壶，往薄荷上洒水，“就是老同学，他刚回国，客气客气。”
“客气能天天来？客气能记着你手被扎了？”雯雯姐合上书，挑眉看我，“照我说，一副想追你的样子，十九朵玫瑰说不定是试探你呢，你倒好，直接默认是送别人的。”
我手一抖，水壶里的水洒在鞋面上。试探我？怎么可能。
“他那样的人，身边肯定不缺喜欢的人。”我蹲下来擦鞋，声音闷在膝盖间，“高中时就有女生给他递情书，一抽屉一抽屉的。”
“那都是过去式了。”雯雯姐戳了戳我的背，“吱吱，你别总把自己关在壳里。十年前的事都过去了，该往前看了。”
往前看？可那道伤疤太深，碰一下还会疼。
“嗯，我知道的，雯雯姐。”我闷闷地应着。
粥粥：嗯。就是追你！
雯雯姐是明眼人哇，这个时候吱吱还是很迟钝的，因为自卑（心疼），慢慢来就好啦
ps：吱吱高中转学然后上完大学回来的，老巷是本来的家，于是阴沉地在老巷里待了两年。虽然很不想面对这里的一切，但是妈妈在这里，走不开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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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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