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复被搁到地上时,李其炎和赵淼淼都松了一口气,为没有被攻击或触犯禁忌而庆幸。
752也松一口气,将视线移向门口。
门板后,露出的半张脸没有丝毫喜怒哀乐,只用死物似的黑瞳凝视他们。
李其炎顺着摄影师的视线看到乐乐,寒流喷泉一样自足底涌起,淹覆全身。他移动脚步,挡住赵淼淼的视线。
地上的男人正在无声淌泪,或许为劫后余生而欣然,又或许为命运不公而哀怨,他只觉得身体没那么痛了。
赵淼淼看着那些泪珠没入血肉中,有些不忍,只好将视线移开,询问李其炎,“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抬出去吧”,李其炎确定乐乐已经离开后,不再顾虑站位,“这柜子有问题,我们先出去。”
就在两人俯身时,堂屋外传来一连串的叫骂声。
“妈的,死女人,你们把我当狗耍呢?”
冲进来的高磊神情凶恶,他一眼看到开了灯的卧房,几步冲进去,“你们他妈的……”
话没说完,人差点摔倒,他满脸震惊地看着地上的一滩烂人,“这、这他妈是啥?”
没人回答他,但他也凭着此人身上破烂的衣裳认出这是他苦寻已久的张复,“这,不是,这什么情况?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我们是从这柜子里发现他的。”李其炎长舒一口气,抬手将那粮柜指给高磊看。
“这,人还活着吗?”高磊忍住想要用脚踢一踢张复的冲动,“还能活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张复费力抬起眼皮,怨愤地瞪视高磊。
场面太过惊悚,高磊鸡皮疙瘩乱飞,他干笑两声,“兄弟,我这不关心你嘛。”
张复还是瞪他。
“好了,我们先出去”,李其炎开口调和,“麻烦你来搭把手。”
此话一出,高磊不动声色地变换站位,向门口移动,“他这样儿,搬不搬出去都没两样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其炎声音冷下来。
“意思就是”,高磊拔高音量,在跨出卧房后,回头看他一眼,“这家伙肯定活不了了,搬不搬又有什么所谓呢?”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赵淼淼没憋住,扯着嗓子质问他。
“喂喂喂!”,高磊皱着眉毛掏耳朵,“吵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他用掏完耳朵的小拇指对着两人挥一下,“你们自己看看黏在你们手上的东西,你觉得他该怎么活?”
赵淼淼顺着他的话看一眼手臂。
暗红粘稠的液体裹着一些零碎的凸起物覆满她的手臂,她将手抬起,腥臭味如影随形急急扑进她的鼻腔。
细眼一看,大小不均的凸起是未完全融化的碎肉。
赵淼淼两眼一黑,软倒在地。
“噢?嗯嗯?”高磊眼睁睁看着赵淼淼被吓晕过去,马上跳开八丈远,“不关我的事呵,这心理素质太低了。”
李其炎全然不理会高磊的辩白,他垂着头,死盯住地上的张复,似在出神,空气那么安静,时间悄然流逝。
高磊见他一言不发,转身欲走,李其炎却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知道吗…………”
狂风大作的乡野里,寂然无声的瓦屋中,温文尔雅的男声下,有血肉缠绞交合的异响。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狂风呼呼打进耳中,女人的声音也被打散,碎入天地。
“我不知道”,何好扯着喉咙回答她,“风太大了,我有点记不清原来的路况了。”
两人有些迷乱,算上今早,已经走过一次来回了,上山时都没走错,下山却迷路了,实在是……
“不吉利。”刘璃无意识将心中所想念出,后知后觉地吐口水,轻拍自己嘴巴。
何好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些不解,刘璃打哈哈应付过去,“我们先不按记忆走了,找草少的路走,肯定还能碰到人家”,她看一眼阴霾密布的天空,直觉告诉她越早找到落脚点越好。
两个身形瘦削的女人在狂风中相互搀扶着,走完一条接一条尘土路,终于在骤雨砸入大地前,踏出山林,看见连绵的田野与错落的青瓦房。
院坝里突然闯进两个陌生女人,正在收衣服的四婆吓了一跳,她将衣服抱在胸前防备地看着两人,“哪方姑娘?怎个跑别人屋里嘞?”
“婆婆”,刘璃几步跨上去,“我们家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但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可以在您这儿歇会儿脚吗?”
见老人神色犹豫,何好立马补充道,“雨一停我们就离开,绝对不会给您制造麻烦。”
一句话才说完,骤雨袭来,空气中水珠爆裂的的声音此起彼伏。
四婆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女人就已冲到晾衣绳旁抢收衣服了。
何好与刘璃被引进屋内,四婆将衣服拿进卧房后,才回头招呼她们坐下,她一面去拿水壶一面询问二人,“姑娘些,喝点水不?”
“好啊好啊,谢谢婆婆了”,刘璃笑着回话。
四婆倒一杯温水给她,在看见刘璃的笑脸之后,莫名觉得熟悉,她不禁多打量此人几眼。
何好也拿到一杯温水,她一口气喝完,不好意思地请老人再到一杯。
四婆将空杯子倒满水,一面递给她一面发问,“你们从哪点过来嘞哦?”
“我们……”,何好不着痕迹地瞥刘璃一眼。
“我们从那边的山上下来”,刘璃笑眯眯地凑上去,将那山的位置指给老人看。
“你们是哪家的安?我咋个没见过你们嘞?”四婆端详她们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但又坚信没在这里看过她们。
“我们就住在那山的附近”,刘璃蜷起食指揉弄自己的鼻头,“今天天气太差了,我们走错路了。”
“那附近吗?”四婆眼珠往上翻,似乎陷入回忆中,“那附近现在好像没人住了啊?”
什么?
听得此言,两人大吃一惊,只是面上仍然古井无波,刘璃试探着开口,“哦?可能您说的和我们住的地方不太一样?”
“不一样?”,四婆眉毛竖起来,双唇开始快速翻动,“那边除了那三家人,还有哪个住嘛?”她把水壶放回桌下,“搬走嘞搬走,死嘞死,早就莫得人住了。”
听到“死”这个词,刘璃心间一跳,赶忙追问,“三家人都搬走啦?去城里住吗?”
四婆给她们拿两张椅子来,二人连连道谢。
“是啦是啦,说是这么说”,四婆又开始翻眼珠子,“有一户是老太婆死了,我听说娃儿是没走嘞,结果后面一次也没看到过了,哪年子有人去看,结果房子都烂完了,那肯定就是搬起走了撒。”
刘璃和何好面面相觑。
“婆婆,这么说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儿住啊?”何好双手握住水杯,状若无意地开口,“那小孩儿多大呀?不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吗?”。
“是撒,可怜刘老太婆哦,多大把年纪还要带个娃儿,结果就那么死求了。”四婆在整理袖口上的线头,用很平静的语气为那老人打抱不平。
“娃儿是个6、7岁的小女娃儿,但是现在应该大点咯,毕竟这么多年了。妈老汉都在外面,说带起不方便,就甩给刘老太婆带撒。”
说到此处,四婆语气愤懑,“多乖个娃儿,以前还经常来我们这边串门嘞,现在晓得是跟到妈老汉走了不哦。”
现在两人基本确定老人所说的这户人家应该就是乐乐家,目前只剩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了。
“那老人是怎么死的呢?听您的语气,难道不是老死的吗?”,终于问出来了,刘璃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老死?有那么松活就好咯,”线头终于被扯下来,四婆开始捋衣服上的褶皱,“说是跌了一跤,结果就死了。”
摔死的?
心没掉回原位,反而愈胀愈大,憋得刘璃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那,那老人家怕是就埋在那山上哦?”,刘璃清清嗓子,在心里祈求老人不要觉得她们奇怪,对陌生人的事情刨根问底一定会引起怀疑的吧?
但老人只是哼一声,用很不满的表情向两人控诉,“埋?我们哪个不是讲究入土为安?连他屋的老头都是埋在那后面的,结果几个儿女倒好,给自己亲妈烧了,我说他们是一点规矩都莫得嘞。”
火葬?骨灰盒?
何好刘璃同时看向对方,昏暗的天幕炸开刺眼的白光,只一瞬后便消散,接着,惊雷咆哮。
这时,两人才发现,天色已如此之暗。
这雷声响彻云霄,752在雨中狂奔,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皮就狂跳不止,他又捏又按,结果一点效用都没有。
真烦人。
赵淼淼被雷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团黑影蹲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这背影明明离她很近,却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晦暗不明,模糊不清。
背影很小一个,在崎岖的泥地上看起来像一个小疙瘩,这小疙瘩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地上摆着的张复双眼睛紧闭,似乎在睡觉。
赵淼淼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她想看看其他人在哪儿,但脖子很僵硬,无论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而前面的黑影似乎察觉到赵淼淼的动静,正缓缓的扭动头颅,向后看来,她的双唇不停蠕动着,尖锐而嘶哑的质问海浪一样拍向赵淼淼“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噫!”,赵淼淼没忍住恐惧,惊呼一声后,眼睁睁看着那头颅以迅雷之势直冲向自己面门。
小女孩狰狞扭曲的面容在眼前无限放大,赵淼淼杀猪一样惨叫。
“嗙!”
门口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男人吃痛的叫骂声。
752从地上爬起来,无视背上的钝痛,小心地抱起摄像机查看。
镜头、麦克风、显示屏、按键……完好无损!幸好幸好!752长舒一口气,调整好摄像机,将镜头对准神情呆滞的一人一怪。
“继续继续,你们继续”,752朝她们抬头。
小女孩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哎呦,氛围都没了,没意思没意思。然而,只气馁一秒,她又重新鼓涨起来,用尽毕生气力嘶吼一声,“在!哪儿!”
赵淼淼人都要傻了,什么在哪儿在哪儿。
见她半天没反应,小女孩只好露出獠牙向对方咬去。
“等等!”赵淼淼慌忙出声,“乐乐!乖!妈妈…不是说过要你听话吗……”,她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小孩儿的表情,“在他们回来之前,乐乐要乖乖的啊……不能闹脾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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