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发髻散落，他低头呆呆的望着白发……
白的——
看见了，纪无忧倒也不觉有多痛心，只是轻轻抚摸着那发，在手指尖绕了一个圈，勒紧手指又轻轻的放下，反复反复……
他笑了，笑得开怀，是真的开心。
不过，宋慕寒看见这一幕，双眼像是被刺了一刺，有些微怒的看着，想要斥责但开不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很是难受……
至于师弟所说的，宋慕寒自然是不信的，只当他修炼太过劳累罢了。两人都无言，纪无忧在看发，再看窗边，在看皎洁月光……
宋慕寒却是闭紧双眼，陪那星辰如月。
双眼紧闭，但是眼中却浮现出来画面……
观意——修士的必修。
修士盘腿静坐，闭眼凝神，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演绎的画面就此浮现，皆是虚无……
不过也有修士用此预测未来之事，预测的准确性跟修为有关，若观意未来不好，也可稍微变化。
净身 修心 养性预测 ……可谓是全！
宋慕寒在一旁修炼着，双腿盘坐，闭着眼感受着灵气，随心而动，在脑海中浮现出不同的画面……
他突然看见了，看见了——
茫山苍雪复悲鸣，血流成河心悲寒，刀光剑影，尸横遍野。
“杀！！！”此起彼伏的叫呼声，喧闹声，狰狞的恶鬼在屠杀，人间的魔头在狂笑……
宋慕寒静静的脑海中观意着，对于这样的场景，他见怪不怪，观意本就如此，只需静静的闭眼观摩即可。
他静静的看着，闭眼冥想——
脑海中，看见了千万里的大茫山，听见了山脚下的悲惨凄鸣，他并不在乎，因为这是假的，是观意而来的假象，当不得真。
一个残暴的魔族抓住一个布衣百姓，布满青筋的手沾满了血迹，放肆的笑着盯着眼前受苦伶仃的瘦小老头，只一瞬他的大手就穿过了老人的胸膛，掏出心来，血瞬间流了下来……
老人发出咿咿呀呀的哀叫，最后颤颤巍巍的死去，合不了眼，就会被残暴的扔在地上。
老人的心，被吃了。
宋慕寒仍然观意，脑海中看到这一幕时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余下动作……
但突然
——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宁可太华死绝，也绝不可卑躬屈膝投降！”掌门声音响起。
掌门的声音?！
宋慕寒在内心震惊了一下，不过仍是在脑海中看着这种场面。
观意——在观意中看到这种事情，听到任何声音，其实无需在意的，因为那毕竟是幻。
他仍然冥想，不过却看见了，他看见了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
宋慕寒强压下心中的古怪，眉头更加皱了几分……
他看到了自己在面对这死去的万千生灵，撕心裂肺的吼叫，‘宋慕寒’道：“不！”，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乌泱泱魔族人，手中紧紧握着本命剑，还有死死的护住藏在袖口的一个木雕。
‘宋慕寒’心中满是苍凉，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死死的攥着，在松开时手掌中心流出了血迹……
死战不退！！！
他发了疯，毫不犹豫的向往冲！
手中拿着剑，所有的灵力在此刻爆发，“啊啊啊！”，‘宋慕寒’现在要让他们死！
他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舍得这条命。
……
最后的最后，飘飘扬扬的雪，又下了，覆盖住了千里的茫山，掩去了血流成河的尸身。
‘宋慕寒’被刺穿胸膛上的剑也沾上了几分雪，雪血交融，瞬间化成血水，剑将他死死的钉在那，身体悬空着。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掉落在污浊里的木雕，手维持着够在那木雕的姿势，久久不动。
全然没了气息……
茫山中的野兽，过了很久很久出来觅食，它们抛去雪，撕咬着雪下的肉身，‘呲啦一声’，尖牙咬起一块尸肉，鲜血喷涌，溅在了它们龇牙的嘴角。
——
观意到这里，宋慕寒但眉头更加紧了，他停止了观意，猛地睁开眼睛，冷冽之意，不言于表。
不过一瞬，又恢复平静，手轻轻的拂过袖身，拿出了那木雕……轻轻的抚摸着，道：“这观意可真奇怪……”，又有一瞬的自言自语，他的双眸一直温柔的看着木雕，仿佛是那稀世珍宝。
久久，又一挥手去，木雕又放回了袖中，宋慕寒静静的望着屋内，又看了一眼师弟。
纪无忧身子靠在桌子上，紧闭着眼，他的手指还是勾着那缕发，像是睡着了。
宋慕寒道 ：“师弟。”
纪无忧无法能回答他，得不到答应，宋慕寒不知为何笑了，也许是在笑自己傻了，一个已经睡着的人，如何能够回应自己？
他又唤：“师弟，你知道吗？刚才师兄观意了，可不好，虽然知道是虚幻的境，可心中还是有点——”
宋慕寒不说了，只是一味的看着他，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宋慕寒又紧接着修炼观意去了。”
这一次，他观意到了——
“师弟”，听到‘掌门’的声音，‘宋慕寒’激动跑去，他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掌门，温暖又可靠……
还没有来得及沉浸于喜悦之中，‘宋慕寒’便见‘掌门’口吐鲜血，大片大片的血迹顺着衣袍流落在地。“掌门师兄，师弟给你传输灵力！”
‘宋慕寒’慌了，想要运输灵力往掌门身上，但不知为何刚伸出手去，就感觉身体阵痛，灵力也……看向自身，才发觉身上有许多伤口，开始不觉，后面是彻骨的痛
“师弟，不用浪费灵力，师兄已经不行了……别告诉无忧，别告诉他……他现在被鬼雾迷阵内，若是提起我，就……就说……在闭关……”掌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气息全无。
宋慕寒闭着眼静静的在脑海中看着，看着‘宋慕寒’抱着掌门，眼睁睁看着掌门身体温暖逐渐变成冰冷，他顾不得其它，顾不得身体还在渐渐发痛，什么都不管，直接传输灵力……“师兄，为什么不管用呢！师兄！求你别死！”，‘宋慕寒’哭了，哭的像个小孩，什么风姿，什么礼仪，全都不顾。
境中的‘宋慕寒’只想：让我醒来吧，如果只是梦……
猛的，宋慕寒顿然睁开眼，不再观意了。
心里有些闷，以往他观意时，随着自己的心衍绎着各种场面，在脑海中所见一些恬淡事物，至少有血腥，但这一次，倒是个例外。
修士在观意看到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宋慕寒轻轻的抚下衣袍，站了起来，脑海中突然想到纪无忧方才的大疯之举，简直是荒谬之极。
他摇头苦笑，只叹道：“倘若真是幻境，那这未免也太真，天下怕是没有这样的人”，又不禁担忧起纪无忧为何会如此？
宋慕寒想：等师弟醒了就去问，可别心境出了什么差错。
这么想着，他的心也宽了下来，转过身去，刚想帮扶师弟上榻休息去，不过下一秒却与一双惆怅的眼睛对视上。
两目相对。
宋慕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问道：“何时醒的？”
纪无忧眼神中有淡淡的忧伤，不过泛起浅笑，只道刚醒，又缓缓起身，庄重的坐了起来。
宋慕寒发问道：“师弟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变故？”
纪无忧道：“顶多是修炼上的事情罢了，不过是修为恢复的慢了些”
宋慕寒听到这解释不禁有些发笑，他反问：“可真?”，又道：“师弟，你不愿意说，连师兄都不愿意告诉吗？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认为这里是虚幻的”，又斩钉截铁道：“师弟你定是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才会有如此荒谬之感！”
纪无忧：“……”
纪无忧没有说话，他说了实话，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信他。
不，还是有的，至少怀玉兄知道，也只有他知道。
但沈怀玉走了，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虚幻而来的幻，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又阴差阳错的认为自己回到了过去，错认为是重生。
其实所受到的压迫，也不过是一个真实的躯体在这虚无的幻境中，所产生的不适罢了。
说不出口的‘前世’之事，受到‘天道’威压，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幻境做的一种措施罢了。
……
纪无忧想过，到底是谁设置的这个幻境，但是却不得而知，心里有猜测，那终究是猜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按照原本的规划，他是不是应该不知道？
他也不得而知。
纪无忧甚至觉得，让他发觉这里是个幻境，也许也是原本的路……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从一开始，沈怀玉说预测他会身死，纪无忧并不在乎，因为他认为生死不足为惧，是常数罢了。
当他听到沈怀玉说自己是前世而来，纪无忧在心中就隐隐有不对劲的感觉。
前世重生?
简直是不可能，时间在倒退，天下万物都在回返，天下变换到以前的模样……
想想，就觉得发笑。
纪无忧笑了，他忽然又看一下师兄，唇角微动，喃喃自语，心道：不过自己这么说，也难怪师兄会认为荒谬至极了。
其实七年前竹舍中，他便已经猜测到了七八分，后来到了天池，猜测就已经变成了事实。
纪无忧深呼了一口气，才不得不开口：“师兄，你信师弟吗？”
听到这话，宋慕寒没有答话，仍然静默的看着他，在纪无忧没有说话的期间，他一直没有开口，等着师弟给自己回复。
纪无忧见师兄并不理睬自己，他仍执着道：“师兄，信还是不信？”
“信”。
纪无忧问：“师兄，要解释，解释师弟已经说过了，需要再重复一遍吗？”
宋慕寒：“……”
宋慕寒死死的看着纪无忧，眼神中晦暗莫测，“要。”
纪无忧道，“怀玉兄宣称避世，实则已经离开了这里，这里是师弟所说的幻境，而师兄与我皆是虚无，如何？”
宋慕寒瞬间僵在原地，冷笑：“师弟又何苦拿这搪塞，说假话呢？是不愿意说?”
纪无忧无所畏惧的看向师兄，那意思是：我说了，师兄不信，为何还要问？
“信！”
久久，宋慕寒漠然转过身，不去看纪无忧，吐出这个字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纪无忧就这么呆滞的看着师兄离开自己的视线，直至消失。
信?
信?
他信? ? ！
纪无忧不知为何有些恍惚……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师兄从不信。
……
宋慕寒走后，殿内只余下他一人，倒是显得格外的凄清了。
——
“呯呯——”
远方鼎钟声响起，弟子们纷纷整装待发前去听讲座。
稀薄的晨光，照耀着他们，他们三五成群的一起结伴而走，抑或是一人独自……
倒显得格外有生机。
交谈声不绝于耳，默念口诀的声音隐隐浮现。
不过这时，却有两个少年逆着他们而行，一个向前匆忙的奔跑，另一个则是稳重的前行……
萧遥兴高采烈的往挽世殿去，笑得极其灿烂，边跑边向后面的司靖喊道：“师兄！昨日师尊就出关了！不过那时却不能得见，今天肯定要早早的去拜见！”
“是是是，那师弟跑慢点吧。”，司靖内心扶额，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尊了，如今师尊出关，他的心情倒不像萧遥那么强烈，反倒是不慌不忙。
他直接不听今日的授课，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因为萧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人情世故，毕竟自己名义上的师尊出关了，怎么着也得看看，哪怕没有感情。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萧遥会对很久没有见面的师尊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明明师尊只教过他们时日尚短，且也七年没见了，教导自己的一直都是宋师叔……
但司靖看见萧遥那一副死人死而复生的激动，兴致勃勃的往前冲的模样，也不由得笑。
萧遥跑的快极了，腰间的剑穗也随着他身体大幅度的摆动而作响……猛的推开殿门，蛮横的往前冲，恰巧不巧的撞到了纪无忧。
被急促的小人给撞了一下，纪无忧的身体急退几步，然后下意识的护住眼前的人，站定了身。
纪无忧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是谁，就见萧遥大声喊：“师尊！”。
定眼一瞅，原来是萧遥。
萧遥长大了，眉眼也微微长开了，小脸白又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璀璨如明日，灿烂如星河。
倒是跟七年前大不相同，七年后的萧遥简直是活泼的不像样子。
纪无忧内心欣慰看了，只觉宗门教导的很不错，不曾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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