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似乎也一直不安分,地狱和天堂都不安静。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地狱还是天堂,但是睁不开,怎么都睁不开。
她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也许是地狱吧,地狱见到新来的死人了,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因为她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到了亮光。
那是什么?
地狱的灯么?
她看不清,看不清,怎么都看不清。
“娘子。”
有人喊她,谁还会喊她?到底谁还会喊她?到底是谁?你是谁?
她想着,到底应该是没问出口的,她好像也不能说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像是一个婴儿鬼,还不能睁开眼睛,也还没有学会说话,要一天一天的长大才行。
苏妄坦然的不看也不说,只任由偶尔有些声音传入耳中,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感觉很轻松,也感觉很自在,像一颗干燥的尘埃一样,不思考,不动,风吹她就动,雨淋她就湿,人踩她就扁下去。
“娘子。”
到底是谁在喊她,到底还有谁认识她,到底是谁?你是谁?
她已经好像发出了声音,但料想不是她想说的声音,大概是一种类似婴儿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也可能是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些嘟囔声,一些无法描述的声音。
她大概还是有嘴的,她这么想着,只是说不出什么话罢了。
一颗长了嘴的尘埃,是什么样的?
“娘子。”
到底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喊她?难道没有人,这个声音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这样也说的通,是这样没错了。
根本不会有人再能找到她了。
“苏妄。”
这次她似乎真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没有睁开眼,但看到了一个人,那是她自己。
不对,那不是她自己。
“苏妄。”那人又喊了她一声。
“你是,苏忘?”她没有张开嘴,但是问出了这句话。
苏忘点了点头,道:“是我。”
苏妄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苏忘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好久了。他们都说死人才会来,你为什么来?”
苏妄道:“我不想活了,你呢?你为什么来?”
苏忘道:“我也是,我也是不想活了。”
苏妄道:“为什么?是因为邢允还是因为周云起?”
苏忘道:“都不是,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我好像一直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快乐。”
苏妄道:“有人欺负你么?”
苏忘道:“我想死的时候,倒是没有人欺负我,可是当我发现没有人欺负我的时候,我依然不快乐,我就不想在活下去了。”
苏妄道:“傻子。”
苏忘笑了笑,道:“是挺傻的,你呢?为什么要死?”
苏妄道:“我是因为做错太多事了,我不能再活下去了,再活下去,好像就是个祸害,我会害死更多人的。”
苏忘道:“不会的,你这么想就不会。”
苏妄道:“那也没办法了,我已经死了。”
苏忘道:“没有,我没有机会了,但你还有,你帮我报复了欺负我的人,我很感激,也很快乐,所以我想你活下去。”
苏妄道:“我是真的已经死了。”
苏忘道:“你没有。”
接着她便看见苏忘抬手朝她打来,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看着路都走不稳的一个人,打起人来怎么如此之痛!
苏妄抬脚想跑,但是自己的脚根本挪不动,她的脚似乎黏在了地上,无论她想朝前后左右哪个方向都迈不动。
她费劲的挡着苏忘的打击,最后苏忘突然消失了,而她面前是金顶天花,她莫名的感受着自己双脚朝上抬起又落下,将自己惊醒。原来她没有办法行走,是因为她是躺着的,所以她只有抬起脚,脚才会动。
她看见了谁?邢允?
邢允看着她,已经牢牢的将她抱在怀中。
苏妄此刻惊魂未定,她问着邢允的气味,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真实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不信抱着他的人是邢允,不信她现在在这里,不信她还是个人,不信她还能看见,不信她还能呼吸,不信她还能闻见,听见,还如此的明晰。
邢允放开她,对她说着话,摸着她的脸,她的胳膊,她的肩膀,她的手,但是苏妄觉得她不是她自己,她只是看着邢允做着这些动作,好像这些动作都是别人在受着。
她一头栽在了邢允怀里。
渐渐的她像一团被太阳晒干了的棉花一样,慢慢的舒展开来,慢慢的开始有了真正的感觉,又仿佛像一只小虫,开始长出触角,开始不自觉的动,开始触碰外界,感受外界的冷暖,感受外界是否值得醒来。
她最终醒了过来。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邢允。
未语泪先流。
她无声的哭着,模糊的双眼不停的在邢允的脸上打量来打量去,似乎面前的人是一个根本不可能看见的人。
“娘子,是我。”邢允道。
苏妄抓着他的衣襟,双眼盯着他的双眼,四目相对。
“我没死,我回来了。”邢允道。
苏妄捧上了他的脸,她不知道如何信这个人回来了,还是信自己没有死,只有拼命的吻他,吻他,吻他,吻他,像重生一样的吻他,像即将赴死一样的吻他。
在吻着的空隙,苏妄问他:“你去哪里了?”
两人唇齿相缠,邢允没有回答她的话,苏妄此刻也不想知道答案,只是一边哭着,一边捧着他的脸亲着他,一边不停的问他:“你去哪里了?”
邢允受着这一切,任由苏妄问着,亲着,咬着。
亲到累了,苏妄靠在他的怀中,从无声的流泪到有声的啜泣,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一切都太过强烈,她似乎就要承受不住。
邢允将脸放在她的头上,感受她头顶传来的体温,抚摸着她的肩膀,低下头去亲吻她脸上的泪珠。
邢允在她耳边告诉她:
“我没有死,我那天和周云起分开之后,便听说家里的护卫出了事,便赶去那废宅。还没到便知道不对劲,我便往回赶,但是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我想应该是你想找的人。”
“那人和之前塔楼的方老板在一起,方老板叫他哥哥。”
“塔楼老板说你知道他们的事,说你知道她哥哥杀了人,要她哥哥想办法。我听见他们如此说,便没有回家,而是跟了过去。”
“这一跟就走远了,我便跟了过去,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是不是要对你不利。”
“我跟他们去了西域交界之处,我找来几个西域朋友,将那塔楼老板和她哥哥抓了起来。我问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说,只说他们只想逃命,不想被官府抓起来。”
“我便让我那几个西域朋友将他们关起来,可是你猜怎么着?”
“他们自己晚上翻墙逃走,最后被西域的一个首领抓去了,以为他们是小偷。倒是没有将他们立刻杀了,而是那西域头领说,他母亲是熵州人,十几年前嫁过去了西域,他要他们两个给他母亲陪葬。”
“现在我想他们以后肯定不会能轻易回来了。”
苏妄扑哧一声笑出来。
邢允见她笑了,低头看这她,吻了吻她的脸,埋首到她脖颈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妄道:“不,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了我好。都是那张都头的错,是他让人假扮你,还将尸首的脸捣碎,不然我不会信你真的离开了。”
邢允道:“我定要他的命。”
苏妄道:“对,要他的命。”
两人对看着,似乎双方都沉浸在对方的眼波之中。
苏妄道:“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么?”
邢允道:“不知道,只有邢伯和远香堂的人知道。”
苏妄道:“好。”
第二日,苏妄乔装了一身衣服,欲待天黑后便出了门去。
她一人又去了找到邢家诸人的废弃宅院,远远看去,竟又看到了里面透着烛火。
她原本只是想来找找证据,但不知道这里是谁现在又在这里,难道之前孙伯伯派来看守的人都被调走了么?看来苏通判现在把持衙门,根本不打算查孙伯伯之外的任何事,他一心只想将孙伯伯拉下马。
可是这里怎么说也是一处凶宅,怎么还会有人敢来这里。
苏妄绕到废宅后面,在杂乱竹林的掩盖下透过窗户朝里看去。
里面竟然是张都头和张宁。
张宁头上和隔壁上都缠着纱布,躺在简易的榻上,张都头则在一旁提壶往一只碗中倒着什么,片刻后苏妄就闻到了苦味,原来是药。看来张宁在牢狱中逃出来时,被火烧伤了。
张都头将张宁扶起,将那碗药喂入她口中。
张宁喝完药,道:“爹爹,你什么时候杀了那个苏妄,女儿现如今这样,都是被她害的。”
张都头道:“现在熵州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了,等孙知府彻底被苏通判拉下来,那苏妄就是我们手中的蚂蚁一般。别着急,你先将伤养好,到时候你自己动手,不是更痛快?”
张宁不耐烦道:“还要等多久?”
张都头道:“明日我将那背叛我给邢允做事的叛徒交给苏通判,就可以了。土匪有了,剿匪的官员有了,剩下的交给苏通判,他自然会帮我们将一切都做了。”
张宁道:“那我就等着看,之后苏妄就交给我,我可不相她死的太痛快。”
张都头道:“好,听你的。”
张宁又道:“爹爹,那个红手印,到底是谁干的?”
张都头道:“不知道,不过不用想了,既然对方只会做这些小动作,说明他们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都做不了。一切只待孙知府下马,这些要么自己会蹦出来,要么会躲起来,像老鼠一样不敢见光。”
张宁得意的拧了拧眉,她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张都头道:“我今晚衙门还有公差要当,再过几日,我给你翻案了,将打伤苏妄的事推到死了的邢允身上,你就可以不住在这里了。晚上你一个人小心些。”
张宁无所谓的道:“知道了,这里不久前死了那么多人,谁会没事就跑来这里。爹爹你出门前将蜡烛吹灭就行,我不会有事的。”
张都头又给她盖来一床被子,才离开。
苏妄眼见张都头走了,张宁又彻底没了声响和动静后,悄悄潜进了房内。
此处弃宅只有大门算还有个门,内里的门不是腐烂了就是被破了一半,苏妄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张宁的床边。
她一语不发,借着冷冽的月光看着她的脸,只任由自己呼吸的声音响起。
待张宁似乎察觉到不适,睁开眼时,苏妄对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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