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一切平静下来后,凯特·温斯莱特陪凯瑟琳走进别墅的地下室影院,才笑着调侃她:“凯茜,我认识你的时间不算短了,我也知道你在生活里性格也很好。但每次你在粉丝面前,就会突然变成一个仿佛我不认识的,过分温柔的……”
“温柔的假人?”凯瑟琳懒懒地说,“西蒙·佩吉也是这么说汤姆的。我承认,在当明星这方面,这些年我一直在学习汤姆的优点。而且从我得到的回报来看,我实在没有说辛苦的资格。”
凯特微笑不语:她能感觉到,凯瑟琳是乐于享受这个身份的,她对粉丝竭尽所能地好,然后像巨龙囤积宝藏一样囤积每个人回馈她的爱,哪怕丰富到堆山填海,凯瑟琳也不会嫌多。而且察觉到这点后,反而更觉得她可爱了。
萨姆·门德斯和凯瑟琳握手,聊起他刚参加完剑桥大学为他举行的荣誉仪式。非常巧合,萨姆和凯瑟琳其实是就读于同个学院,甚至都是英语文学专业。剑桥大学今年给萨姆颁发了荣誉院士头衔,而凯瑟琳在去年因为绿袖子拿了最佳编剧的奥斯卡小金人后,也得到了如此殊荣——想到绿袖子成片狗血的剧情,凯瑟琳不由再次可惜起自己费尽心血的初稿。是,那不太精彩也没那么狗血,但那符合史料啊!唉……
“我认为理查德·耶茨这位作家生前和现在都被低估了。”萨姆倒没像凯瑟琳预想的那样上来就抱怨莱昂,而是对电影本身兴致勃勃。
“革命之路的主题太尖锐真实,黑暗又无情,我读了它之后,觉得直到今天,它都几乎没有任何改编成电影的娱乐潜力,这部电影只会让人觉得不快。所以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对我们作品的看重,不怕麻烦地过来……”
“但这就是挑战所在了。一位优秀的导演和优秀的女演员愿意为此付出,我听说在你们之前,革命之路好几次要被改编搬上大荧幕了,都没有成功。”凯瑟琳轻松送出赞美,“而我的付出相当微小,只能尽力不让这颗明珠被灰尘遮住光彩……”
但电影开始没多久后,萨姆和凯特就惊愕地发现,坐在他们中间的凯瑟琳失去了这份轻松。不至于吧,几年前也是凯特陪凯瑟琳看了飞行家,那时凯瑟琳都没对她前夫有那么大反应啊,难道就因为这是部离婚电影?
作为导演,萨姆对电影的每一秒都更了解,所以他很快发现,即使是莱昂和凯特在大荧幕上撕心裂肺地争执(拍妻子和情敌演夫妻吵架真的很考验他的专业度!),凯瑟琳也很冷静,仿佛早就经历过(可能真的经历过……萨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只是在那栋标志性的“白色房子”外景频繁出现时,凯瑟琳才会面色发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突然想起电影刚开拍时,莱昂到片场时一切正常,没发脾气(暂时),只是在看到那栋白色房子时,脸色惨白,突兀地要求换一栋。
这让萨姆在开机第一天就和莱昂吵了一架:既然你都降片酬降到两百万了,也该知道剧组预算吃紧吧!要找到一栋符合小说主题、不能太破也不能太好、租赁成本也够低的漂亮白房子容易吗,之前怎么不提意见!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理由不用这房子拍摄!
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质问,莱昂脸都憋红了,但仍然只是撂了一句:“没有理由,我就是不想在这里拍。”
连理由都不肯给,那就是巨星耍大牌了。这方面莱昂有前科,于是萨姆迅速把这视为对他导演威信的首日挑战,所以不仅坚持拒绝更换,随后每一天都和莱昂闹得势同水火——莱昂后面霸凌他霸凌得太起劲,搞得萨姆都快忘记第一天的这事了。
想到该死的莱昂,萨姆默默对上帝(和凯瑟琳这个评委主席)祈祷:无论是戛纳还是奥斯卡,他得不得奖无所谓,只要莱昂没有就行。
而一向对身边人的想法体察入微的凯瑟琳,这次却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别的……这实在不是一部愉快的电影,所有的快乐只集中在男主角前五分钟的回忆里:弗兰克走进一个派对,遇见了他认为的此生挚爱——那时莱昂的蓝眼睛亮晶晶的,像果冻海蔚蓝的水面,任何人都会试图吻这一刻的他,因为他如此快乐,伴随爱意诞生的喜悦如同潮水,反复冲刷他的心房——是啊,他的心怦怦狂跳,爱上了未来的妻子。
这双眼睛让她想起剑桥大学旁的房子里她捡到的戒指,她接受的求婚,想起白色外墙的艾尔米塔什在那年夜空的圣诞烟花下是那么迷人,想起那安心的烟花前无数个焦虑愁苦的夜里他们彼此的慰藉拥抱——但她想不起莱昂说过什么,许诺过什么……
因为他的诺言太多了。但虽然像烟花一样易逝,但那片刻的美好又如此强硬地嵌入她的人生。
我想要你,十多年前菲丽斯的德语口音在凯瑟琳脑海里回荡,每个角色都是她的一部分:我想要你,想要所有的一切,但只要一个完美的瞬间就够了,我不想要永远,我只要现在,我要每一个现在,我要很多个现在,一直到——我白发苍苍。
她也亲笔写下菲丽斯的爱意。我如此爱你,所以以主宰爱情的神明、圣徒和圣物之名,我发誓遵从我的誓言——希望仁慈的神明、圣徒和圣物能给予我怜悯,帮助我完成。我会毫无保留的爱你,我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凯瑟琳的菲丽斯这样反复落款。她曾经对莱昂讥讽过,她答应他的求婚,是因为自己代入了菲丽斯,仅此而已。但她没有说的是,她揣摩菲丽斯的爱,又是源自哪里呢?
无数誓言在凯瑟琳的脑中浮起。菲丽斯的誓言实现,露丝的誓言实现了,而她此刻呢?她好像被剥去了坚硬如钢铁的盔甲,重新变回年少时稚嫩又青涩,迟疑又期盼的模样,她想起来,她的誓言少得多,但也有——我永远爱你,她在高塔的教堂里聆听那普通恒久的誓词,头纱因为她的紧张而簌簌轻响,莱昂搂住她,帮她安定下来,然后,她愿接受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为合法丈夫,从今以后爱他,安慰他,尊重并支持他,保持忠诚直至生命的尽头……
然而那美好的现在,每一个现在,都只是掌中融化的雪花,指尖握不住的流沙。她好像无所不能,本该无所不能,可她的生命里遇到了他。
回忆结束,现实而残酷的夫妻生活猝不及防地降临,如同一场急促的地震。
荧幕上的凯特有一种声嘶力竭的疲惫,让她想起藻海无边,想起自己的安托瓦内特——“你一直都很自以为是,永远想决定该做什么或不该做什么。就因为你把我困在这个小笼子里,你就以为你能够随意操纵我的感情吗!”
而那个面孔熟悉的男人露出了更熟悉的愤恨和冷笑: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是你有病。“被困在笼子里”,天哪,这真是最大的笑话……
连那眉间揪起的细纹、凝固的嘴角,和那双蓝眼睛里孩子气的冰冷和恶意都一如从前。
凯瑟琳感到脑叶疼痛,她想不明白,而且争吵又开始了。
“我们搬来这里的惟一的原因就是我怀孕了。”和艾尔米塔什酷似的白色墙壁单调无趣,残忍解构了凯瑟琳过往记忆的同时,又如同婚姻的囚笼一样把凯特困在其中,凯瑟琳从未见过凯特如此绝望憔悴的面孔,即使是角色也没有。
“……后来又生了一个,来证明第一个孩子不是错误。”凯特含泪抚摸小腹,她知道里面有个12周的小生命在茁壮成长,“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真的还想再要个孩子吗?我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我爱他们,可是难道现在我作为母亲,仍然无权做一次决定吗?”
“上帝啊……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好像生孩子是一种惩罚似的。”莱昂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轻柔又无奈,仿佛再次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平静又高高在上的指责,如同在煤气灯下,用堕胎就是没有母爱这一理由,轻松击溃了面前摇摇欲坠的妻子,“你真的爱孩子吗?我怎么知道你当初不会像现在这样,想把我们的爱情结晶冲进下水道……”
莱昂在表演上毫无疑问,一直是表现派,比起凯特在飞行家和革命之路剧组里都要花时间出戏,莱昂是那种镜头一关就能笑着跳起来,邀请凯特陪他去派对玩的演员。当然也不是说莱昂这样表演有什么不好,但对于一些文艺片里更细腻的情绪,凯特之前一直认为莱昂无法把握得更精确,起码95%和100%仍然是有区别的。
凯瑟琳就是另一种风格了,凯特和她都是始终如一的体验派,虽说凯瑟琳近几年展现演技的电影并不算太多,更商业化一些,但她之前的文艺片作品已经成为诸多演技班的殿堂级教材。凯特仔细钻研过凯瑟琳的藻海无边,此刻也想起丈夫和剪辑师讨论时,吐槽过说莱昂没准是本色出演——在拍这段之前,她作为体验派,一直都对在飙戏上碾压莱昂很有自信……当然,她不会说出来,毕竟男人的自尊心可真是个要命的东西。只是唯有这一刻,莱昂的情绪甚至一度压倒了她。
因为他没有采用惯常大开大合的五官表情和吼叫(凯特觉得他在飞行家里就稍稍有些过火,没有卡西·阿弗莱克的演绎那么自然),而是用极为精确微妙的线条肌肉,和足以粉碎一切的怨恨,不,是自毁的眼神去构筑角色……凯特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几乎忍不住颤抖:
因为她能看到他的爱如此真实地在恨的夹缝里艰难呼吸,恶毒的语言伴随着转瞬即逝的懊悔,仿佛他的灵魂在苦苦挣扎。他似乎努力向上帝祈求停止,但他的唇齿仍然不断滋生毒汁,击碎妻子疲惫不堪的心灵后先体会的是报复带来的快感,渐渐才又漫出一层新鲜的悔意……他已经如此恨她,却又盼望她透过他满怀仇恨的面孔,看到他皮囊下的支离破碎。他仍旧渴望她的关心,虽然她已经……
想到这里,凯特难得小心翼翼地注视凯瑟琳的侧颜,却发现荧幕上那刺痛观众的残忍光线,让莱昂蕴含冰冷风暴的面孔被无限放大,也在凯瑟琳面无表情的脸上汇成凄凉的倒影。
放映室里除了荧幕内,一切鸦雀无声,仿佛是长达两小时的静默酷刑。而这种煎熬仿佛把凯瑟琳镀成蜡塑的脆弱雕像,只需轻轻一推,她完美无瑕的明星形象就会变得倒下裂开,让无数人试图窥视、猜忌。
电影结束后,凯瑟琳不肯发表对电影的看法,只是岔开话题,问起凯特另一部朗读者的情况,凯特也只好回应:“刚杀青,但未必赶得上年底,妮可觉得今年的女主部门太激烈了(妮可当时对她的原话是:凯瑟琳今年肯定要给安吉丽娜拼命公关,不信你可以看看她在戛纳的态度,所以这部还是明年吧),劝我躲一躲,我的经纪人也担心和革命之路放在一起分票了——如果两部都有机会冲奖的话。”
革命之路和朗读者都是配置精良的冲奥剧组,凯特想分到两年上映也算正常,减轻分票压力,增大获奖希望——毕竟奥斯卡历史上因为分票导致痛失奖项的惨案屡见不鲜,唯一突出重围的只有十多年前的霍利·亨特。不过凯瑟琳走神得太厉害,以至于没发现凯特和萨姆都时不时眼神炯炯地瞄她一眼:他们都猜测凯瑟琳是不是在关心朗读者的制片人妮可·基德曼。
但凯瑟琳也没有多问妮可的事。凯特觉察到她仿佛被拉进了沼泽,并且沉默地下坠,仿佛坠到地心也不会喊痛。不过萨姆和凯特很快也发现,凯瑟琳看电影时的这种寂静仿佛会传染,因为那同样降临在随后的首映礼上。
起初,凯特认为这大概是她只是演员,名气相对不高,不像莱昂那样有一大群狂热的,叽叽喳喳的粉丝,萨姆也是如此。但很快,卢米埃尔厅座无虚席的上千名观众虽然看得聚精会神,但就是一言不发,好像台下也在表演,只不过是一场诡异的默剧。
主竞赛单元的电影放映机会很多,除了首映,还有观众买票的几场。正当剧组对观众的沉默困惑且胆战心惊时,随着两个影评人分别发表迥然不同的看法后,革命之路随后的场次被迅速抢爆——
著名影评人罗杰·艾伯特的身体已经衰败到无法出行,但还是挣扎着看完了梦工厂特意在芝加哥安排的专映。而这位当年在一片骂声里仍坦然夸赞泰坦尼克号制作精良、富有感染力的影评人,看完后沉思许久,在纸条上为革命之路撰写了一句简单而直击人心的悲伤评论:
【这部电影太好了,以至于是毁灭性的。】
这个评价不足以吸引最普遍的观众(除了凯瑟琳和莱昂的广大cp粉,她们迅速拿来当代餐),但与之相反的是,老熟人——洛杉矶时报的肯尼斯·图兰,他很快发表了长篇的负面意见,并且一如既往地迅速传播开来: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表演如同角色名字一样坦白(Frank),汲取了来自生活而非努力得来的经验;凯特无可挑剔,但电影总体是窒息而令人失望的。因为门德斯拥有非凡的天赋,但他像行刑队一样使用这些天赋。在制作关于暴徒或军队的电影时,门德斯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道德议程,但是把普通人角色放在他的视野里,他就变得恶毒了。这是不合适的,矛盾应该私下解决,而不是在电影院公开展示……】
这几乎指明了革命之路剧组里导演和男主角的不和,又映射了这部离婚电影里,莱昂投入了个人情绪(所以才有如此优秀的表现——图兰大概是这样内涵的)。
肯尼斯显然是认定莱昂和制片方是故意让观众联想到莱昂和凯瑟琳之间失败的婚姻,捆绑蹭热度,因此连同萨姆·门德斯一起骂了,觉得他执导的内容有私人情绪——萨姆被气得头晕:他才是被霸凌的那个!而且原著小说……不就是讲夫妻矛盾的吗!要是与凯瑟琳和莱昂的经历重合,那纯属巧合,噢不对,纯属莱昂活该!
不仅是观众席爆满,革命之路的记者采访证炒到两千美元一张时(戛纳历史上最高记录是三年前的星战前传3,采访证卖到了五千一张),连梦工厂都难以相信:只是因为可以吃到大船cp的代餐,就能把一部沉闷悲伤的文艺片在戛纳卖得这么好?
梦工厂也顾不上莱昂不来戛纳的选择了,不来可以,但也要以视频形式加入剧组采访——正好戛纳以前还没尝试过这种模式。哪怕从戛纳首映的第一天起,莱昂就在疯狂挨骂——不过并不是因为他演得差,而是他演得太好,以至于显得过于真实可恶。
同时,这也让cp粉徘徊不定地试图端水,然后大胆造谣:凯瑟琳肯定对革命之路很有感触!说不定会给前夫搞个戛纳影帝呢——毕竟本都有的,莱昂怎么能没有;凯瑟琳的激进粉丝照例大骂莱昂在十年前的婚姻里肯定一直在折磨凯瑟琳,所以才演得这么熟练,所以凯瑟琳在全世界面前出轨实在是有苦衷,巴拉巴拉;莱昂粉丝嘛……她们无力回嘴,连辩解都很谨慎。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辩解,但莱昂的毒唯十分担心再度被正主背刺:当年的奥普拉秀就是前车之鉴。万一前脚刚说完“莱昂不是这样的人!”,后脚莱昂就自动承认错误然后又一次道歉了呢……万一像那次鸡毛秀,莱昂咬死凯瑟琳还爱他呢……她们不能又一次被该死的前妻粉丝当小丑看待了!
……
“就非要让我参加吗?可能你不相信,妮娜,但我正在躲避轰炸!”莱昂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戛纳工作人员艰难沟通,一边灰头土脸地卧倒找掩体,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割裂——这不是拍戏的爆炸吗!到底哪来的真炮弹!
莱昂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战场——不能因为他演的是中东的CIA特工,就真的让他挨轰炸吧!还是说他就倒霉到这个程度,隔段时间就要陷入死亡威胁?莱昂冲到靠近地下室时的门口这样悲怆地想。
他把吓得尖叫迈不动步子的助理推进这个安全的地方,回头又看到雷德利·斯科特慢腾腾往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询问抱着重达三十公斤的手持设备的摄影师亚历山大·维特,有没有把刚才突发的爆炸拍下来,毕竟剧组的爆炸戏份之前也是纯实拍——“这能省一笔预算!”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兴奋地说,仿佛刚才放的不是炸弹是烟花,急得莱昂也赶紧把他拽进来。
在安全的地方,这个时候莱昂才有心思继续回妮娜的电话:“我没骗你,我怎么可能编这么离谱的借口躲避工作,告诉你,这甚至不是我第一次差点挨炸弹!”
莱昂没有说谎,他之前在约旦拍摄谎言之躯时,剧组收工十分钟后,原拍摄地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场炮击荡平。环球对约旦政府大发雷霆,是为了安全才转到更和平的摩洛哥补拍,结果……
半小时后,莱昂用为电影学习的阿拉伯语给工作人员说谢谢,然后经过艰难比划,他们得知了这次的炮弹从哪来的:他们的拍摄地附近是摩洛哥军队的一个实弹射击训练场……由于协调错误,四枚演习的炮弹落在了离他们非常近的地方——最近的只有三十米。
只要再偏一点,他就死了。莱昂很想骂人,但拍摄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控制住了自己:这是他的电影,他不能如此任性,骂人不会让他刚才的危险经历消失,只会浪费时间并且降低风评。可他刚从轰炸中死里逃生,很想有人安慰他,于是又想给艾莫琳打电话诉苦,也还是忍住了:妈妈肯定会担心得要命,本来最近外祖母身体不好,妈妈已经很憔悴了。
犹豫片刻后,莱昂拨通了妮娜的电话:“好吧,你和我的助理对接一下时间,我让她找台效果好点的投影仪设备。然后你要把采访内容发给我的公关核实……”
忙完之后,莱昂穿过火药味浓郁(字面意义)的空地,和导演雷德利一起上车回酒店。看着这个经验丰富的大导,莱昂开始祈祷……过程已经如此命途多舛,希望谎言之躯的票房能像黑鹰坠落一样成功。
助理柯妮给电脑插好上网卡,从邮件里下载了公关拟定的采访问题和回答清单给莱昂看,莱昂看得相当仔细,一条条复核修改,有的时候还要打电话过去咨询他的pr,这样的措辞是否合适。
临近傍晚,工作告一段落后,莱昂握着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陷在松软舒适的沙发里,这才觉得自己勉强回到了文明世界,然后打了个寒颤:他下午又差点死了!又一次!
如果能和凯瑟琳打电话就好了,莱昂委屈地想。当然,凯瑟琳肯定不会安慰他(她会像上次他差点被鲨鱼吃掉后那样冷酷地说:你这不是没死吗),但听到她的声音,或者哪怕有她的一点回馈,对他来说都是无限的慰藉……
雷德利走进莱昂的总统套房。他注意到,莱昂丧家之犬般彷徨失落的表情在他过来后突然一变,委屈又期盼地看着他,就像他养的那只叫露露的法斗撒娇的时候。所以莱昂还没开口,雷德利就淡定地说:“我懂,你想让我告诉凯瑟琳。”
“……可以吗?”莱昂没想到自己的心事这么容易被戳破。而雷德利耸耸肩:“当然可以。”
有热闹看,为什么不帮这个小忙呢?反正他和本没什么交情。但莱昂看雷德利那么爽快,心里反倒没底起来。他蔫巴巴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凯瑟琳觉得我不坚强不懂事怎么办……”
雷德利翻了个白眼。作为一个离过两次婚的男人,他没好气地说:“难道你以前冲女人撒娇都是直愣愣地诉苦?傻瓜,我下周给凯瑟琳写普罗米修斯的邮件时提一句,说我差点被摩洛哥军队轰炸不就行了。她难道还不清楚我在拍摄什么?难道不会联想到她的前夫肯定也在现场?不过到时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雷德利对莱昂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萨姆·门德斯是他的英国后辈,他们关系不错,所以萨姆在剧组遭受莱昂霸凌的消息多少传进了他的耳朵。当然,环球询问他是否愿意执导莱昂的电影时,看在莱昂的票房号召力上,雷德利还是答应了:他入行拍电影的时候莱昂都没出生,他不信莱昂还敢对他玩这套。
结果等开拍后,他惊奇地发现莱昂非常配合且刻苦,并没有传说中的娇气——这是卡梅隆和他讨论普罗米修斯时吐槽的。开机前,他问卡梅隆怎么和莱昂相处合适,卡梅隆表示:你先往死里折腾试试他,反正他以前很娇气,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改观。
既然卡梅隆这么说了,雷德利毫不犹豫地在开机第一天,给莱昂安排了一场艰苦的审讯戏——在一个场景中,莱昂饰演的CIA探员罗杰·弗瑞斯被严刑逼供,敌人试图套取情报,所以莱昂被绑在一个木桌上绑了几个小时,并且双手绑一起无法动弹。相当难受的莱昂虽然一度面色恐惧,但从头到尾都并未曾抱怨,坚持撑了下来。
当天下工后,雷德利好奇地问莱昂,难道他就一点也不为这个安排惊讶吗,莱昂也回了他一个白眼,显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可能你不信,但我十年前就被拷在床上过,还拷了大半天,我在这方面有充足的经历。”
摩洛哥和戛纳没什么时差,所以第二天晚上,莱昂草草吃了点素食沙拉,就换上西装和领带,化妆师给他打理好造型后,他在直播设备面前正襟危坐,等待位于戛纳的拱廊电影院1号厅的采访开始——他还没怎么尝试过异地的视频直播采访,这感觉还有点新鲜。
他在杀青后没有太关注革命之路的剪辑——拍摄是痛苦的,再看一遍同样也是一种心灵自噬。
所以在主持人提出老套的问题(什么原因吸引你来拍这部电影?)时,莱昂强压下说“因为我前妻想让我演”的真实答案,按照背好的回答轻松应对:
“因为原著小说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样,给我提出了一个究极问题:美国梦究竟是什么。吸引我之处在于,它折射出上世纪50年代美国的道德立场,这与今时今日我们仍保持用道德来约束自己的良好习惯有关,关系到我们如何看待家庭,以及我们需要坚持的原则是什么……”
这话从莱昂嘴里冒出来真是离谱,萨姆坐在采访厅中央的沙发上看着莱昂时这样在心里吐槽:莱昂到底有什么道德,到底什么时候约束过自己!一看就是公关稿……
拱廊电影院是戛纳的百年老影院,虽然重新装修过,但1号厅的容客量显然不可能达到电影宫动辄千人的程度。两百多个座位里,大概有80位来自世界各地为了进来差点打破头的记者,剩下都是抢到票的幸运观众。大家聚精会神地盯着荧幕上放大的莱昂纳多——他看上去神采奕奕,从头到脚洋溢着成功的味道,仿佛和革命之路里支离破碎又自大的男主角毫无关系。
大家继续听他自信流畅的语调,几乎为此着迷了:“……这些理由让我选择了这部电影,更何况,我还是凯特和萨姆的忠实粉丝呢(这时,萨姆不得不对着镜头露出假笑)。”
主持人问起他对几年后再次和凯特合作的看法,莱昂这下更是来了精神,让镜头外的柯妮内心又开始疯狂咯噔:“凯特还是保留了大部分从前她所拥有的东西,她仍然是我见过的最真实的她,只有我见过。她有着真实的灵魂,她是个甜心,也是我所遇到过最守承诺,最有才华的女演员之一,从很早前就是这样。这个女孩就一直致力于她的事业,她要尽她所能做出最好的电影。这些就是她一直保留着的特质……”
莱昂的声音里透露了一种调侃,仿佛能从音色里听出他别有意味的表情——他说的是“这个女孩”,好像凯特根本没和萨姆结婚一样。凯特礼貌性理了下金发,心里疑惑:这真是夸的我吗?我们有熟到这个“触及灵魂”的程度吗?
台下有轻微的骚动——不少观众已经觉察出,他的话好像在映射另一个人,萨姆的手指也死死按进了自己的西裤——莱昂真的是他在好莱坞见过最可恨的人,没有之一。
但都被莱昂这样夸了,凯特也只好商业互吹:“这部电影不是一部大制作,无法承担在摄影棚拍摄的费用,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在那个狭小压抑、幽闭而炎热的房子里拍摄。每天那里都像是一个高压锅,莱昂总是会出很多主意改善我们的压力……”
提到那所白房子,莱昂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下垂了一秒,他变得更安静寡言了,甚至在萨姆讲述导演心路历程时,都一脸热情微笑,仿佛真情实感地认真聆听——搞得萨姆讲着讲着,中途都磕绊了一下,忧心于他又要搞事。
无独有偶,记者们也一脸期待他搞大新闻,莱昂很无语:他又不是马戏团的猴子,还要随时随地给他们表演发疯吗?他现在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抽取幸运观众随机回答时,莱昂也因此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看提词器(这简直侮辱他背词的水平),而是按模糊的记忆说:“那就抽11排11座……”
莱昂惊恐地停了下来,但话已经出口。他远在洛杉矶遥控指挥的pr也傻了:她安排的“幸运观众”就是莱昂的亚壁古道公司员工,之前跟着剧组来戛纳方便对接的,现在就坐在11排1座。结果莱昂记错了,上帝啊,这个自恋的男星记成自己的生日了!
不过他们观察了一秒这个座位上的观众,感觉要么是莱昂的粉丝,要么是……嗯,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这个年轻女孩穿了一件泰坦尼克号的T恤。
这位真·幸运观众看上去要昏过去了——比起莱昂在现场,现在他的投影在屏幕上放大并含笑凝视她的时候更恐怖,简直要把她的灵魂吸走——她磕磕绊绊,无视了主持人疯狂使的眼色,马上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拍革命之路的时候,有没有像肯尼斯·图兰说的那样,汲取过往的婚姻经验?”
这算是揭人伤疤了,有质问莱昂表演才能的意思,还把他乱七八糟的婚姻翻出来。主持人是借柯南秀的一位幕后工作人员,本来也不算熟练,所以在一片寂静中,主持人甚至想不起该如何救场……直到被狠戳一刀的莱昂缓过来,僵笑着,同时又对着眼神明亮而期盼的她坦然回答:“有。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在过往的婚姻里有过许多错误经验,让我在电影里能借鉴。是的,我做了错事,我愿意承认,并且希望彼此都能释怀……”
莱昂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这个幸运观众的脸也僵硬了,她周围一圈女孩也垮下脸(当然,不是同一个原因,而且他也听不到她们的窃窃私语:果然不能给莱昂说话!你看,他简直是个全自动揽错机!)——怎么回事,他说错什么了吗?
还没等他再开口,女孩因为他这副“我成熟了我放下了我释怀了”的可靠模样尖叫起来,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行,你不可以释怀!你们简直毁了我一辈子!给我继续吵下去!”
全场为她美丽的精神状态一片哗然,记者激动万分,其他观众们也伸长脖子,恨不得取代她的位置充当这个焦点……而洛杉矶的pr看到这一幕,很想栽倒下去,然后长眠不醒——这种情感在过去十年莱昂每一次发疯的时候,她心口都会涌起这种淡淡的绝望。
“噢,亲爱的,”这话说得莱昂反而沾沾自喜起来了(看啊,他在这个世界上随便挑一个,都那么希望他和凯瑟琳在一起!那他不释怀多么正常),他熟练安慰这个可怜的cp粉,“毁灭的是什么呢,也许是婚姻吧,但永远不会是我的爱,尤其是我对她的爱……”
……
莱昂的这番话毫无疑问,又一次把网络论坛搅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想知道凯瑟琳的观后感,但从革命之路上映那天开始,凯瑟琳反倒不肯再接受采访——虽然已经进行到投票的最后阶段了,确实可能比较忙碌,但这种举动反而让记者们品出了别样的味道——法国记者除外。
等在闭幕颁奖典礼的红毯旁,一群法国记者怨气冲天,仿佛马上要去攻占巴士底狱。
昨天这个重要的“罗曼时间”(凯瑟琳不喜欢波兰斯基,他们就偏要这么叫),上了两部主竞赛电影,一部是和凯瑟琳关系匪浅的罗汉系列导演史蒂文·索德伯格带来的,长达四个半小时的《切·格瓦拉》,一部是他们法国的《墙壁之间》——毫无疑问,前者凭借导演和评委主席密切的亲密关系,声势压过了后者。
然后今天早上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凯瑟琳很可能想给这部评戛纳最重要的金棕榈奖!这让法国记者集体破防:对欧洲和亚洲来说,戛纳是多么神圣的电影天堂,每个有幸步入卢米埃尔厅的电影人总是带着焦虑和期待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今夜将决定许多人一生的荣光——可好莱坞除外。
戛纳跪舔好莱坞是事实,而好莱坞不把戛纳当回事也是事实:好莱坞的许多电影都更喜欢圣丹斯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因为既有地利和语言之便,同时也不会排外,毕竟美国人不傻,知道欧洲对他们渴望又嫌弃。这次如果没有凯瑟琳坐镇,戛纳不可能有如此盛势,可凡事一体两面,凯瑟琳霸道起来就像美军一样,谁不知道她要在戛纳搞一言堂啊,她简直是把他们珍视的荣誉桂冠当做随意的奖品,草草送给了根本不配得到的人!
所以他们都打定主意,一旦颁奖典礼宣布的是切·格瓦拉或者无耻混蛋,他们马上退场:美国人实在太蛮横了,完全把戛纳变成了好莱坞的前沿阵地,他们就算无法阻止,起码也不能变成给美国人增添荣誉的炮灰。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记者们熟练打起主办方送的黑伞(半月以来,每个不带伞的人都被戛纳的大雨教育过),然后又拿凯瑟琳开涮:“那位独裁者主席今天总算不用听我心永恒了,红毯上有乐队演奏……”
他们身边就站着一大堆美国记者,但现场并没有起什么争辩:这群美国人的法语很差,完全没听懂他们要干什么,再说他们的注意力也全在红毯上。比如现在,他们激动地推着身边的摄影师上前,然后七嘴八舌高声喊:“评委团来了!”
颁奖典礼惯常在晚上举行,而今天本就天色阴沉,这场雨加速了夜幕的降临——夜色漆黑如瀑下,九人组成的评委团走上了红毯。
毫无疑问,即使是最怨恨凯瑟琳的法国人也无法否认她此刻有多夺人眼球:她身着一袭飘逸的挂脖长裙,轻笼的米白色纱衣色泽如此温润柔和(和她的行事风格毫不相称),随着她的步伐云雾翻涌,优雅庄重,仿佛是神祇的礼袍。她好像从古希腊时代走来,脖颈和腰间棕榈叶形状的金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身旁的阿方索·卡隆穿着黑色西装,为凯瑟琳高举一把黑伞——在黑西装组成的森林中,这抹亮丽的柔白仿佛一下就冲破了黯淡的夜空,点亮了这座电影之城。
法国人呆滞地看着,这抹倩影款款走进辉煌的电影宫,顿时觉得她是如此可爱又可恨——她给戛纳带来了本不属于这里的热闹和辉煌,也理直气壮地拿走了一切。
但因为凯瑟琳惊人的美貌而熄灭的怒火,在颁奖典礼开始后又死灰复燃了。因为总共12项奖,现在已经颁发了8个,居然没有一个是法国电影!
法国人再次被凯瑟琳的无耻震惊:最佳短片颁给罗马尼亚电影,金摄影机特别奖给俄罗斯的作品(大家后知后觉想起凯瑟琳是俄裔),金摄影机奖最佳影片给的是《饥饿》……饥饿的主演迈克尔·法斯宾德就是凯瑟琳那部普罗米修斯的男主角!
编剧奖被德国导演维姆·文德斯的电影拿走,这部电影质量平庸,谁都看得出来凯瑟琳这是用这个还人情,毕竟当年维姆的《战火中的伊甸园》给她带来了一个柏林影后——太可恶了,用戛纳还柏林的人情!
等男女主角分别颁发给无耻混蛋的克里斯托弗·瓦尔兹,和换子疑云的安吉丽娜·朱莉后,法国的记者和电影人已经完全麻木:凯瑟琳演都不想演了。他们想看看凯瑟琳还能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虽然他们之前预估戛纳影帝给的是莱昂……说真的,本·阿弗莱克的演技都拿过了,对这个奖简直是无限贬值)。但就算没给莱昂,革命之路也拿了一项重量级奖项:萨姆·门德斯上台收获了最佳导演奖。
而等到伍迪·艾伦的午夜巴塞罗那拿到评审团奖后,虽然没明白凯瑟琳为什么表情冷淡,但在场的法国人已经开始喝倒彩——这也是一部原本进不了主竞赛,但因为是好莱坞系,被强行插队加入的。
一个多小时后,戛纳桂冠上的明珠,最重要的大奖金棕榈奖终于要公布结果——看到颁奖嘉宾是好莱坞老牌巨星哈里森·福特,现场嘉宾已经觉得自己不该坐在电影宫,而应该是比弗利酒店和柯达剧院。
而这位凭借星球大战和夺宝奇兵系列吸引一代代影迷走进电影院的巨星,此刻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颁发奥斯卡时绝不会出现如此不庄重的表情。大家麻木地看着他拆开信封,哈里森·福特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金棕榈奖的归属是——”
“法国电影,《墙壁之间》。”
这个结果如同一瓢水倒进热油里,发出刺耳的声音——法国记者原本都已经集体起立了,随时准备离场,但此刻全部被这个结果哽住喉咙:什么?意思是,法国电影过去21年都与本土戛纳的金棕榈奖擦肩而过,但偏偏在凯瑟琳主持的这届,拿到金棕榈了?
真该死,刚才构思的批判(骂街)报道现在又得作废重想了……这种被玩弄的愚人节感情让许多人呆滞在现场。
“今晚肯定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骂你。”阿方索·卡隆调侃凯瑟琳。这半个月一直是他们和娜塔莉三人组打配合,可以说,这届戛纳每个奖的归属都没有逃离凯瑟琳的“魔掌”——她绝对是戛纳电影节历史上最霸道的评委主席之一,比较讽刺的是,上一个这么干的,还是十多年前的罗曼·波兰斯基。
凯瑟琳笑着和他退场,却正巧撞见了一堆以色列记者——他们同样对这次的结果难以置信。在他们的想象中,九人评审团里的三位美国女演员都是犹太人,怎么也得分点给以色列,何况这届以色列的动画电影《巴什尔跳华尔兹》不仅是历史上第一部动画纪录片,此前夺奖呼声也很高。
娜塔莉干巴巴地笑着,表示自己喜欢这部动画,但她的力量太微薄了。凯瑟琳则直接坦诚表示自己对这部动画没有特殊的热情,但它肯定能找到喜爱它的观众——何况从她本心而言,以色列在1982年屠杀了上千位巴勒斯坦难民后,以色列导演在以色列建国六十周年之际,以反战之名把这次事件拍摄出来,立场实在太过错综复杂,她也实在不想牵扯进去,所以她当然不会愿意给奖。
好在之后是愉快的夜晚,凯瑟琳被哈里森·福特拉到露天花园的派对里喝酒(雨刚停,夜晚的戛纳有些阴冷,凯瑟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福特兴致勃勃地表示他刚看了一场吉米鸡毛秀——
“是不是马特那个视频,”凯瑟琳和本都忍俊不禁,“和吉米的前女友拍的‘我睡了马特·达蒙’?我得告诉你,马特当时拍完羞耻得要命,因为他一早拍完,就得送女儿去幼儿园……他一想到自己拍了什么,都不好意思和别的家长打招呼了。”
认真来说,马特的脸皮也不薄,但吉米·坎摩尔前女友想出来的搞笑点子确实比较地狱:凯瑟琳是和马特的妻子露西一起看那期鸡毛秀的,当时马特躲起来根本不敢和她们对视——毕竟他在视频里被物化得太彻底,当台词都是“我睡了马特·达蒙,睡他时想的不是你”,“在卧室,在地板,在门边的浴巾上,一路睡到迷你吧”,还玩了心灵捕手的苹果梗(凯瑟琳当时狂笑),每一句都因为有**而被迫消音时,马特实在不好意思。
凯瑟琳和本都没想到哈里森·福特居然爱看这玩意儿,凯瑟琳挠挠头,顺着他的话尾继续聊:“我当时看完后还说,本和马特关系那么好,要是吉米想拍个反击视频,可以找本……”
“那就这么定了。”福特不由分说地拍拍本的肩膀,本肉眼可见地凝固了,“凯瑟琳,你完全可以多找些人,搞个全明星阵容MV,想想看,那得多好玩……当然,主要是我想看热闹。”
“……然后让他们一起高唱我睡了本·阿弗莱克?”凯瑟琳呆滞地问。但她很快缓过来,搂起自己的丈夫开玩笑说,“也不是不行,毕竟我经常怀疑,我的丈夫最爱的不是我,而是马特,吉米用睡了他来报复马特非常合理……”
“这是玩笑吧,这一定是玩笑吧?”晚上回酒店房间后,本不放心地问自己在卸妆的妻子。凯瑟琳吃吃地笑:“马特都敢拍,你还不如他吗?”
本在一旁哼哼唧唧,然后开始到处找他的拖鞋。真是怪事,这已经是他在戛纳丢失的第四双拖鞋了。凯瑟琳给自己敷上面膜泥后,就去看望索罗——索罗年初过了十岁生日后生了点小病,好在很快恢复健康,但凯瑟琳还是有些担心:对阿拉斯加来说,这个年纪已经有些大了。
想到索罗,想到是谁把这个可爱宝贝送给她,凯瑟琳的心情更加低落。以至于索罗都抱着她扑闹了五分钟后,她才发现:“本,这不是你的拖鞋吗?”
一双巨大的拖鞋被索罗踩在脚下(本不仅人高脚也大,好在脚很漂亮,是那种昆汀见了都忍不住开摄影机的脚型),索罗的毛太厚实,以至于本刚才找了两圈都没发现——但索罗一直是个老实孩子啊,未经允许是不会偷藏拖鞋的。夫妻俩的目光同时转移到一旁,果然迅速锁定了真凶:Mav看着拖鞋的眼神非常心虚。
本虽然疼爱Mav,但此刻也忍不住把Mav拉过来狠狠搓一顿,然后揉它的大耳朵说:“真狡猾,真是个小坏蛋,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说谁呢?”凯瑟琳有点没好气,本忙着穿鞋没听出她的话音已经有些不快,而是继续说:“当然是你的前夫。”
凯瑟琳顿时烦躁起来,她抱着索罗,看完革命之路后复杂的心绪此刻汇聚在一起,灼烧得她不得安宁,索罗担心地舔了舔她的金发:“看在我们要演的电影剧本,甚至男主角都很可能是他搞来的份上,别老是对他阴阳怪气了!你……”
结婚后,凯瑟琳几乎没这样对他发过脾气——起码绝不会因为莱昂这样。本愣了一下,凯瑟琳不会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这种伤人的话,但他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自动补完了这句,可能因为那天汤姆对他的嘲讽又浮现在心头……
委屈的神情在本的脸上飞速划过,他迅速克制下来:“好,那我以后不说了。亲爱的,你别怪我好吗,你知道的,在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面前,我没法自信……”
本的示弱非常符合凯瑟琳吃软不吃硬的习惯,她摸了摸索罗的脑袋,又过去抱住本:“对不起,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唉,别生我的气。”
有凯瑟琳的安慰,本迅速恢复到一脸阳光灿烂的程度(要不是本没那个演技,凯瑟琳都怀疑他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是装的),他开始疯狂亲吻凯瑟琳的绿眼睛,让凯瑟琳尖声说好痒:“我怎么能生气呢?何况你肯定是累了才情绪不好。既然我见过最美的极光,那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凯茜,我们的分工不同,我还在做导演和演员,而你想的是这个行业,就像你上次和卡梅隆讨论,怎么才能让全美有更多影院,更多崭新屏幕。我只在做一部电影,而你在惠及整个好莱坞。做你背后的男人是我的幸运……”
凯瑟琳并没有察觉到,本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拥抱里蕴藏了他的恐惧。她只是觉得本的嘴实在太会说——因为等凯瑟琳稍微清醒的时候,他们已经滚到床上一件件丢衣服了。
“阿嚏!”显然,由于昨晚在红毯上不可避免地淋雨,以及半夜过于激烈的“战况”,第二天早上凯瑟琳在本的怀里醒来时,发现自己有点感冒了。但凯瑟琳很快庆幸地说,“太好了,电影节已经结束,我今天不用去开会,可以休息——”
本无情地打断她的美梦:“宝贝,你忘了昨天斯皮尔伯格和你约好上午十点,为最后的决斗剧本开个研讨会吗?现在只有一小时……要不我替你去吧,反正你可能还没有我熟悉剧本。你应该泡个热水澡,吃点药,好好休息……”
“也不是不行,你帮我和斯皮尔伯格沟通几个问题。”本的提议极具吸引力,凯瑟琳搂紧被子,伏在本的膝盖上思考,本也赶紧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纸笔,举着备忘录一条条记(他什么都没穿,让这一幕显得温馨又好笑),“第一个就是我建议用5:1:1:1的投资模式,找投资商拿五千万预算,斯皮尔伯格和我各投资一千万,你们的珍珠街公司也是一千万的份额,可以用固定片酬折算前期成本,毕竟这片盈利可能不算很大……噢,我就说马特最爱的是你,你该拍福特的那个视频吧!你看,你和马特有共同的制片公司珍珠街,但我们没有……”
“不许胡说,我永远最爱你。”本假装气恼地拍了她一下,然后赞同后提出另一个点,“毕竟最后的决斗其实不是角斗士,商业化没那么重。不过你还记得玛格丽特新婚后要给丈夫洗脚吗?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情节,我就删掉。”
凯瑟琳知道本这是照顾她有洁癖,但她沉吟片刻后说:“我认为还是保留比较好。这是她的社会地位导致的——在中世纪,她就是被迫屈从于男性权力之下,她丈夫和强迫她的骑士相比,无非一个是社会规范下的‘合法’屈从,另一个是暴力下的非法侵犯罢了。”
本根据她说的记了好几条后(本要演的是一个花天酒地的领主,原剧本有一幕是他和数个全.裸美女躺在床上,本怕凯瑟琳吃醋想删掉,但凯瑟琳表示无所谓,让斯皮尔伯格决定吧),跳下床,随便折腾了衬衫短裤就出去了——的确是他去开会方便点,凯瑟琳的偶像包袱太重,之前去看革命之路见凯特夫妻,都仍然在别墅里换了一条礼裙。
凯瑟琳吞下助理送来的温水和药物后,奢侈地允许自己对着套房落地窗外的美妙海景发呆半小时。
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但未曾拥有超过五分钟的时间来欣赏面前的景色。想到这里,凯瑟琳还是跳起来,决定就算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健身,也得处理今天的工作:普罗米修斯的周边玩具出了点问题,雷德利·斯科特的工作周报邮件也拖了一天没看;都铎王朝7月在hbo首播的宣传预算超标了三倍,得找个审计团队去查,很可能是hbo欺负她第一次做电视剧,故意坑预算;瞒天过海美人计原计划在大都会博物馆拍摄,但花了半年还是没和馆方谈妥,现在只能换地方租赁拍摄……
一通忙碌到中午后,凯瑟琳再次放纵自己,除了沙拉外还吃了两口鲜嫩美味的牛排。这份满足感持续时间不长,她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一直到艾玛过来低声告诉她,丽贝卡·弗格森回洛杉矶前想见她一面时,凯瑟琳才想起自己忘掉什么:她可是生病了!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可以骗,呸,是请安吉在回城堡之前来看望她。
凯瑟琳顿时开心地给安吉发短信,同时让艾玛请丽贝卡进来。但是在关上手机前,她又收到了一条的短信——是莱昂发的。
短信内容不长:【伊丽莎白·蒂安昨晚去世了。她走之前很平静,还说感谢我们……】
……
凯瑟琳的住址就在举行评委会议的马丁内斯酒店顶层套房里,离电影宫只有步行五分钟的距离——这是戛纳酒店能找到的最大套房,连室外露台都有三百平米,之前凯瑟琳每晚几乎都会在这里举行派对应酬各国电影人,促成或参与无数场交易。哪怕只是保守估计,两周的费用也是百万欧元起步。而今天,这里似乎总算冷清下来,只有零星几个客人的拜访。
安吉丽娜穿过宏伟高耸的门厅,从私人电梯上楼。梯门开启的一瞬,眼前的橡木拱窗被晚霞漆上梦幻的光彩,把窗外的戛纳湾和莱兰群岛框成一幅鲜活的画作。画作中还有一个无限娇艳的美人,不过并不是凯瑟琳——
安吉看到一个面容明艳的年轻女孩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颧骨英气十足,澄澈动人的蓝绿瞳孔让人想起北欧的湖泊。这个女孩气定神闲和安吉握了握手说:“你好,安吉,我叫丽贝卡·弗格森。”
安吉丽娜玩味地打量这个与英格丽·褒曼有相似风情的女孩:“为什么你的脸有点红呢?”
“大概是因为凯瑟琳给了我一个99%的好莱坞女演员都会艳羡的试镜机会,”丽贝卡笑意盈盈地说,“当然,你和凯瑟琳已经不在我这一层……”
这番话有些微火药味,但安吉没有为难她的兴趣,而是直接推门进去。凯瑟琳就坐在拱窗旁的缟玛瑙壁灯下等待着她,暖黄的灯光打在她线条深邃的侧脸上,无端有一种微醺的惆怅。
“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这个点喊我来,让我撞上她……”安吉摸了摸凯瑟琳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后冷笑说,凯瑟琳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能我一个人吃醋啊。”
安吉知道,凯瑟琳说来说去就是吃醋布拉德的存在,她赶紧转移话题,问道:“那女孩是谁?”
“她叫丽贝卡,马上要回国和汤姆拍秘密特工了。我是引荐她的人,所以她离开欧洲前想再见我一面。”凯瑟琳摊手老实交代。
其实凯瑟琳一开始,还不肯给汤姆那些丽贝卡的试镜资料——现在汤姆这不是听她的推荐选角,而是抢演员了:汤姆的特工片里女主角起码得训练几个月,而且不可能轧戏,但凯瑟琳想选丽贝卡在最后的决斗里演一个配角,这样档期很容易冲突。
但后来凯瑟琳觉得还是不能阻人前路。最后的决斗里一个小配角和汤姆·克鲁斯主演电影的女主角,哪个更闪耀更具有吸引力,显然毫无疑问,于是就告诉丽贝卡这件事,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过丽贝卡比她想象得更大胆和主动——“我不可以都要吗?”当时丽贝卡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亮光,使得她美艳到甚至有几分凌厉的五官更加生动,当时连见惯美人的凯瑟琳,目光都多在她面孔上停驻了几秒,“你能告诉我汤姆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吗,然后我可以去和他沟通,协调我的档期吗?我都不想错过,尤其是不愿意错过你。我记得你上次说还想让我演白王后——假如都铎王朝反响好的话。”
那时丽贝卡伸手抚摸了一下凯瑟琳的膝盖,眼睛里有朝霞的光彩。丽贝卡微笑说:“当然,如果不能都得到,我就选你。”——美人总是有特权的,凯瑟琳没有为被她调戏所生气,反而主动给她和汤姆的剧组牵线。
“哈,年轻人总是爱耍这些小花招。”安吉不冷不热地吐槽,然后继续盘问,“所以她这次来看你,你们又说了什么?”
“你绝对想不到她在和我聊什么。”凯瑟琳噗嗤一笑,“她居然给我讲她上学时迷恋莱昂,所以用塔罗牌占卜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我实在被她逗笑了,这些小女孩多么可爱啊。”
丽贝卡鲜活甜蜜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凯瑟琳耳边:在瑞典,我们确实喜欢用塔罗牌占卜,但我们是在纸上算的。我会写下我的名字,然后数数,写“丽贝卡·弗格森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把爱中的L算出来,你看我们有多少个L?莱昂有一个,然后算一下百分比……我当时算出来我和莱昂的得分是89……噢,我这些傻话千万别告诉我未来的恋人……
安吉也被丽贝卡的可爱逗笑了,然后吐槽:“她是个迷人的女孩子,但我真不理解怎么有如此多年轻女孩喜欢莱昂。”
凯瑟琳习惯地说:“这有什么,我之前**弗利的房子给阿曼达·塞弗里德的时候,那女孩说她就是看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才选择入行的,她最近还发消息跟我说,莱昂要制片《小红帽》,让她去试镜……哦,还有伊娃·格林,她说她当年为了泰坦尼克号进了十次电影院……”
“这就是年纪小的坏处。”安吉给凯瑟琳披了一条羊毛毯,“在我眼里,我只记得莱昂那些幼稚的事迹了。对,贝拉怎么不在?我刚才还想把玛切琳带过来和她一起玩。”
“汤姆把她带去巴黎迪士尼玩了,毕竟接下来她太忙,没时间陪她……”凯瑟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安吉,黏黏糊糊地说。
现在安妮忙碌于她的服装品牌事业,陪伴凯瑟琳的时间比以前少很多。所以陪贝拉吃晚饭变成凯瑟琳每周最期待的事,之前贝拉从学校回来,凯瑟琳每个周末都很高兴,简直像空巢父母。她是如此精心地对待贝拉:要知道凯瑟琳小学时就因为口音和住校被霸凌过,太知道英国也不缺少校园霸凌,毕竟这是一个英国王子都要在学校挨打的国家。
因此第一学期的每周都是凯瑟琳和本亲自接送她,在她圣诞前的生日时,凯瑟琳包机请她和同学去婚礼举办地,也就是安妮岛玩——这让贝拉一举成为班上的风云人物。
安吉也有些发愁玛切琳的学业——她根本舍不得离开孩子,但孩子又在洛杉矶上学,这几乎是每个升级做父母的明星会苦恼的。安吉忧虑地说:“如果不是为了让她交朋友,有时候我都不想让她去学校。完全可以请家庭教师在身边,我也有更多时间陪她……对了,贝拉一直留在你这里,狗仔没怀疑吗?”
“我还是强迫汤姆和我签了贝拉的新监护协议。”凯瑟琳笑嘻嘻地说。
凯瑟琳以前只有临时监护权,但现在贝拉长期留在伦敦由凯瑟琳抚养,就需要重新沟通监护权问题。所以汤姆和凯瑟琳还有妮可三方会谈后,妮可放弃了监护权(她的小女儿桑迪还是个不足周岁的婴儿,实在无暇照顾贝拉)。凯瑟琳和汤姆的律师还拉锯了不少时间,直到贝拉吐槽说再不确定下来她都要成年了,才达成一致。
根据文件要求,凯瑟琳每年抚养贝拉256天,汤姆抚养109天,但汤姆仍然是主要监护人。汤姆拥有一月两次的探视机会,大致为周六上午十点至周日下午六点,不过这个时间可以根据实际协商——毕竟汤姆和凯瑟琳都很忙,凯瑟琳未必抽得出固定的时间专门等他来陪贝拉。每年的复活节、暑假固定由凯瑟琳陪伴,感恩节和圣诞节则是偶数年汤姆陪伴,奇数年凯瑟琳陪伴……这份文件一直拖到贝拉去年都在伦敦上了快一个学期,他们才拖拖拉拉地签完:主要是汤姆想到他有合情合法的理由可以每个月去凯瑟琳的家,才终于答应了。
说到这里,凯瑟琳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助理给她放好了热水,让她去池子里泡一泡:是的,套房里有个室内泳池大小的恒温浴缸,舒服得就像温泉一样。安吉也在她耳边反复念叨,你太辛苦了,就是太累所以免疫力下降才会生病……
凯瑟琳央求她别念了:“没事的,我正好也决定明年减产了……”
其实2006年的绿袖子和克洛伊先后上映后,凯瑟琳的电影进入了一年半的空窗期,她的影迷习惯了一年一部甚至两部的节奏,对此相当不适应——女粉丝没少骂本这个丈夫蛊惑人心,让凯瑟琳减产……凯瑟琳觉得这次本真的很无辜,无耻混蛋去年没上映,分明是因为编剧罢工事件的影响。
不过即便如此,凯瑟琳也真的决定减产了。在步入新千年后,她每年都有主演的电影上映,客串、参演的也不算少。她一直努力且幸运,在票房上一直赢了下去,但凯瑟琳很清楚,没有人是永远的赢家,她再如何费尽心血,未来某一次选择的失手也会是必然概率。她只能尽量延缓这一天的到来。
安吉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没有下水——她怀孕的身体不适合泡太久。而窗外风云变幻,显然又在酝酿一场暴雨……真见鬼,来了好几次戛纳,唯有这次,雨水仿佛无休无止。
半小时后,听到熟悉的曲调,安吉半恼半笑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戛纳因为你才这样放,原来他们的习惯就是下雨天放我心永恒吗?”
但凯瑟琳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迟疑了片刻后才回答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唉,伊丽莎白·蒂安去世了。她是泰坦尼克号的最后一位幸存者……”
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一头雾水的安吉,让她翻自己的短信——安吉揉了揉太阳穴:“我怎么找莱昂的短信?别告诉我你们居然在text sex。”
“你在联系人的‘A’里找好了。”凯瑟琳提醒她,不过在凯瑟琳话音未落时,安吉也找到了那个Asshole……她很无语地打开,然后面色一变,也发出了叹息。
伊丽莎白·蒂安的确是现实中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她上船的时候只有两个月大,获救后被全船的幸存者挨个抱过。她的父亲死于这场海难,她的母亲用袋子装着她才让她活下来,以至于哪怕回到英国住在养老院,她也拒绝看任何有关那艘船的一切,包括他们的电影。
但在晚年,伊丽莎白财政困窘,不得不打算拍卖当年保留的那个装着她的袋子和有关泰坦尼克号的文物,来筹措她的养老费用。莱昂去年看到了报道,然后问凯瑟琳要不要一起资助——于是他们各捐赠了五万英镑,让这个96岁的老妇人安稳地度过余生——虽然只有一年多。
“她安葬在南安普顿港口,我也去那里取景过……”凯瑟琳神色消沉,不过她浸泡的热水又让她回忆起什么,忍不住冲安吉抱怨(她几乎也只能找她了,总不能对本抱怨吧),“你知道我们在一个大泳池里拍的。工作人员已经尽可能加热泳池的水了,但泳池太大,永远暖不起来……”
所以说电影里杰克的手铐被她砍断后,莱昂在水里边骂脏话边喊冷完全是发自内心——他之前下水都是等水池加热才肯磨磨蹭蹭地下去,卡梅隆骂了他很多次。
“而且轮到我拿着斧头去找杰克的时候,我当时为了入戏,要求放冷水……那真的太冷了,很快我就得了肺炎……一直待到我18岁生日前才出院。”凯瑟琳把自己更深地浸在水里,仿佛想摆脱那段地狱时光。那个时候,她觉得世界上唯一能摸到的暖和东西,就是莱昂的拥抱和亲吻。
“从那以后,我的低温症就没有好全过。”凯瑟琳忧郁地说。
“你当时太辛苦了,当年你飞过来找我诉苦,我就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安吉丽娜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抚摸她的头,凯瑟琳担心她滑倒,赶紧又扯了一条毯子,铺在水池旁的椅子下。
“我那个时候真的挺恨卡梅隆的。”凯瑟琳怨气满满地说,她至今都记得他那张冷漠严肃的脸,说出那么可恨的话——“我们在水池里待了十个小时没去卫生间,实在忍不下去了,结果卡梅隆为了效率,还是不准我们上岸……他说我让你们呼吸就不错了,还想怎样?敢上岸的演员一律解雇……”
“……”安吉丽娜觉得凯瑟琳脾气还是太好了。她于是沉默下来,继续听凯瑟琳漫无边际地诉说,她知道凯瑟琳更需要听众。显然,十年后的凯瑟琳仍然有她担心的事情:“只是……安吉,我总觉得我的表演是在痛苦的浇灌下才萌芽的。而在藻海无边之后,我拍的电影都……不那么让我触动。”
安吉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所以你想拍最后的决斗?通俗一点来讲,你又想折磨你自己了。”
“不完全是。我也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比如告诉每个走进电影院的女孩,一段强迫的关系披上追求和爱情的外衣,它仍然是强迫。我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奖暂时也拿够了,所以我确实想拍一些会进入影史经典,打动人的电影。只不过……我没有拍过强.奸戏码。不……等一下,也许泰坦尼克号算。”凯瑟琳拨弄自己濡湿的金发,觉得那艘大船这个月在她心里出场率过高了。
但她还是想起卡梅隆拍了一段卡尔把露丝拉进房间,关上门时表情流露**的桥段——露丝在上船的当晚就被未婚夫强迫,这也是让她次日差点跳船自杀的原因之一。
凯瑟琳仍然记得那段噩梦般的台词。露丝的衣服很不好脱,需要女仆帮忙,而女仆崔迪一边熟练地帮她脱掉外套,一边向她表达登船的喜悦——“枕头是新的,被褥是新的,想想今晚我钻进被窝时,好像这一切都是为我准备的一样,我可是第一个躺上去的人呢!”
女仆简单淳朴的的喜悦感染了露丝。所以凯瑟琳露出微笑。但下一刻卡尔走进来时……她的表情随着他充满暗示的话语,变得如同坠入冰窖。
“当我躺上床时,我也是第一个躺上去的人。”卡尔端着酒杯,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评估着未婚妻,好像这是他锁在保险柜里的一件饰品——对他来说,本就如此。
因为这是登船的第一天,也是他享用这个年轻貌美的贵族女孩的第一夜,他的未婚妻就是他的一张床。
他微微偏头,用眼神迫使女仆离开房间——卡尔锁上了门,抱住浑身僵硬的露丝,脸上流露心满意足的微笑:“……我是第一个,也是你的最后一个,永远都是。”
未婚妻的头衔是男人实施强.暴的借口,“爱情”同样如此。这个世界把任意妄为的暴行隐藏在夫妻关系里,隐藏在风流骑士的“求爱”里,好像成为妻子、被追求者的那一刻起,女人就再也没有对自己身体的主宰权,如同最后的决斗剧本里法庭中的法官公开宣言那样——对女人的强迫,伤害的不是女人,而是伤害这个女人的丈夫所据有的财产。
“所以在最后的决斗的票房方面,我做好平庸的心理准备了,只是……”凯瑟琳有点迟疑,“观众会不会以为我在借女权主义敛财?总是演那些女人被迫害的电影……”
安吉摇头,一如既往地安定她的焦躁:“当然不是。且不说女权主义电影能不能敛到财(对安吉的地狱幽默,凯瑟琳发出崩溃的笑声),有一年我在戛纳,听到伊莎贝尔·于佩尔说了一段我至今记忆犹新的话。她说,一部女性电影的重点,不是在强调一个女人胜利或强大。不,她可以是地位弱势的,性格脆弱的女人,但她必须是叙事中心 。关键不在于她是什么样的女性,而是她处于何等位置。无论她是施暴者,受害者,只要她在叙事中心,她有主导的决心,又从泥淖中站起的行动,那无论她最终有没有站起,这都是属于她的故事。”
凯瑟琳静默了片刻,安吉的话显然深刻打动了她。
艾玛敲了敲浴室的门,探头给凯瑟琳汇报了一条不幸的紧急消息:谈判失败,黑暗骑士的导演诺兰还是不愿把IMAX大屏幕分给普罗米修斯。华纳对此态度暧昧,但诺兰坚决不肯,并且如果票房达到指标,他还能继续占下去,上限是3个月……IMAX屏幕并不多,但这是科幻电影的核心粉丝必争之地,如果普罗米修斯一块IMAX屏幕都占不到,肯定影响粉丝圈的氛围。
看着凯瑟琳气恼的脸色,艾玛赶紧说:“往好处想,阿凡达肯定不是这个待遇。”
凯瑟琳眉眼中的郁郁稍松,点头说:“确实。我上次听说黑暗骑士可能得到的待遇之后就告诉卡梅隆,果然他也对IMAX播放效果很感兴趣,他要求阿凡达的大荧幕待遇必须是黑暗骑士的三倍。”
那样就算常规厅下映了,那几个月甚至大半年还是只能放阿凡达……果然霸王条款只有在有利于自己的时候才会爽。想到这里,凯瑟琳笑起来:”不过我也理解为什么黑暗骑士的待遇那么好,毕竟普罗米修斯的摄影机不是为IMAX屏幕特制的,推广效果没有那么强。我在思考如果我还要拍下一部科幻片,我要找一个会用IMAX摄影机的导演……”
“那你可以看看阿方索·卡隆给我的一个科幻剧本,叫地心引力,我觉得很不错,如果你喜欢,就拿去拍。汤姆送剧本给我,虽然有我父亲的原因,但和你可能也有关系……他照顾我,那我应该更照顾你。”安吉插嘴说,一不留神差点把凯瑟琳的手机滑到地上。她重新放到腿上,然后盯着屏幕惊奇地说:“莱昂给你发的什么?”
在凯瑟琳的要求下,浴室的窗帘被艾玛拉开,防窥落地窗外是瓢泼大雨。凯瑟琳一边欣赏雨景,一边在记忆里寻找,然后说:“你是说他2月份给我发了一封理查·伯顿写给泰勒的情书吧,他说他很有感触——那天是我和他结婚十周年,他肯定很躁动。”
“你要问我的感觉吗?”安吉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的感觉就是,他没有原创一封优美情书的能力,所以只能拾人牙慧——这方面还不如本呢,起码他挺会写情书的不是吗。像莱昂那样发的内容,我也会:来缠着我吧凯瑟琳,哪怕只有灵魂,不要把我留在没有你的世界——当我没看过呼啸山庄一样。”
安吉这一番深情“表白”,让凯瑟琳和艾玛同时笑得满脸绯红:“你真的太破坏气氛了,而且要是我死了,莱昂也不会疯到来掘我的坟,他的发疯只是手段,又不是真的希斯克利夫再世,他会永远原谅自己的,然后高高兴兴享受生活。”
要知道呼啸山庄是十几年前凯瑟琳和莱昂,托比一起看的。莱昂当时第一个看完(他的阅读速度永远快到让凯瑟琳觉得他没认真看),然后十分感慨:莱昂觉得假如是自己在那个时代,像希斯克利夫那样拿到了两个山庄的财产,那他早就潇洒去了,怎么可能一直用下一代报复,完全是憋屈自己。
莱昂这番读后感,当时别说凯瑟琳翻白眼了,连托比都忍不住吐槽他读名著的品味真俗气,莱昂则义正词严地说谁叫女主角叫凯瑟琳呢,让他总是忍不住串戏……说完后,他就开心地扑到凯瑟琳身上,黏黏糊糊地撒娇,弄得凯瑟琳也丢开书,和他搂在一起欢笑。
“没错,莱昂不会掘坟,那是我可能做得出来的事。”看凯瑟琳的神色有些迷茫,安吉表情故意凝重,不过这话没吓到凯瑟琳,反而让艾玛面色惊恐,“没办法,毕竟我在幼儿园时期就是一个会强吻小男孩、然后往他们身上放虫子的坏女孩。那时候我妈妈为此天天接到电话得知我在惹事……”
凯瑟琳从水池里起身,在安吉面前无所顾忌地暴露自己,从挂钩上取下浴袍:“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没有往我身上放蛇,我得谢谢你了是吧……”
凯瑟琳给自己系好腰带,安吉怕她又着凉,操心地把她按在梳妆台前吹她那一头浓密的金发。安吉拿着吹风机说:“你还记得那年你去爱尔兰度假前收到的情书吗?莱昂用的是兰波的诗……你看,他有前科。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不会还收着那玩意儿吧。”
“怎么可能,离婚的时候,莱昂送我的东西我全扔在马里布了,以莱昂的德性,大概一怒之下全烧了吧……”
凯瑟琳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那段话,凯瑟琳顿了顿,仿佛这话不是伯顿对泰勒无可挽回的诉说,而是莱昂在她耳边的低语。
【你肯定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肯定也知道我对你有多糟糕。
但是最根本、最残酷、最自私、最具有杀伤力,并且不可改变的事实是,我们完完全全地误解了彼此。我们两人就像来自不同星球的人,交流不在同一波段。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请你尽可能快地回到我身边……】
上午阅览雷德利发来的那封邮件,现在不合时宜地跳进脑海:莱昂怎么能倒霉成这样,去哪都要在生死关头走一遭?但是她为什么要如他所愿去关心他呢?他活该。当她不知道环球把谎言之躯的上映档期定在10月10日吗?真是太膈应了。
于是凯瑟琳给莱昂回了一条语带讥讽的短信:【你在革命之路里表现不错,是不是因为那房子和艾尔米塔什一模一样?
PS:我打赌你这次还是拿不到小金人。】
发出去后,她感觉自己只是发呆了几分钟,手机就轻轻震动,有了回信——所以莱昂补拍挨爆炸是假的吧!瞧他那样子,随时随地都有空回信息,说不定就是在哪度假,然后哄骗雷德利替他卖惨!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莱昂第一次回的内容比她还短:【没关系,只要你也记得我们的家什么样子就好。】
凯瑟琳气得差点想把手机扔进水里。
拯救手机的是它响起的铃声——打来电话的不是莱昂,是格温妮丝的。不过以他们的性格来说,凯瑟琳觉得有很正相关的类似……她狠狠按下接听键,在听到格温熟悉的哭声后,凯瑟琳的愤怒升到了顶点:“格温妮丝·帕特洛,你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来打扰我!”
“你在说什么啊?”格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极度的惊慌失措和恐惧,仿佛能把听到的人全拽下深渊,连安吉在一旁听得都下意识站起来,格温仿佛连牙齿都在打颤,“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怎么办!我几乎摸不到希斯的鼻息了!”
戛纳闭幕凯瑟琳白裙黑伞的效果,可以参考红薯上搜“凯瑞穆里根雨中”,这套挺出圈的,非常漂亮。裙子来自Zuhair Murad 13年春夏。
61章特意提过,艾尔米塔什就是白色的房子,因为当时写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就是革命之路里的那栋,优雅漂亮的白色外墙,外观非常同质化的一套。
欧洲三大电影节颁奖典礼的时候记者骂街不罕见,昆汀(怎么又是他)强行把大奖颁给前女友索菲娅那次,记者就在台下骂他来着。
本马达各自被睡的视频太经典了,大家应该都看过吧哈哈哈,这十年我真的看了好多鸡毛秀上他们仨的小品。现实中大本那个全明星豪华阵容,就是大本前妻加纳和哈里森福特提议的哦()
贝拉的监护协议灵感来源是新鲜出炉的妮可厄本离婚后的孩子抚养协议。
我之前就说妮可那二婚老公不咋地吧!现在果然又翻车了。爆出来的婚前协议居然是只要厄本不嗑药,婚姻存续一年妮可就会给补偿,19年加起来要给快两千万。你们这还不如没签协议的大本JLo呢,他俩起码不图对方财产……厄本去勒戒所还得付钱,结果结婚了居然能靠这个赚钱我真是服了。
大船里卡尔强迫露丝的片段是拍了,只不过后面卡梅隆为了时长删了,所以我真的是见不得一点洗白卡尔的,我只想啐他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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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196章 雨之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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