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头看巫逢依旧背着陈丛，汗水浸湿了刘海和耳边的碎发，整个人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
“逢，你先把我放下吧。”陈丛双手搭在巫逢肩膀上，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也被染湿。
闻言，巫逢没有反对，蹲下来缓缓将人放下。余珩立即上前给陈丛当拐杖，让她一只手绕过自己后脖颈，生怕她不小心摔在地上增添新伤。
“欸欸，小心点。”余珩提醒，这种时候了她还是没有忘记打趣巫逢，“你不是鬼吗，怎么还会累？”
巫逢肉眼可见的无语：……
“行吧行吧不逗你了，真没意思。”余珩自觉无趣，很自然的换了个话题，“所以你在山洞里都看见了什么，能让你不想在那说？”
当余珩把陈丛接过去后，还没等来回答，巫逢一动不动，而后面朝天直挺挺倒在草丛上。
正当她们以为这人累死，下一秒慌忙思考要怎么进行急救，又或者要不要直接埋了的时候，巫逢及时开口，阻止了余珩放下陈丛要来看看“尸体”凉了没。
“我在思考，什么样的神，会需要凡人用孩子作为贡品才能显灵。”
陈丛和余珩大概都没想过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脑子宕机。
并不是说她们没想过，相反的，她们一开始也反抗，质疑什么神能如此残忍。但很可惜，除了贡品，村里的大人是不会允许小孩去参拜神像的，以至于村里的孩子连神像在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余珩的疑惑点主要在于，竟然巫逢生前是贡品，为何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神：
“你身为贡品的时候没见过那神吗？”
陈丛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巫逢一点没带慌：“我在去神像的路上就被杀了，醒来时发现变成了冤魂困在山底下，直到一个月前才终于能脱离。”
“这和你在山洞里看到了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余珩上一秒还不能理解，下一秒脑海中恍惚一道闪电闪过，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表情愈发震惊，“等等！所以你在山洞里看到……贡品的尸体？！”
巫逢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村里的人不是说，不是说贡品会跟着那位大人去寺庙里终生祈福吗？”余珩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发抖，如同好不容易创建的心理防线被击溃。
对外称是去寺庙做祈福吗？巫逢觉得村里会给出这个说法也不奇怪，要是孩子知道当贡品其实就是去死，估计早就跑完了。
……
好像有哪里不对。
巫逢猛然睁大了眼睛，呼吸也随着恐惧致使的心跳加速而变快，他捂着心脏坐起身大口喘气。
明明只有那些尸体和贡品只有是孩子这点一样，为何他潜意识会默认尸体就是贡品？
或许是巫逢的反应太过突然，余珩在被吓了一下后，脑袋自觉停止了对村里人说法的思考，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巫逢。
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眸里，投射出巫逢的布满冷汗的脸。
一张不是卢二木，也不是他自己的脸。
被巫逢盯得有些发慌的余珩眼神左右游动，最后落在陈丛身上，飞也似地窜到了陈丛身后，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陈丛，要不我们还是先远离一下这人吧，看他状态好像又要疯了。”
看余珩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拽着陈丛跑下山。
不过她一点逃跑要安静的自觉都没有，说出的话全让巫逢给听到了。
巫逢：……
什么叫他又要发疯了？
难道是被之前的话吓到了？
这也不应该啊，虽然巫逢自认演技还算可以，但只是闭眼睁眼说几句台词的事，为什么她们会表现得好像自己要杀了她们一样?
就连陈丛也是满脸防备。
而且这张脸……
一个说不上稚嫩的童声，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起，回音使得其更瘆人几分。
“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巫逢身体怔在原地不动，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不是，现在不是科学社会吗，为什么会存在鬼魂这种道不明的“生物”？！
那声音没有停下，始终在不断重复这一句话，伴随阵阵讥笑。
但奇怪的是，陈丛等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和动作，似乎听不到这些怪异的声音，一点其他的动作都没有。
眼皮也不见眨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不知是不是巫逢的错觉，他总觉得背后有人，本能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也动不了。
错觉这种看上去完全不懂从何而来的东西，往往越是害怕，就越有可能是真的。
比如现在。
身后之人停下脚步，一只手措不及防拍在巫逢肩膀上，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瞬间遍布脑神经。他几次想挪动手脚，但身体不听使唤，依旧做不出任何动作。
那只手也不安分，确定拍的是活人的肩膀后又攀上头部，对着巫逢的脸就是一顿捏。
鸡皮疙瘩不自觉凸起。
“说起来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啊，十几年，竟久到我都快忘了生前的自己长什么样。”
那人说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下巴放在巫逢肩膀上，语气虽然平淡，但巫逢却能感觉到随时准备下死手的意思：“我能跟那俩女孩一样称呼你为逢吗？”
巫逢：我能说不吗？
奈何他全身只有眼皮和眼珠子能动，说不了话。
那人似乎不在意有没有得到回答，继续自言自语：
“之前我也遇到很多人，可他们都看不到我，我也触碰不到他们。你算是唯一一个，能看到我，还能承载我力量的人。”
“话说逢你来自哪，明明也要靠附身才能行动，可你身上竟然没有任何鬼气，太奇怪了。”
“哎，本来想直接杀了你夺舍，然后去山下把那些人杀了的。谁知道你竟然对带有伤害性的鬼气免疫，真是可惜，你说对吧？”
“这种情况我居然还能用鬼气帮你骗过那俩女孩，现在想想，我实在太善良了。”
回忆起生前往事，巫逢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此时此刻一只鬼趴在自己背上的画面还要恐怖了。而且按之前确定的他是被扒皮而死，又是冤魂，按照电视剧的套路绝对长得格外可怕。
一想到这么个厉鬼就在身后，巫逢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死后灵魂的归宿。
巫逢：现在立遗言还来得及吗？
下一秒
“轰——”
明明是阳光明媚，连云都没有大晴天，天上突然出现了能震天地的雷声。
巫逢明显感觉到那人抖了一下，他脑子还未反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肘击那人腹部挣脱束缚，猛地转身一手掐住那人脖子就要往上拎。
那人：“！”
然而当巫逢看清那人长相时，一瞬间呆住了。
这鬼魂与他想象的白骷髅或披头散发的鬼根本毫不相关，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身上衣服也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款式。
和普通人不同的可能只有，他的身体是有些透明，头发湿漉漉不断往下滴水。
大概率是被溺死的。
巫逢发呆之际，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逢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举起一只手？”余珩两手抓着陈丛袖子，哆哆嗦嗦却又好奇的问道。
巫逢转头看她，确定了这冤魂出现的这段时间的确是静止的。
陈丛看不到，也听不到，脑子倒是转得很快：“你是在和其他冤魂交流？不过看上去应该没谈妥所以起矛盾了。”
闻言，余珩抓着衣袖的手抓得更紧了，目光在巫逢和陈丛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然后停在了陈丛身上：“陈丛你该不会也是鬼吧…”
陈丛无语得笑了：“我要是鬼，早在几年前就应该把你吃了，何必等到现在？”
说罢，陈丛动作小心地让余珩放开了手，渐渐适应了膝盖受伤的她步伐缓慢走到巫逢面前：
“看这太阳，余珩的父母差不多就要回她家拿水，顺便看看她有没有老实待在家里，我们得回去了，逢你处理事情最好也注意点时间，卢二木他妈中午回家后没见到人的话…”
剩下的陈丛没有说下去，不过巫逢光想想就知道少不了一顿胖揍。
“知道了，谢谢提醒。”
等二人走远后，巫逢掐冤魂脖子的手松开。
冤魂不需要呼吸，自然也不会因为被掐脖子而咳嗽，但却被惹得有些恼火，他平稳落在草地上，两眼死死瞪着巫逢。
巫逢毫不退缩，面无表情盯着一米距离处，比卢二木身体还略高一点的少年冤魂。
二人蓄势待发，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最后巫逢率先出击，上前一步。冤魂急忙抬手格挡，同时凝聚鬼气就准备挡住回击。
估计冤魂在这世上兜转十几年，也没料到这种场面。只见巫逢沉着脸，两手捏住冤魂的脸，下一秒瞬间变脸，心满意足地揉来揉去。
冤魂可以说完全懵了，突然忘记要做什么。
巫逢看到冤魂的反应，下意识松手：“抱歉抱歉，主要你身为一个冤魂，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
冤魂：“……你现在这副身体的脸长得和我一样？”
意思就是让巫逢想捏就去捏自己脸去。
巫逢：“但是我看不到自己现在长啥样。”
无语这个词，冤魂已经不想再说第二次了。被巫逢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一赌气索性直接双手交叉在身前，不顾地上脏不脏直接坐下了，不想搭理面前这个没有边界感的人。
但是巫逢假装看不到这些情绪，也靠着冤魂蹲下，且主动开口：“所以，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这个，冤魂神色微变，很快回归平静：“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我在去神像的路上，就被人把脑子压进水里溺死了。”
“这样吗？”，巫逢有些惊讶，竟然不是剥皮死的吗，“那你在这待了那么久，有见过神像吗？”
冤魂突然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巫逢：“这些话你不是回答过了吗？”
好的巫逢就知道是被这冤魂影响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巫逢站起来，望向远处的太阳，“这时间点，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有缘再见。”
冤魂没理他。
对此巫逢也不恼，头也不回顺着山路朝村子离去，阳光实在刺眼，他抬起左手挡在了额头前。
冤魂静静看着巫逢越走越远的身影，没有什么表情，渐渐消失于山野当中。
“我叫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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