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要上学！还得跟你一块儿去！”慕娇莹纤指紧攥绣帕，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活似一只炸了毛的波斯猫，连鬓边金丝海棠步摇都跟着颤了几颤。
“自然，此事还需母亲首肯。”香漓不疾不徐地福了福身。
沈秀莲轻抚茶盏上的青花纹路，蛾眉微蹙：“可自古以来，女子鲜少入私塾……”
香漓眸光流转，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蝶翼般的阴影。她轻移莲步至沈秀莲身侧，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母亲容禀，如今世道渐开，不少大户人家的姑娘都在家学开蒙。女儿想着，读书明理方能持家有道，他日相夫教子，也不至于被诓了账本去。”她顿了顿，眼波盈盈，“况且……”玉指轻点朱唇，“若要教养出芝兰玉树般的儿女，做母亲的岂能胸无点墨？”
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皆是她在司命仙君的话本子里看来的。
“你自己去便是，非要拽上我作甚！”慕娇莹绞着裙带上缀的珊瑚珠子，她平日连绣绷子都懒得碰，更别说握那劳什子的毛笔。
香漓忽地握住那双手，眼尾微微下垂：“二姐……”嗓音里浸了蜜似的，“你忍心看我独个儿在学堂里，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么？”
“别叫我……算了，随你怎么叫吧！”慕娇莹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漫上胭脂色。
万湄珍摩挲着腕间羊脂玉镯，暗自思量。娇莹这般骄纵性子，来日到了婆家怕是要吃亏。私塾里规矩多，正好磨磨她的棱角。
“娇莹，娘觉得此事甚好。”
“娘亲！”慕娇莹急得跺脚，眼眶泛红，可万湄珍主意已定，只能不情不愿地妥协，“好嘛！我去就是了！”
香漓笑靥如花：“多谢二姐！”
“哼！”慕娇莹甩开她的手，腰间环佩叮当作响，“少来这套！”
沈秀莲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好，那下周你们俩就和另外三个孩子一起上课吧。
“谢谢母亲！”香漓眉眼弯弯，声音清脆。至此，这场小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晚饭过后，沈秀莲差人叫香漓去她房里，想来是要让她见见慕岚。
香漓来到院中，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慕岚夫妇正坐在雕花红木桌旁品茶。慕岚面容年轻，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稳重。香漓瞧见他，瞬间明白君溟身上那股沉稳气息的由来。
“香漓，来见过你父亲。”
“女儿给父亲请安。”
父帝，不要怪女儿！
慕岚搁下青瓷茶盏，眼中有慈光流转：“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父亲言重。”香漓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温婉。
“香漓，你可知那位仙人如今身在何处？我们夫妻一直想当面向她道谢。”
“那位仙人救下我后，便返回天上了。”香漓垂眸回应。
“真是太遗憾了。”慕岚微微叹气，脸色缓和下来，“不过，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
沈秀莲欣慰地看着慕岚，又伸手轻轻摸了摸香漓的头：“有什么想法，都能跟我们说，咱们多沟通，好吗？”
“女儿谨记。”香漓捧着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眼底的复杂。
“嗯，乖孩子。”
“听说你和君溟关系不错？那孩子向来不轻易与人亲近。”慕岚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香漓也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对这个半路冒出的儿子有什么看法。
“也就是能说上几句话，算不上关系多好。”
“那孩子样样出众，就是性子太冷。你既与他投缘……”慕岚无奈地摇摇头，“他就是腼腆害羞，你多找他聊聊天。”
香漓胸脯一挺：“父亲放心！女儿定不辱使命！”
“哈哈哈，这孩子有趣得很。”慕岚夫妇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回到浣溪阁，待紫荆睡下，香漓又如往常一样，轻跃上房檐，仰头眺望漫天繁星。
今晚的心情明显比昨天好很多。
“香漓。”清冷嗓音自背后响起时，她正数到第三十六颗星星。
香漓回头一看，竟是君溟。她笑着挥了挥手，君溟身形一闪，便轻盈地坐到了她身旁。
“谢谢你，我能留下来，有你一份功劳。”
“与我无关。”
香漓微微噘嘴：“总说这种冷冰冰的话，我会伤心的。”
“……我并非这个意思。”他别过脸，喉结微动。
她忽然凑近，吐气如兰:“其实，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胡闹！”君溟猛地站起，玉冠束起的发丝都透着慌乱。待瞥见她狡黠的笑眼，又懊恼地抿紧薄唇，这丫头总能让他方寸大乱。
她装作无辜的样子，别过头去：“好吧，那我再也不说喜欢你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月光流转间，君溟忽然解下颈间银链。链坠是片泛着虹光的鳞甲，在他掌心如活物般微微颤动。
“那位……可曾给过你这样的鳞片？”
香漓心头一跳，这不正是她当年拔下的护心鳞么？面上却故作茫然：“从未见过。”
“其实，我的身体刀枪不入，全靠这块鳞片。”君溟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母亲让我藏好，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香漓目光灼灼，盯着他：“那你为什么对我说？”
“你不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吗？”君溟目光坦然，与她对视。
“嗯……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香漓接过那枚曾存在于自己胸口的鳞片，佯装仔细端详。
“这是龙的护心鳞，一条龙仅有一片。那位仙人想必是龙族，她把这个给你，定是希望你一世平安。”香漓说完，将鳞片放回君溟手中。
“原来是这样……你可以帮我寻到她吗，她或许知道我从何而来，或者知道我为何而生。”
“寻到又如何？”香漓仰头望向银河，“血脉相连未必真心，陌路相逢反成至亲。”夜风拂起她腰间丝绦，“就像父亲和母亲待你，何曾因血缘少半分疼爱？”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你是为了获得幸福才降临于世间的孩子。”
星河在她眸中流淌，倒映着九重天上熟悉的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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