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节,暖阳驱散了春寒。香漓捻着裙角跨过垂花门,淡金色绫罗裙裾上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金光。她今日特意将青丝盘成双鬟髻,髻间珠翠随着步伐轻响,这声音总能传到隔壁院落,若是那人还在意的话。
香漓年岁渐长,将身形与容貌变幻得愈发与天宫时相似。她生得一双圆润杏眼,眼眸明亮清澈,肌肤宛如羊脂白玉般嫩滑,吹弹可破。这般出众的容貌,在偌大京城中也实属罕见。只是这些年,她深居简出,婉拒了诸多邀约,因而京城里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虽说香漓出门次数不多,但也并非足不出户。她时常帮慕娇莹与贺泊南私会,心情烦闷时,也会外出散心。她最爱去茶楼,时而悠然品茶,时而静心听戏,或是瞧着楼下卖油条的张叔和卖包子的王婶拌嘴。
香漓出众的姿色,难免引得一些纨绔子弟觊觎。曾有一次,一个登徒子趁机碰了香漓的肩膀,君溟得知后,当场打断了那人的双手,此事如野火般迅速传遍京城。
事后,香漓皱着眉头,嗔怪君溟:“不过是杀鸡儆猴,何必下手如此狠辣?”
君溟轻轻拍了拍香漓被触碰的地方,沉声道:“已经算从轻发落了。”
“你这般刻意宣扬,就不怕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无妨。”
君溟安排人手在京城各处饭馆、酒楼传播此事。到最后,传言竟演变成慕家四少爷将多看了慕家五小姐一眼的登徒子,打得头破血流、筋脉寸断。自那以后,鲜少有人敢骚扰香漓。反倒有不少世家小姐,因君溟此举对他心生倾慕。面对这些小姐投来的脉脉目光,君溟皆视而不见。
“五小姐!今日出来闲逛啦!”卖包子的王婶老远瞧见香漓,热情地打招呼。
香漓款步走到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笑意盈盈:“是啊王婶,今日包子如何?”
“今日的奶黄包加了新研制的馅料!”王婶掀开蒸笼,浓郁的奶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我买几个,多谢王婶。”
香漓接过油纸包的刹那,护卫统领赵七身形微动,恰好挡住街角几道窥视的目光。自君溟当街断了登徒子双手后,这些纨绔倒学会了保持距离,只是眼里的贪念藏不住。
能陪香漓出门,对慕府下人来说是件美差。五小姐生性大方,从不亏待身边之人。慕府护卫都争着到香漓院中当差,不过需通过四少爷的考核,武艺过关者方能入选。
然而,世家小姐们却对香漓此番行径嗤之以鼻。可香漓身为六公主锦欢身边的红人,地位尊崇。曾有人不知深浅,在锦欢面前议论此事,结果被锦欢厉声呵斥:“本公主行事,岂容你指手画脚?谁再敢背后嚼舌根,本公主定要打烂她的嘴!”
日至中天,香漓觉着有些燥热,便前往镜水楼,寻了个雅致的包间,一边品茶,一边休憩。
紫荆为香漓斟上一杯凉茶,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和四少爷是不是闹矛盾了?”
香漓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轻叹道:“是他单方面不愿理我罢了。”
“少爷向来最疼小姐,这次定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您再去找少爷谈谈?”如今,紫荆不再惧怕君溟。她深知君溟对香漓关怀备至,自己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日后再说吧。”香漓咬了一口桂花糕,镜水楼的糕点,向来以精致美味著称,“这镜水楼的桂花糕,味道真是一绝。”
紫荆见状,忍不住埋怨道:“我瞧四少爷近日脸色欠佳,小姐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吃桂花糕,是不是太没心没肺啦!”
“你这小丫头,到底帮谁说话呢?”香漓轻轻敲了下紫荆的头,“我去找过他几次,次次吃闭门羹。既然人家不愿见,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可四少爷并非外人!他对您多好啊。”
“难道我对他就不好吗?”
“小姐!”紫荆见香漓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气又急。
“紫荆。”香漓放下手中的桂花糕,神色认真,“若真心对一个人好,就别奢望对方给予同等的回报。这份好若给了值得的人,自然会有回报;若给错了人,就当喂了猫狗吧。”
紫荆一时语塞,默默将这番话记在心里。
香漓看着紫荆,微笑道:“你心地善良,别人对你一分好,你便想着回报。懂得感恩,并无过错。”
这时,门外传来护卫的低声禀报:“小姐,楼下来了个自称蕙州药商的人,说有急事求见。掌柜的说此人已在楼外徘徊半日,逢人便打听小姐的事。”
香漓眉头微蹙:“可问了他是如何知道我的?”
护卫答道:“他说是从锦隆商行的周掌柜处听闻小姐仁厚,常接济落魄商贾。”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锦隆商行的周掌柜周芷玲是京城为数不多的女掌柜,前几年被其他商行联手打压,陷入了资金周转的困境。慕逸就是受这个商行管辖,当时听他在饭桌上提起此事。
她这个叔父那段时间整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弄得西院一片死气沉沉。香漓看不过去,便出手帮周芷玲破了困局,还顺便指出了几处经营弊端。之后周芷玲就像赖上了她一样,常常去请香漓出谋划策,去岁寒冬,香漓还帮她处理过一批西域来的香料。
香漓自然一开始也没什么钱,都是烛夜扔给她的。烛夜完成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后,都会收到丰厚的赏赐,他自己又不怎么花钱,偶尔会随手给香漓带一些。当然他也不是不需要钱,只是比起人界的银两,他更想要魔界的晶石等珍稀资源。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躬身走进包间,他穿着粗布衣衫,袖口还沾着些泥土,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薛记药行”的木牌,双手奉上。
“五小姐安好,在下薛成映,蕙州观恒山人。冒昧打扰,实在惭愧。”
香漓示意他坐下:“薛先生不必多礼,听说你从周掌柜处来?”
薛成映苦笑道:“半月前我在京城走投无路,周掌柜赏了顿饭,提起五小姐曾帮过他们商行。我本不敢叨扰,可昨日听说镜水楼是小姐常来之处……”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烧焦边缘的契约,“这是与永春堂的供货文书,请小姐过目。”
香漓展开契约,看到上面明确写着“观恒山紫灵芝五十斤,定金二百两”等字样。薛成映言辞恳切,将自己的困境一一道来:“我家在蕙州观恒山脚下有祖传的五十亩药田,专种紫灵芝。七天前夜里,药田突遭大火,不仅灵芝全毁,连土壤都烧坏了。按契约若不能按时交货,要赔三倍定金。我变卖家产也只凑得三百两,实在……”
说到此处,薛成映突然跪地叩首:“求小姐救我!观恒山的土质特殊,重新培育菌种至少要两年。若能借我周转,待新灵芝长成,我愿以五年收益相报!”
“起来说话。”香漓示意护卫扶他,“你要多少?”
薛成映颤声道:“至少一千三百两。三百两赔违约金,一千两重购菌种、修复药田。”
香漓轻轻摇着团扇:“据我所知,紫灵芝市价二十两一斤,你这订单总价不过千两。即便赔三倍,也不过六百两。剩余七百两,够请人翻整药田、购置新种了。”
薛成映面露惊讶:“小姐竟懂药材行情?实不相瞒,我多报了些……是想留点银钱安顿老母。”说着又取出个布包,“这是家传的灵芝图谱,请小姐查验。”
香漓翻阅图谱,见上面详细记载着各类灵芝的培育方法,笔迹工整,显然是真本。她合上册子:“钱我可以给你,但这不是借,而是投资,我要你药田三年收益的四成。”
薛成映喉结滚动,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萍水相逢,小姐为何……”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香漓将帕子往鬓边一压,“若觉得吃亏,大可另寻贵人。”
薛成映一咬牙:“成!就依小姐!”
“明日戌时,慕府后门。”
待薛成映千恩万谢地退下后,紫荆急得直跺脚:“小姐!万一是骗子怎么办?一千三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他袖口沾的是观恒山特有的红黏土,契约上的火油味也做不得假。”香漓微微叹气,“而且你没听他说吗,他的药田位于观恒山脚下,那可是个风水宝地。”
“我瞧薛成映并非无信之人,能帮一把是一把。”香漓相信自己的直觉,薛成映身上,没有让她反感的气息。
紫荆小声嘟囔:“这么一来,最近都吃不上包子了。”
香漓看着紫荆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莞尔:“能吃到包子,本就是运气。何不将这份运气,分一些给更需要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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