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颜抬手，简单拭去脸上的水珠。尽管衣袖与裙摆尽皆湿透，可她依旧身姿优雅，仪态大方。
“瞧我，一时慌乱，竟忘了自我介绍。小女名叫林悦颜，多谢慕公子出手相助。”言罢，林悦颜款步走到香漓身旁，面上笑意盈盈，仿若春日暖阳，“今日与香漓妹妹一见如故，往后定要多多往来。”
林悦颜笑得如沐春风，香漓却只觉浑身不自在。
这女子若要勾引君溟，香漓本是没什么意见，可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不是很满意了。
念及此处，香漓猛地伸出手，朝着林悦颜推去。林悦颜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再次跌入池水中。这一回，她再没了方才的优雅，模样略显狼狈。
林悦颜满脸不可置信，可转瞬之间，便强自控制住表情。香漓瞧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心中倒生出几分佩服。
“香漓。”
君溟见此情景，微微皱眉，再次俯身将林悦颜从水中扶起。只是此番，他已没有多余的手帕。
“不是她求我帮忙吗？”香漓佯装一脸关切，也走上前去，问道，“林小姐，你可还好？”
林悦颜神色有些慌乱，强撑着得体微笑，但发间的水珠不断滴落在颤抖的睫毛上：“没事。”
恰在此时，陆仪华依照香漓先前的嘱托，前来寻她。一抬眼，便瞧见君溟与香漓正围着浑身湿透的林悦颜。
“天哪，这是发生何事了？”
“仪华，你来得正好。快送林小姐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香漓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陆仪华搀扶林悦颜，同时抬手朝着那群世家公子所在的反方向指去，“往那边走。”
言罢陆仪华扶着林悦颜离去，为她寻衣裳更换。
“何必如此呢？你就不怕惹出祸端。”
“怎么，她还能跑去跟她爹告状不成？真要那样，她可就永远别想嫁给你了。”香漓双手环胸，斜眼看向君溟，反问道，“再说了，她落水之际，你本可伸手拉住她，不也未曾动作吗？”
君溟并未回应，转身便要离开。
香漓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捻碎了一片飘落的海棠。那抹残红沾在指尖，恍如心头淤积多日，终究无处安放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待确认周遭空无一人，轻声唤道：“君溟。”
他驻足回眸时，一束斜阳正穿过花枝，在他眉宇间投下斑驳光影。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此刻漾着细碎的微光。
“你要躲到几时？”她嗓音轻若柳絮，却惊飞了檐下一双栖燕。
香漓低垂螓首，看着自己的裙裾被风拂乱：“你说得对，若论男女之情，我对你确实未曾生出那般心意。”
她本就无情丝，既不懂爱人，也难辨他人爱意的真假。
“你也不要喜欢我，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她的语气异常冷静，这般模样，反倒让君溟有些慌了神。
若单为达成香漓的目的，这些话无疑会适得其反。可香漓实在累了，或许是出于内心的愧疚，她不愿再欺骗眼前这个善良之人。
“从前那些胡话，就当我是神志不清时所言吧。”香漓说完，转身便要迈步离开。
可还未等她迈出脚步，腕间忽然一暖。君溟的手指修长有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他低头凝视着两人交叠的衣袖，玄色衣料上金线绣的云纹正缠住她杏红裙角的蝶。
“那……”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平日里那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眸，此刻竟蒙上了一层雾气，“若我喜欢你，对你可有坏处？”
香漓静静地看着君溟，只见他不敢与自己对视，只是紧盯着那拉住她手腕的手，薄唇微抿，那模样，真真是比刚刚落水的林悦颜还要显得楚楚可怜。
“那倒是不至于……”香漓轻声说道。
远处传来零落的琴声，夹杂着少女们的笑语。她忽然发现，他腰间玉佩的络子不知何时换成了她去年随手编的样式，旧得有些褪色，却保存得极好。
君溟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而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他松开手，指向回廊转角。那片蓝紫色花海在夕阳下宛如流动的锦缎。
“走吧，鸢尾开了。”
“我不喜欢你，你就这般开心？”
“并非如此。”君溟笑着看向香漓，示意她一同散步，“以往我隐隐觉得，你在我身边时，似乎并不自在。如今这般，倒也挺好。”
“莫名其妙……”香漓低声嘟囔一句，可还是与君溟并肩，在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他故意落后半步，让她走在有树荫的一侧。
“你怎么会到这边来？”
“日头正盛，曹公子说换个地方乘凉。”
“哦。”
“我是陪二姐来的。”
“我知道。”
“你往后能不能别再不理我了？”
“再也不会了。”
繁花似锦，春色旖旎，红情绿意，美不胜收。
赏花宴结束的半月后，香漓本想着拉上君溟出门逛街。紫荆见状，赶忙劝阻道：“咱们如今可没钱。”
“现在有了。”香漓朝着紫荆竖起大拇指。
然而，她还没跨出院门，便从前厅传来一则消息。
有人前来提亲。
香漓心中暗自诧异，心想着究竟是谁这般大胆，竟敢与五皇子抢人。此前，她没有控制自己与五皇子之间的传闻，就是怕生出这般事端。
可再仔细打听，却发现并非是来向她提亲。
原来是光禄寺少卿曹家的庶子曹谦，前来向慕家二小姐慕娇莹提亲。
此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万湄珍得知后，自是喜出望外，赶忙招呼众多侍女，为曹家来的人端茶倒水。沈秀莲也与曹夫人相谈甚欢。反观曹谦，只是淡定地坐在下方，神色平静，情绪并无明显起伏。
香漓见状，无奈叹了口气，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她坐在院中，静静地喝茶。没过多久，慕娇莹便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这提亲的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五妹，我……我该……怎么办……”慕娇莹抽泣着，连话都说不利索。
“二姐，那日我留意观察过，曹谦公子是位正人君子，曹家人也都和善，你嫁过去，未必不能收获幸福。”香漓轻声劝慰道。
“五妹！”慕娇莹急得跺脚，“你明明知晓，我心里只有泊南！怎能嫁给他人！”说着，她紧紧握住香漓的双手，眼中满是恳切，“五妹，咱们幼时一同上私塾，你的学问便与三弟、四弟不相上下，后来更是成为六公主的伴读。皇宫之中，何等凶险，可你从未出过差错，六公主那般挑剔的性子，对你却信赖有加。你如此聪慧，定能想出办法，如今唯有你能帮我了……”
香漓不明白，她从未见过慕娇莹这般焦急恳切的模样。在她看来，曹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二姐，你先回房去吧。”香漓抬手，轻轻擦去慕娇莹脸上的泪水，而后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你会帮我的，对吗？”慕娇莹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先回去吧，再不走，叔母就要发现你来找过我了。”香漓并未给出明确答复。
慕娇莹虽满心不安，可还是听话地回到了西院。
香漓走进屋内，翻了翻柜子，无奈发现，确实没钱了。
“往后是该留点钱应急。”香漓暗自思忖道。
另一边，曹谦借口去找君溟问学，离开了前厅。可实际上，他并未去找君溟，而是在一座凉亭里坐下。倒是君溟，主动前来寻他。
两人坐在凉亭对弈。
“上次的事，多谢了。”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曹公子，赏花宴那日，可曾见过我家二姐？”
“不记得了，那日我也就对你妹妹印象深些。”
君溟闻言，心中不禁纳闷。起初，他还以为曹谦看上了慕娇莹。
“实不相瞒，我家二姐已有钟情之人。”君溟直言道。
“所以，你此番前来，是想让我撤回这门亲事？”
“正是。”
“我自认为，我们曹家条件不差。”
“并非是曹公子的问题。”
曹谦闻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伸手拨弄着石桌上棋盘上的棋子。他虽学艺不精，但棋术还算不错。
“君溟，不是我不愿帮你这个忙。这门婚事，就连我的父母也做不了主。”曹谦说着，落下一枚黑子，“这棋局看似在我，实则执棋者另有其人。”
君溟捏碎了一枚白玉棋子：“曹公子今日执的是黑子还是白子？”
“棋子何分黑白？”曹谦推过棋罐，“不过是执棋之人的心意罢了。”
“抱歉，我帮不了你。”言罢，曹谦便起身离开了凉亭。
君溟在凉亭中独坐许久，这才发现棋盘被摆成“困驹局”。
申时，曹家众人都已离去，沈秀莲和万湄珍还在兴致勃勃地商讨着后续事宜。
君溟听沈秀莲提起，聘礼中有对鎏金瓶，瓶身《折柳图》里藏着首残缺的葬诗。
君溟面色愈发沉重，他来到香漓的院中。
“曹谦怎么说？”香漓问道。
君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香漓对此早有预料，她虽不知其中究竟有何隐情，但能猜到，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不破不立。”
“你打算怎么做？”
“私奔。”
听闻此言，君溟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何时？”
“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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