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吹过一阵冷风,风里挟着的寒气渗进毛孔,越川回身侧腰,躲过了从背后而来的致命一击。
和赌徒所说的一样,来人戴着面具,身高马大,两手各控妖火,踏风穿刺。
越川躲开妖火飞击,射出两发子弹,剥裂开气旋的弹药向面具人疾速奔驰,擦着面具石壳磨过。
“肖老板?”越川不拐弯抹角地称呼。
面具男藏在背后发出闷笑:“越警官有何贵干?”
越川自认从进赌场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用提泄露名讳,来人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能在初见第一面认出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能解释这个问题的说法只有面具男本就与他相识一种,越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面具男伸手往前一汆,划开的雾团在眼前变幻为一把锋锐的长剑,剑光摇摆舞动,直指越川脖颈动脉。
“肖老板只是你表面上的身份吧,你到底是谁?”越川用枪和手臂交叉抵抗重压下的长剑,千钧重负逼得他连退了几步。
“太久没见,越警官都把我忘了吗?”来人摘下面具,脸上的长疤随缓动的面罩出露,疤肉埋过大半张脸区域,像是用线头缝出的彩画。
越川冷视着翟萧那张残破不堪的面孔:“果然是你们。”
翟萧手一捏面具瞬眼消散为齑粉,融进浅灰色的迷雾:“越警官,你们警察可真是贪吃的鱼,稍微放点鱼饵就闻着味来了,这方法百试不爽。”
越川意识到赌徒和伤人案的出现都出自程时彦和翟萧之手,留意通讯耳机是否能继续发挥作用:“你说那家伙骗人?还是你在给他的青璇里加了东西?”
翟萧抽剑前倾,跑动的速度渗出灰黑的残影:“只是让他试用一下我们新研发出来的猛.药而已。”
剑刃与枪管在雾团中碰撞出火星,黑得发亮的尖刃贴着越川虎口割开一道血线,温热的血珠从枪身滑落,混入雾水滴答作响。
越川耳机里飘出小李焦急的声音和援救警员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收手按转的同时提高音量:“这几家赌场都是程时彦开的?”
翟萧皱眉不语,进一步加大了浇筑在剑柄上的妖力:“越川,人永远对抗不了妖,三年过去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我们也只是想重新建立合理的社会秩序而已,优胜劣汰下每个人的基因都能发挥最大作用。”
“保留下来的人类文明将全是精华,人类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出色优秀的物种,无其他可敌。”
悬空的长剑因灌注的力量左右震荡,包绕的光辉镀在整把剑,破开云层的阴霾和雾霭,紧追越川前刺。
“越警官,你还好吗!我们要怎么帮你?”小李听见对话后,焦心地喊道。
“再不来就快死了。”越川并未后逃,反其道而行之,朝着翟萧的方向引剑,剑影迅飞过道,与前伸的枪管抵住,除开的雾层向两边翻倒。
翟萧被枪口顶住小腹,扳机刚要扣动,剑锋噗哒一声挑飞弹闸,越川掌心翻转着空枪,枪托狠命砸在翟萧锁骨,撞出的脆响被雾丛没吞。
越川趁机借力后仰,膝盖敲碎对方护腕,碎壳在空中纷飞不止,脖根被打出血的翟萧握住剑把,狠厉刺向越川咽喉。
如毒蛇般的剑刃发出尖啸,切开一个小口,尖端入血的长剑蜿蜒扭动,急切地索要更多血腥和甜液。
越川不怎么淡定地吼道:“你们怎么还不来?我快顶不住了!”
换做以前他倒不觉得殉职是一件多么不能令自己接受的事,牺牲在和恶徒的博弈之下光荣又辉煌,但现在他有些贪生怕死,他还没弄明白俞简是否活着,没问问他为什么不愿回来,就这么轻易去死,他不服气。
“越警官!我们这里也出了问题!”小李话说到一半,耳机便断了信号。
越川暗骂几句,扔掉空枪,俯身潜开长剑进攻,调转方向起身,想要借剑尚未回转的时间差制住剑柄。
镶了白金钻的剑柄在接触的那刻化为双头剑,刺破他的手心,迸溅的鲜血喷射得洒在地面,连带着雾中的腥气也重了几分。
“三年前没能把你杀掉,三年后总可以。”翟萧通过和长剑的共感感受到因血味而躁动不安的妖灵,经过改进后的青璇注射药剂不仅能提升妖力和术法,还建立了存在于两者间更强的联系。
华桓山对战后,整个研究所人员都迁移进程时彦事先准备的地下群室,经过不断提取分离青璇化合物,再借助秘密地道运回北美仪器,青璇在人体内的流动和分布可视化,受俞简妖力造成的重伤也得到慢慢恢复。
但到现在为止,研究所中没能再出现一个分化得像俞简那么成功的妖,即便是将俞简过去的注射记录研究上百遍上千遍,始终没人能搞明白俞简分化如此完美的机理。
若是俞简没有和越川、警方站在一起,也许他们能成为最好的盟友,只可惜三年前他不要命地用鱼鳞强制唤起妖力,被妖力反噬得坠崖死亡也怪不了别人。
翟萧催动束光长剑,尺寸放大后的利剑撕风向前,眨眼间临近越川喉骨,翻滚一圈后利剑再次出击,越川躲闪不及,差点被割开动脉。
侧颈上伤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越川按住脖子,躲避长剑追攻,与咬紧的剑相搏令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聚精会神之际另一支淬了毒的飞镖正悄无声息地从脑后飞来。
雾林里白光乍现,降临在污浊脏秽的地面,毒镖失去飞行动力而倏然下落,长剑如同定住般浮在原地,几秒后雾气像是被唆使般将长剑吞并。
翟萧的心口像是被莫大的巨石压制,全身动弹不得,骨骼和关节如同生锈的金属器件,连扭转都成问题。
他试图用妖力解除束缚,却发现蕴藏在长剑中的大部分妖能都被强压至底。
怎么会有远超他之上的妖存在,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青璇注射和药物试验,研究所中分化最彻底的除了俞简便是他,就连程时彦现在也才刚进入最终分化的初始阶段。
俞简死后他再也没见过不需青璇便能持续分化的人,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劲又霸道的妖力。
翟萧确信当年自己亲眼看见俞简失血过多虚弱地跌下华桓山,甚至他们早越川一步用妖力搜索过山下闵江,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有活妖的痕迹。
时间紧迫,再加上重伤累累,程时彦没有执着地要找回俞简的尸体,他们也就先入为主地相信俞简死亡的事实。
除去研究所之外的人被投用青璇后没几个能分化成妖的,唯一出点苗头的又被下了重剂量作为引诱警方入彀的筹码。
翟萧呼吸变急,心里萌发出不少念头,逐一排除后脑背像是爬上又阴又湿的灰影,黏附在脊柱上流出诡液。
越川放下被长剑压酸的手臂,看着团雾一圈圈地覆上剑前刃,撑住地起身:“……是谁?”
除了通讯耳机的滋响,没有其他声音。
越川心不死,又问了一遍,带着像是乞求的意味:“……是谁?”
笼罩的雾徐徐消退,周遭又恢复了会客厅的最初模样,红绒毯上金线抽绕,没有遗留血迹和毒镖,那把长剑也随着迷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川不敢说出俞简的名字,得知俞简可能还活着的程时彦必定会再想办法对他下手,但迟迟得不到验证的猜想像是心脏里钻进了一只猫咪,过一会儿就用爪挠挠,令他巴不得现在就能再见到俞简。
越川走向僵化的翟萧,一边搜身一边向耳机说道:“你们在哪?我在会客厅里等着,赶紧过来。”
搜出来的一罐玻璃装的青绿色药剂被越川装起来,应声回来的小李和警员们摸不着头脑,第一句蹦出嘴的就是:“越警官你又抓了只妖啊!”
“……”越川冷眼扫了扫露出星星眼的警员们,先行走出会客厅,“带走。”
“越川!放开我!”翟萧被拷着手铐运上警车,被强大妖力压迫得气喘不畅的他连挣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乖乖被逮捕。
“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再回来。”越川站在赌场门口说道。
小李坐在驾驶座探头出车窗:“越警官,你这伤口得早些处理啊,要不然感染可就麻烦。”
越川走上前,从小李腰兜拿了把枪,靠在车边:“别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多看着点他,抓了三年的嫌犯要是跑了,你这辈子能坐的最高位置就是今天这个位置。”
小李被吓得吞了口口水,像个提线木偶不停点头:“好的好的,那我们先走了,您多加小心。”
越川折返回赌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左一圈右一堆地囤积在赌桌边,过不了多久这个拥有成百上千赌徒作为忠实拥趸的赌场就会被警察取缔,想来程时彦也没想到精心培养多时的翟萧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警方拿下。
他微微提起紫金色捉妖铃的铃带,缓步走遍整个场厅,过去他倒没怎么留意,为什么俞简明明是妖,捉妖铃却对他不起反应。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俞简在自己身边时还未分化完全,那么现在如果他还活着,作为一个已经分化成功却拥有超群妖力的妖,一定会被捉妖铃侦查到。
越川从最外面的赌桌往最内部的一排老虎机走去,游戏币掉进机器卡口的声音脆又亮,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的少年驼着背看次第亮起的灯光。
墙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了帽子的人,连衣帽将他的整张脸都圈起来,侧面望只能看见素白的鼻尖和弯长的眼睫。
他双手抱胸,站在少年身边,看着他因好运而欢呼雀跃,没有什么动作表示,只是歪了歪脑袋,把身体重量转移到另一只脚。
越川忽然间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过去案情卡壳时俞简也会边看证物边歪头托腮,慵懈地在线索图上涂涂改改,他难以自控地向前走,关注着捉妖铃的动向。
“你好……”越川抓住藏在黑色袖管里的手臂,将人悍然摁到墙面,连衣帽随着动作幅度而脱落,一张青涩的脸从帽中脱出。
越川的手被重重甩开,少年古怪地看向他,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
越川盯着那张和俞简相去甚远的脸,几秒后转移目光:“对不起,认错人了。”
背后游戏机旁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的窃窃私语格外刺耳,越川权当没听见,又在场厅内转了几周,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他灰心丧气地走出来,回望一眼,屋檐下叠满人的房厅影影绰绰,越川收进捉妖铃,转身离开。
老虎机对面的一根米白色大理石立柱后,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隔着人海向外眺,赌场门外的男人在回眸后顿了很长时间,最后像是很失魂落魄或者灰溜溜地走了。
越川的背影变远变模糊,俞简不由得向前走几步,差点撞到一个喝醉酒的赌鬼身上,他退回原地,凝视着悍马H2从门前开过。
在确认越川离开后,俞简才从赌场里出去,劣质烟酒的味道和体味汗臭被新鲜空气稀释,全身心都得到净化。
俞简经过悍马H2轮胎碾过的车辙,缓慢地走着,思绪翩翩,自从华桓山对战他受重伤跌落悬崖到今天的三年里,俞简偷偷跑去见越川不下十次,每次都安安静静地躲在暗处看越川查案、抓妖或是喝酒。
他甚至不敢趁越川醉酒时陪坐在他身边,不仅怕越川发现自己的死亡是个骗人的幌子,也怕再也忍不住日益疯长的思念,靠近了就不想离开。
跌进闵江的刹那寒水漫得他近乎失智,俞简像一叶浮舟被江浪冲得漂翻,被水面浸透的蓝天波澜壮阔,他无助地下沉,看着那轮光日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以为真的会因妖力透支反噬而丧命,但当他再次睁眼醒来时,已经身处闵江岸边,旺盛的芦苇草和灌木自发长成摇篮般的睡垫,他几乎毫发无损,除了妖力和对妖的感知有点变弱。
后来俞简一直独自住在联盟内远离城市、鲜有人知的偏远小镇,那里民风淳朴,和乐安康。
所有人都过着与世俗背离的生活,傍晚的彩霞交映艳美,清晨的露珠晶莹滚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人会在乎站在身边的是人还是妖,也没有人会因妖的存在而生存遭到威胁。
他和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种花锄草,阿瑞没种下的杨梅树被他亲手播进土里种了出来,树荫参天,盛夏的红果悬在枝头,小小的很多颗,像绿叶里的红繁星。
树下的藤椅摇啊摇,俞简躺在上面透过叶隙看天,小镇的孩童很多,喜欢到他地方摘杨梅吃,妖力虽没完全恢复,但俞简总会在孩子们眼前故作玄虚地变魔术,变出满手的糖果。
按时收看的晚间新闻会隔阵传来有关城市的消息,此前误食青璇的人群得到安置,青璇也被联盟法律列为禁用药物之一,俞简从屏幕里看着渐渐转好的事态,却一刻也未放松过搜寻程时彦和翟萧。
程时彦一日不除,联盟内流转向前的平淡生活永远潜藏着深海下的隐患,俞简曾在警方离开后又搜过一遍研究所,用女研究员临死前塞给自己的ID号和密码登入研究所电脑附带的隐蔽系统。
系统内实时更新着有关青璇的研究进展和实验数据,俞简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破解上传IP,也无法确定研究所迁移地址。
靠着预感妖作案的能力,他大部分时间都能在避开警察与监控的前提下及时赶到犯罪现场,阻止命案发生。某天晚上由于两案齐发,来不及赶赴的俞简只能晚一步到达。
赌徒在月光下捶击着青年的颊口和前胸,一口黄牙在夜里忽明忽隐,两只眼睛闪着兽性的光。
俞简选择在监控死角出手,流动的妖力把赌徒后背烧出红斑死皮,他轻轻翻手,男人斜着倒在地面,像被箭刺穿般,只有两腿还在贴地滑动。
在确保青年不会再受伤害后俞简走出了巷道,月光洋洋洒洒照了满地,他踩着一地碎银回家,夜里俞简再一次登进拷贝出来的系统,默背出沈最曾经写过的程序,联合加密检索,终于确定了程时彦等人所处的位置。
但他没想到赌徒伤人案会被用作诱使警方到赌场的鱼饵,也没预料到翟萧会想对越川再次痛下杀手。
冒着会被发现的风险,他制止飞刺的毒镖,驱散迷雾,又施力短时间内压制住翟萧,但俞简还是不想让越川找到自己。
人妖殊途,联盟特设的专案组捉妖警官和一个随时可能失控杀人的妖站在一起会引发多大的非议,他不敢想。
也许他和越川最好的结局便是各自安好,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令这段本不该产生的感情消逝,但他总控制不住自己去回忆过去短暂美好的点点滴滴。
在专案组的那段时间是他二十多年里飘荡在黑海海面的浮光,浪墙盖不过星星点点的璀璨,反而被照映得游上光泽。
俞简意念变幻,睁眼时已回到小镇,他一步步走向远际盛大的荒阳。
五一快乐[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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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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