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打算半夜潜入神殿，她对路线熟记于心，这已并非难事。
晚上的时候宁芙回来了，看到柯莱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要搬去跟陛下一起住呢。”
“你听谁说的？”
“神殿里都传开了，说陛下要准备伴侣庆典。”
柯莱摇头道：“赫珀斯只是发情期一时糊涂，托勒人鱼一生有数不清的伴侣，要是每个都举行一次庆典，那要浪费多少纳税鱼的钱？”
“呃，”宁芙愣了一下，随后结结巴巴地说，“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很愿意把缴的税用于你和陛下的庆典上。”
见柯莱一脸无语，宁芙又补充：“再说了，也不一定会有数不清的伴侣……托勒只是对这方面比较宽容，爱上一颗石头和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的人鱼也不少，不然那些托勒1v1的小说也完全没市场……”
“算了吧，如果赫珀斯真是那种忠贞不渝的类型才麻烦。”柯莱不以为意。
宁芙放下书包，换了个话题：“今天我学了新的术法，第一次这么顺利就完成了，感觉现在背诵咒语速度的快了一些。”
她迫不及待地向柯莱炫耀自己的学习成果，张开手，一只银色的光柱在她的手掌中浮现，其形状渐渐发生了变化，光柱变成了几条迷你精致的小鱼，绕着她的手掌游曳，又朝柯莱游来。
宁芙对虚拟鱼群的控制十分精准，围着柯莱转了两圈都没有变形。
待鱼化成光点散去后，她一脸期待地望着柯莱，尾巴不住地摆动：“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柯莱本想说这离海神节庆典的要求还差得远，不过鉴于她骂了这么久的废物，最后的时刻也不必如此严苛。
她拍了拍宁芙的肩膀，干咳一声：“不错。”
“今天也是潘塞第一次没有骂我！我有预感，十点前就能把作业写完！”宁芙乐呵呵地抓着书包就往房间里冲。
柯莱很少见她如此主动学习，好像这已经不再是她的负担。
到了深夜，宁芙的房间里没了动静，侍者们也已休息。柯莱拿起魔王权杖，血红色宝石倒映着她的面容，底部以秘银雕刻出夜藤花纹，形成一个极其锐利的尖端。
灵魂中的时间之枢正在发热，连带着权杖都变得烫手，柯莱召唤出时间之枢，它发出的声波在水中形成一圈圈的水纹，如同心脏跳动。
“等不及了吗？”柯莱问。
时间之枢用更密集的水纹回答她。
柯莱悄无声息地走出大门，隐去身形，如鬼魅般游向赛图恩堡。
她的身体压缩变形，速度极快，若是有人鱼经过只会觉得是一股寻常的水流波动。
赛图恩堡笼罩在寂静之中，柯莱的到来没有触发防护阵，她顺利穿过神殿，来到后山。
柯莱在抵达古神殿遗址后解除了隐身术，正要往往生之路处游去，就听身后传来质问声。
“你又要逃跑了吗？”
潘塞不知何时发现了她，原本远远地跟在柯莱身后，这下疾速接近，在她面前停下。
“不是逃跑。”柯莱举起权杖，警告潘塞不要靠近。
“那你要做什么？想打开传送阵召唤恶魔军队？”潘塞昂着头，紧握着长矛，此时也将武器对准柯莱，“托勒这么信任你，你胆敢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你们只要别妨碍我，我就不会威胁到你们。”柯莱打断了她的无端指控。
潘塞眸子瞬间变成竖瞳，她的本能好像在做出应激反应。
柯莱听到潘塞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鸣，身体低伏却并没有攻击。
“我要离开这里办件事，等事情结束就会回来，还有，”柯莱顿了顿，“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在这里见过我，特别是赫珀斯，不然可能会发生你不想见到的后果。”
她说完就继续朝往生之路游去。
她并不向着古神殿旁的传送阵，目的已经很明显，潘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顾柯莱先前的警告，继续冲过来就要拽住她。
“你疯了！你是在找死吗！”
柯莱用权杖敲开她的手，“我说过不要妨碍我。”
“你是说阻止你自杀？”
“不是自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前不是没有人进入往生之路，从远古时代托勒就试着探索其中，可是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从来没有！”潘塞激动地大喊道。
“你们是人鱼，我是恶魔，如果真要得出个什么定理，至少也要控制变量再做总结吧。”柯莱故作轻松地拍拍潘塞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不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才没担心你，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潘塞腮边喷出一串密集的气泡，直冲柯莱。
柯莱侧过脸躲开气泡，轻轻“啧”了一声，“那你叽叽歪歪什么，搞得我还感动了一下，真是浪费感情。”
她一把推开潘塞，便加快速度冲向往生之路。
潘塞嘴唇动了动，身体却像凝固的雕塑似的，只是呆呆地望着柯莱的背影，看着她没有一丝犹豫跳入深渊，犹如一只轻飘飘的虫子，瞬间被巨大咆哮着的黑色水流吞没。
***
柯莱感到自己全身被碾碎了，她的视野只有无尽的黑暗，耳朵里也听不到除轰鸣以外的任何声音，所有感官都在消失，唯有压力越来越强烈。
在无止尽的下坠中，她逐渐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仿佛灵魂已经脱离。
她的身体被平摊在眼前，能从正面看到所有的肌理血管和器官，又或者这并不是通过灵魂的所见，而是被分解的眼睛看到的异象。
时间之枢也在这躯体与灵魂的共同消融中获得自由，柯莱看到金色的光线闪烁不定——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怀表挣脱了她的灵魂，迅速与黑暗融为一体。
柯莱试图抓住怀表，她还在下坠，没有真正抵达深渊的另一头。但是她不仅发不出声音，连手都没有，这下她好像真正成了某种虚无的存在。
柯莱听到熟悉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它一直在控制我，现在它彻底赢了。”
“那不是真的，柯莱。”
“我掌控了时间之枢，我就要成功了！”
“成为神就是成为唯一的存在……”
……
深压在灵魂上的重力也随之消失，柯莱感到自己由内而外都无比轻盈，眼前的黑暗骤然褪去，一只苍白的手握住她的肩膀。
柯莱顺着洁白无瑕青筋凸起的手臂，看到从黑暗中浮出的摩帝伊。
她以恶魔之身的父亲，魔域的君主，他专注地盯着她，仔细地观察着她。
“别怕，我不会像那里面……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的选中的继承人，一直都是。”摩帝伊的手掌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
柯莱却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紧张，和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
她说不出话，也无法问出自己一直的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时不时看到自己记忆中没有的画面？
“我会抽出那部分记忆，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摩帝伊叹息一声。
时间顺着是个节点逆流，随着摩帝伊将权杖抵住她的额头，一股剧烈的疼痛在脑海中涌起，无数个片段生根发芽，侵蚀她的意识。
“元宙，就是包含着所有宇宙的总称，每一个宇宙都是不稳定元素达到阈值分裂形成的。”摩帝伊的手掌出现了球形光体，其中包含着无数个多面体，“你看，我们就在这里，像尘埃一样渺小。”
幼年期的柯莱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戳了戳光体，那球形骤然放大，将她吓了一跳，短短的胳膊上浮出黑色的鸦羽。
被包裹在球体中的多面体上一个切面变得手掌一样大，露出了这个世界的地貌，魔域、生命之海、海洋、火山，迷你精致像是掌中的世界。
“即使是世界本身也是微不足道的。”摩帝伊说，“每一个宇宙都有这样的世界，也有像我们一样的恶魔，只有神才是真正唯一的。”
“另一个宇宙也会有我们吗？”柯莱问。
“是的，”摩帝伊握住柯莱的手，“所以我们要杀死他们，像神那样成为唯一。”
柯莱全都想了起来，是摩帝伊封印了她的记忆，在他们一起通过时间之枢窥探过其他宇宙之后。
摩帝伊找到了通过时间之枢进入平行宇宙的方法，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将起投影在镜子上。
柯莱作为摩帝伊的指定继承人，被认为是征服多元宇宙的重要助力，他将自己野心勃勃的计划与她分享。
一开始他们在镜子里看到的还算正常，和这个世界的他们没什么两样，可随着时间推移，柯莱发现其他世界的差异越来越多。
一些宇宙的她并不存在，摩帝伊没有把渡鸦变成恶魔的兴趣，一些宇宙的摩帝伊已经死亡，奥列宾发动战争争夺魔王之位，一些宇宙的柯莱对王位没有任何兴趣，抛下整个魔域消失不见。
摩帝伊会思考那些差异是如何造成的，有些是他内心一闪而过的想法，只是另一个宇宙的自己将之付诸于行动。
柯莱看到了不止一个宇宙中的摩帝伊将自己的血缘后代炼化，有时候被炼化的是奥列宾，有时候是她，不同宇宙中的摩帝伊变得千奇百怪。
她最后看到的是完全异化的黑暗君主，身体臃肿庞大，变形的脑袋上附着一层姜黄色的粘液，身体一部分被硬甲覆盖，一部分皮开肉绽，如同皮肤已经撑不住膨胀蠕动的血肉。
炼化阵上只剩柯莱的头颅。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整个洞穴在颤抖，烛光映照出怪物的影子。
摩帝伊出现在洞穴里，嘴角溢出涎水，目光贪婪地注视着柯莱，梵纪德跟随其后，表情沉静，看到阵法上的头颅时也毫无波动。
“还有多久？”摩帝伊的声音并不像面容一样恐怖，反而深沉悦耳。
“一刻钟，陛下。”梵纪德恭恭敬敬地回答，“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仪式即将完成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奥列宾闯入洞穴，他目眦欲裂，发疯一样嘶吼着。
“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他用尽全力攻击摩帝伊，却被轻易制服。
摩帝伊尖利的如野兽爪子般的手指刺穿奥列宾的胸膛，将他撕成了两半。
镜中的画面被切断，柯莱转头望着黑暗君主，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交流的**。
“那不是真的，柯莱。”摩帝伊说，他英俊的面容与另一个宇宙的怪物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它不是我。”
巨大的重力再次浇灌在身上，记忆中的摩帝伊随着降临的黑暗一并消失，柯莱重新陷入永恒的混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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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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