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离开后，亚尔曼立即哭丧着脸，对柯莱不满道：“快出来，把人偶还回去！”
彼时柯莱还在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不知被谁塞到坐垫缝隙里的《世界面面观》，人偶没有视觉，柯莱是灵魂的形态看书，而她所作出来的低头阅读的姿态，也只是一种更加符合自然状态的模拟而已。
“我觉得挺有趣，第一次附身在非生物体上。”柯莱说，随手翻到一页，正好是狄厄·马内加的专栏文章《探寻精灵传统珍馐黑芥酱——让你的口腔变成马桶》
[……宇宙间最邪恶庞大的素食主义集群发明的史上最恶臭的食物，五十多种植物混合而成的黑色酱料，不仅色泽质感诡异，更弥漫着腥臭味，埋在土地中能让史后文明都呕吐不已。以下为以身试毒亲身品尝者口述（采访在豪威尔医院中进行，因肠胃应激反应至今住院，受访者已经起诉黑芥酱制作公司，精灵一族正与其外表相反，他们的心肠比黑芥酱丑恶，性格比金·卡尔霍恩（再注：利博安通运公司董事长）还矫揉造作，笔者将持续跟踪报导）……]
这名叫狄厄·马内加的人士肯定是没有尝过鲱鱼罐头，不然他的种族主义情绪还会上升一个阶梯。柯莱惋惜地摇了摇头。
杂志忽然被亚尔曼抽走，他抬高了声音：“回宿舍了，快点从人偶里出来！”
“我都好久没有过人形身体了。”柯莱叹了口气，人偶毕竟只是物件，她也没坚持，走回玻璃柜里。
亚尔曼盯着她的身影，却又在她看过来的瞬间转开视线，口中不停催促。
等到柯莱重新回到渡鸦的身体里，他才正常了些，好似彻底松了口气。
“你的墓在哪里？”亚尔曼锁好门，忽然开口问道。
“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他顿了顿，“如果找到你的骸骨，你是不是就能重新拥有一具身体？”
不等柯莱回答，亚尔曼又说：“既然作为法师能以灵魂的形态存在，那用骨头塑造肉身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越说越肯定，仿佛只要柯莱一个点头他便会立即去挖她的遗骨。
“早就什么都不剩了。”柯莱说。
亚尔曼的眉眼立即耷拉下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塑造肉身的不需要自己的骨肉，有别的材料可以做成，只是那些都是稀有材料。”
“需要什么材料？”
“搜集很困难，你要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如考虑下别的。”柯莱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亚尔曼重重踩在地面的雪堆上，十二月底的风暴过去后，积雪难以消融，在校园覆上厚厚一层，走路时都会发出簌簌声响，义理部召集了一些志愿者清理了积雪，因为放假人手不够，只有主干道被清理。
而他们这时候抄近路走了一条小道，未被清理的雪许多地方开始凝固成冰，走在上面极容易打滑。亚尔曼心不在焉，差点摔了一跤。
***
戴安·谢瓦利耶并不是会把秘密到处乱说的长舌妇，在偶然撞见亚尔曼移情人偶（误）之后，她没有把这事说出去，只是每次看到亚尔曼都带着微妙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特别是当不小心听到亚尔曼向佛洛丽德打听起那些逼真的人偶从哪里购入，戴安忍不住对亚尔曼的个人情感问题关切起来。
“校庆日文娱部会组织舞会和联谊。”她在一次彩排后说，“我跟他们说了你会来参加。”
“好的，等等——什么？”
“好好准备，别丢谢瓦利耶的脸。”戴安说完便像无法忍受这场对话似的，扭头走了。
“我听到了什么？戴安邀请你去参加校庆日联谊！”加迪尔·卡尔霍恩一把勾住亚尔曼的肩膀，“那可集中了学校最漂亮的单身姑娘，我真嫉妒你，小亚尔曼终于要结束母胎单身生活了。”
“你胡说什么。”
虚张声势的话却掩饰不了亚尔曼眼底隐隐的期待。
校庆日在1673年1月9日，那天早上学生们睡醒后，学校像是一夜之间被装裹成冰雪童话里的世界，到处是亮闪闪的冰花和雪雕，染色的龙晶在屋檐和槲寄生下散发着梦幻的光线，宿舍楼大厅换上了新的红底地毯，门房都戴上新的帽子，见了人就笑眯眯地打招呼。
亚尔曼对着镜子试了半个多小时的衣服，就为了晚上的舞会找出最佳装扮。
柯莱不住给他建议，领结太花，肩膀太宽，最后找了一件十分符合柯莱审美的，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礼服，亚尔曼整个人往墙边一站，成了最深沉的一道暗影，仿佛灯光都避开他转到了别处。
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外边喊了一声收快递，亚尔曼立即去开门，拿回了一只巨大的纸箱，和人身高差不多长。
拆开后竟然是真人大小的人偶，精致度比佛洛丽德订购的更甚，几乎可以说与真人无异，亚尔曼将一本厚厚的写满各种指令法阵的说明书扔到一边，从一开始欢快地拆着包装，到后来发现人偶全|裸后动作越来越迟缓僵硬，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买了人偶？”柯莱站到亚尔曼肩膀上，伸头观察着那具十分漂亮的身体。
“我想，或许你会需要用这个身体……”亚尔曼说，声音越来越小，随着人偶被完全从纸箱里拖出来，他的脸也发烫得厉害，手忙脚乱地给它套上点缀着星星亮片的重工蕾丝裙和假发。
亚尔曼整理好裙子，又给梳了梳头发，便把人偶立起摆好，他的手紧紧贴在裤腿边，显得一副手足无措地样子，“你试试这个身体，我、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这个人偶应该可以让你在学校里活动……今天校庆外来人多，他们不会太注意陌生人。”
柯莱没客气，猛地扎入人偶身体，这具几乎花光亚尔曼存款的人偶关节灵活度更适中，不会让脑袋或腿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且脸部细节更多，她能做出更多更自然的表情。
她的头发是银灰色的，琥珀色的眼睛如宝石般闪亮，洁白无瑕的脸蛋十分纯洁无辜，这副我见犹怜的外表和她原本的肉身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柯莱适应了一下身体，抬起头对着亚尔曼笑了笑：“怎么样？”
亚尔曼失了魂般望着她，微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外又传来巨大的声响，这次是有人在外面使劲捶门：“亚尔曼，还不赶紧去剧院！佛洛丽德说八点半集合！”
现在也只是八点一刻，外面的人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催促，亚尔曼猛地清醒过来，立即高声回应道：“我一会儿去，马上就到！”
捶门声终于停止。
亚尔曼低头从自己的历史书里抽出一张票，“这是《神的恋人》的票，下午两点开演。”
票的正面印着戴安和加迪尔的唯美画像，是男人在森林里挽留女人的场景，若不是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谁都会以为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柯莱拿起票，他终于抬头正眼看她：“我希望你能来看，你在的时候我就不会紧张。”
“我会去的。”柯莱说。
亚尔曼抿了抿嘴角，像在刻意克制自己的笑容，他迅速撇来脸，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开门的瞬间屋外喧闹声就如潮水般涌入室内，这是一年之中对于纽瓦伦最重要的节日，天未亮就已经有学生出门准备摊位与各种活动。
从库邦厅到亨特厅长长的主干道旁摆满了小桌，学生们忍受着刺骨寒风，缩在暖炉旁，把准备已久的商品摆上桌子，有的卖自己画的阵法图，或是卖纽瓦伦纪念币、胸针和帽子，还有卖各类点心的。
校方邀请了许多太迦乃至其他位面的名流来此处参观，扩大自己的名气是一回事，让名流后代优先选择本校甚至给学校多多捐款同样重要。
柯莱裹了一件亚尔曼的校袍，从寝室中走出，她第一次以纽瓦伦学生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从未有人会注意到她单独的存在，如今一出寝室门，就收到了几束诧异或惊艳的目光。
人们一眼只会注意到她那纯洁精致的脸蛋，根本无暇顾及那种微妙的非人质感，柯莱一路走到库邦厅，拦下她的只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
“嗨，来试试我们这里的食物吧，源自各个——呃，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女生话说到一半，忽然对着柯莱的脸惊叹起来，“我怎么对你毫无印象？”
“我除了上课不怎么出门。”柯莱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说着偏了偏头，看向对方身后的摊位。
女生立即把疑惑抛到脑后，往柯莱手里塞了一张宣传单，更加殷切地招呼她过去：“看一看我们的点心！有免费试吃哦，足不出校园就能品尝各国各世界的美食！”
柯莱拿起一碟沾着黑色酱料的蔬菜，一股淡淡的草腥味从中蔓延开，旁边的牌子上写着“黑芥酱沙拉，产地：23M10F精灵之国”。
她正要把碟子放下，那热情的女孩已经在用咏叹调推销：“精灵的美食——特别是女性精灵的挚爱，悄悄问一句，你是不是有精灵血统？”
女孩半掩着嘴说话，还补充道：“没别的意思，我不是种族主义者，就是，哎呀，你可真漂亮。”
她眨了眨眼睛，还想说什么，正巧旁边有一个男生在尝了沙拉后发出一声干呕，她连忙迅速而熟练地抽出一只呕吐袋，对着他的脸罩上去。
混乱之际，一位真正的精灵出现在了摊位前，银白色头发，尖尖的耳朵上戴着两只金色的耳环，身材高挑而四肢纤细。他的皮肤苍白近透明，专注地盯着沙拉盘，丝毫不在意由于自己的存在过于醒目而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柯莱离摊位更近，挡住了一部分他的视线，他这才分散出丁点注意，金色冷淡的眼眸扫视向她。
柯莱立即侧身站远了些，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远离了精灵，身后传来他清澈且挑剔的声音：“一点也不正宗。”
果然跟阿拉斯泰尔那货一个德行，内心敏感脆弱吹毛求疵还特别自视甚高，她能数落出这个这个他们一万个缺点，待在一起她也变得神经质了。
柯莱一脸见鬼，加快步伐离开美食摊，仿佛身后站的是瘟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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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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