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扬飞沃城那天只有冷亭君一个人来送机,徐颂扬苦恼于最近的流量,向冷亭君倾诉。
冷亭君看着面前膨胀的发小,不留情面道:“就你现在的体格,体重秤已经容纳不下你了吧?”
“你说我胖!”
“你这可不是胖不胖的问题了啊,你已经从颂羊羊变成颂羴羴了。”
徐颂扬撂脾气:“听不懂。”
“听不懂搜去。你跟我说实话,以前的衣服裤子是不是不能穿了?那尾戒都紧了吧?”
徐颂扬脸颊挂着两颗红鸡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冷亭君拍拍他从前富有弹性而今软趴趴的胸肌,道:“到沃城了别好好吃饭,先减肥。”
徐颂扬回首与这座城市告别,没想到刚回来一个月,又要走了,“知道了,照顾好我爸,照顾好深圳,照顾好地球。”
冷亭君大手一挥:“忙着照顾太空,没时间。”
徐颂扬一步三回头:“哦,逮到外星人微信通知,□□号忘了。”
冷亭君鼻腔发酸:“那我一定发□□。”
徐颂扬转身之际,冷亭君动容的哭声留住了他:“颂颂,‘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君君……”徐颂扬压下心中苦水,狠心回头:“我走了。”
冷亭君刚把眼药水盖子合上,徐颂扬就跑回来掏走他的钱包,把身份证、一寸照片什么的塞给他,卷着他的钱又跑了。
“我靠……徐颂扬你小心我报警让你真的‘天下谁人不识君’!”
徐颂扬的背影已消失在人群中,冷亭君连抹幻影都没记住。
飞机落降沃城机场时刚好是北京时间六点四十五。
徐颂扬怀揣着来到陌生城市的新鲜劲下了飞机,走路时没有前段时间大摇大摆之态,而是稳重敦实了几分。
许是今日不宜出行,徐颂扬半路给人撞了一下,肩膀顿时像撞上石块似的了无知觉。
“哎你这下伙子走路不长眼睛啊!”
撞他的是位瘦骨嶙峋的大爷,眼窝与两腮向内凹陷,两颗眼珠子参考恐怖电影里的白衣鬼,即将蹦出来似的。
大爷声音洪亮,年轻的时候定时号召集体的那号子人,不一会儿就召集了老少妇孺前来看热闹。
徐颂扬见他年龄大不想跟他吵,弯腰拾起被他撞到地上的行李箱,起身就要走。
“你不许走,给我赔钱!”
大爷能蹦能跳看着比他还健康。
哦,徐颂扬总算知道,他是遇上碰瓷的了。
他转了转麻痹的胳膊:“大爷,您没看见这儿专门设计个栏杆分道吗?您这属于逆行了,还让我陪你钱?行啊,咱俩去医院看看谁伤得更严重行不行?”
大爷见他活动筋骨,以为他要打人,非但不怕,两颗凸起的眼中迸□□光,铜锣一样响亮的声音愈发震耳:“你这小伙子人高马大肥头大耳的,你一个人占三个人的道,就是撞到我了!什么逆行不逆行的,我怎么知道!国家又没通知。”
徐颂扬被他一通言论述得火冒三丈,居然说他肥头大耳、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道!
他指着面前的老汉子:“你——”
一道轻慢的男声出口打断他:
“大爷,你家孙子多大了?”
“干什么?”大爷厉目。
“大爷,我可全程录音了,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让警察叔叔来告诉您国家通没通知,怎么样?”
徐颂扬把伸出来的指头又收回去,寻找人群中为他出头的男声。在场的许多人也齐心协力寻找了起来,那么整齐攒动的人头,却只有一个人发声正义。
大爷听到警察就发怵,但仍不松口:“哎呦我这老身板够给人砸几回?你们一天天吃好饭喝好水,谁来管管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砸不了几回就回家躺着,别整天想这些法子讹人了。哪天上电视了让乖孙看到可不得了。”
找到了。
令徐颂扬愕然的是,最终找到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留齐腰长发的男人。
他侧身对着众人,却正面对准大爷。
柔顺的、黑里透着浅褐色的头发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三月份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高领羊毛衫,双手抱胸,散漫得靠在墙壁上;紧致的毛衣将他的身体线条勾勒得锋利跌宕:平坦的腰腹、劲窄的细腰、微微隆起的胸膛和性感的手臂。
徐颂扬靠他独属于男性的音色与隽秀挺拔不属女性的身形确认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那具有穿透力与信服力的清冷音色深深封冻了徐颂扬的口鼻舌耳,单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他,来记他。使他不过大脑的言语堵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无法表达,不能输出。
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憋屈、愤怒。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从未体验过的轻盈,被一个陌生男人所牵动的每一秒都仿佛不断有洁白的羽毛在心口抚弄,使这个健硕的、即使增长二十几也无法消减英俊帅气的男人人生第一次体验了什么叫作心痒难耐。
他萌生出想要抓住这个男人掰过他的脸仔仔细细、一分一毫铭记于心的冲动。
提到宝贝孙子,大爷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而是恶狠狠地瞪着徐颂扬。
徐颂扬也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衣服里是不是塞铁块了?”
大爷丢下一句“那是老子年轻时候的勋章”后愤愤然地逆行走掉了。
机场的安保队这时抵达,分散群众。
徐颂扬在重新变得混乱不堪的人流中一眼锁定已经走远的、只留给他背影的男人,他焦急地喊了一声,拽起拉杆箱就要追,却被密集的人流阻碍脚步。
他忘了,这是逆行。
等他被人群拥挤着走出大门,呼吸到沃城弥漫香甜气味的空气时。
男人早已走远。
他想要的,一个没做到。
卷携冷空气的北风袭来,徐颂扬裹紧大衣,靠着机场的外壁,慢慢懈力滑下去,埋进褶皱积深的臂弯里。耳边是他蓬勃异常的心跳声,从遇见他开始,就没有回到正常指标。
穿那么少,冷不冷呢?
他生出了一种比刚开始做吃播时还要颓废的情绪,只是因为,他没有记住那个男人的脸。
可仅仅是这样吗?
徐颂扬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大爷说出那句“肥头大耳”时的表情和男人倜傥的身姿轮番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抵在胸口试探心跳的掌心紧握成拳,妄图通过敲打改变心脏跳动的规律,无济于事。
徐颂扬最终妥协了,轻轻地念想着男人,同时轻轻地说:“别跳了。”
他的声音恍若一片洁白的羽毛,穿过钢镁铝材质的墙壁,以柔克刚。
徐颂扬拖着行李箱打车到他爸留在沃城的房产。
净雀在沃城的房产不算少,沃城著名景点海樱山附近的一套别墅便所属净雀产下。徐颂扬嫌弃房子大太冷清,要了一个小的,两室两厅两卫,够他一个人折腾的就行。
房子提前找人打理过,一尘不染,就是没有什么人味儿。
独立在国外生活四年的徐颂扬,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一个人太孤独的想法。
他仰头观望挂着方形磨砂质地的吊灯,从胸腔里释放出一口憋了一整天的气。如果这间屋子能有点声音就好了。他宛如身在梦中,开始规划如何使其产生他想要的声音:比如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比如一只猫一只狗……那不就成家了吗。
他才二十一岁啊,爱人哪里容易找到,家又哪里容易多出一个人呢?
眼前又开始闪烁机场里那个凭借说话的声音而轻易占据他大脑的男人。
男人。
他是有病吗?干嘛非得想着一个男人?
徐颂扬烦躁得搓了搓耳朵……
“大爷,你家孙子多大了?”
“砸不了几回就回家躺着,别整天想这些法子讹人了。哪天上电视了让乖孙看到可不得了。”
声音好好听。
徐颂扬低声笑了起来。
这种陌生的、无意识的、平和而危害性极大的开怀的笑意使他再次轻盈了起来,如登云端。
很快,他的自我意识从脱离的状态中归位,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上没有来得及拉直的嘴角,凝肃地收起笑容。
完了。
他想。
完了。
徐颂扬迅速从兜里掏出手机。
老天爷向他开了一个玩笑:
手机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一条滑腻活泼的黑鱼,正像那天他因心跳太快而被医护人员压在沙发上所逼变成的鱼,一个成年、常年健身的男人怎样都无法制止他的弹动,连握住他都是一个问题。
徐颂扬不会杀鱼,他被手机害惨了。
至于他是如何解锁手机,又是如何打开搜索框,用颤抖不止的手指在黄豆大的按键上打出:“总是想男人怎么回事”的,在他做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给出正确答案了。
徐颂扬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闻着崭新床单特有的、混杂他衣服里散发的柔顺液的味道,大脑里有一台放映机,一遍又一遍地录入“同性恋”这三个字。
徐颂扬蜷起了身躯,手臂伸进被子里。轻微喘息着,面颊透出不正常的红色,像一只煮熟煮透的供人食用的鲜虾。认床的异样感将他煎炸烹煮,再鲜嫩的瓜果蔬菜靠近旺火也要被迫释放水分。
最能保留食物原汁原味的烹饪方法是蒸,蒸的同时,水蒸气同时会汇成无数个小水珠,砸下来,再平整光滑的蛋羹表面也会形成一个丑陋的坑洼。
享用蛋羹的人并不立马就餐,而是抽了张纸擦净碗沿边蜿蜒的水河,再擦净每一根手指可能沾到的水汽,这才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将蛋羹挖尽,事闭,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抽了张纸把嘴给擦干净了。
一来二去,纸盒空了。
徐颂扬伴随着饱餐一顿的肚子和空纸盒入睡,未曾想过诱导他吃掉蛋羹的三个字将会与他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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