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殿内,兰婳刚躺下,门便从外面被打开,那脚步声没行几步又退了出去。
李忠见段熠进去又出来,忙上前询问有何不妥,
段熠揉了揉额角,“喝了几杯酒险些忘了身上沾了酒气,着人备水,朕沐浴净身。”
听得脚步声突然远去,兰婳一时间没了睡意,起身披衣走至外间,对着檐下守夜的宫女问道,
“可是陛下来了?”
那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去隔间洗浴去了,娘娘可有何吩咐。”
兰婳道无事,今日陛下大开庆功宴,本以为今夜不会来了。
她走回内间,点起内室的烛灯,坐在榻边等着。
段熠洗漱完回到寝殿时,特意放缓了步子,岂料见到里头亮起烛灯,心头一动。
推开殿门,就见她披着外衣在榻间等着,
“怎么起来了?还只穿这么点衣服,当心着凉,还不快到床上去。”
他的语气有些许的责备,却难掩其中的关心,
“本来就没睡着,就起来等你了,陛下今日怎的过来了?可是景阳殿那边的宴席散了?”
“主角又不是朕,随他们闹去,朕在那里他们反倒不自在,”段熠踱步走近,烛火在他眼中跳跃。
“朕今日厚赏了蒋瀚,不过你放心,蒋家得意不了不多久,毓秀宫里那人,朕亦不会放过。”
临近大婚前的第三日,出嫁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妥当,
养心殿内,李忠呈着一封简折进殿,对着御案上正提笔蘸墨的段熠禀报,
“陛下,威德侯已将护送送嫁队伍的名单整理出来,请陛下过目。”
段熠并未抬头,将笔尖饱蘸浓墨,在案上明黄色的空白圣旨上写着什么,一刻钟后才缓缓将笔放下,睨了一眼那折子。
“蒋家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威德侯这几日在府中大摆宴席,遍邀宾客,蒋府门前门庭若市,市井中多有传言威德侯日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哼——”安静的殿内陡然响起男人冰凌凌的轻笑,
“加官进爵……那朕便赐他加官进爵。”
一旁的李忠听到此言,佝偻的背上不禁生出一层细汗。
夜半,墨空如烟,金罗大殿下居住的弘文馆内外皆由禁军把手,馆外巡逻兵士彻夜不停。
贺兰毅看着面前的贺璟,眼神中尽是轻蔑,
“没想到都来了周国,你竟还有翻身的那一日,你以为娶了周国公主就得了助力,金罗王位便能落入你手?”
贺璟不咸不淡地回应着,“王兄还是那么沉不住气,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不知收敛。”
“哈哈哈!果真是没母亲的东西,我何需像你这般小心谨慎!”
闻言,贺璟的脸色明显触动,带着几分狰狞隐忍的的怒意。
贺兰毅深知他的痛处,继续攻心,“你许是不知道吧,父王病重,皆是由我母后照料,父王早已写下遗诏,将王位传与我,你若再有别的心思,那便是抗旨不尊,届时不用我出手,自有人讨伐你,你若识相,便去同大周皇帝求旨,入赘周国,永居此地,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说完,他得意地看向他,试图下一秒便能看到眼前之人跪下求饶,可他想错了。
贺璟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他耐心抚平袖口处的一处褶皱,淡声道,“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入了十一月,天气骤然转寒,兰婳畏寒,故而整日窝在殿内不肯出去,段熠好几次来昭阳宫时,便见人懒洋洋的,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靠在榻上,没个精神的样子。
见此情景,他本想让她在大婚那日在宫中观礼过后便回宫休息,可人一听这话便不答应了,
“说好的送出城,怎的又不让我出宫了?你这是出尔反尔!”
段熠耐着性子哄着,生怕她真动了气,“公主出嫁,送嫁队伍足有上万人,鱼龙混杂,朕这不是怕你出什么意外,就和上次那样。”
说起上次,兰婳吃了瘪,确实是她自己没留心,让刺客有机可乘,险些丢了命。
可蒋慧云都被拘在宫中,且此次送亲是蒋瀚一手布置,也无别的可能会有人谋害她。
见段熠一脸担忧的神色,她到底还是答应了,
“那我送她出了宫就回宫好好待着,这总可以了吧。”
段熠犹豫片刻,无耐地点点头。
初八这日,满城张灯结彩,皇城最繁华的街市俱挂起红绸,数十里红浪,一直绵延到城门,
内城宫门处,花车早已候在门外,段熠在景阳殿设宴,为公主送行,中宫无后,代为出席的是兰婳,
第一次与段熠并行站在御阶上,迎着众人各色眼神,兰婳有些紧张,掌心浸出汗珠,下一秒,五指顶开她的掌腹,十指紧握,
“别紧张,有朕在,”
段熠的话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安定,她颔首点点头,随后换上一副大方得体的笑容应对四面的目光。
段熠看着身侧之人的小动作变化,温和的面庞上笑意更甚,如今不过是陪他一起送段沁出嫁便如此紧张,那日后要她一人主持重大仪式时不知要紧张成什么样,
不过无妨,没人敢说三道四。
一旁的李太后见段熠与兰昭仪低声交谈,感情甚笃的模样,不禁暗道不成体统,
公主出嫁,文武百官,官眷贵妇皆在场,她一个小小妃嫔竟能与她站在一起,实在是反了天了,仗着肚子里那块肉便不知几斤几两,焉知皇帝是不是被她所迷惑,连自己亲弟弟的婚事都不管。
想到这,李太后怒气更甚,碍于众人在场,也只是冷着脸狠狠瞪了兰婳一眼。
礼官唱和,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段沁身着一袭红衣,长长的红色摆尾拖曳于地,霞帔肩带上上百颗南珠镶嵌,熠熠生辉,珠翠团冠下一张俏丽的脸蛋,灿若桃花。
其身侧着火红婚服的贺璟面若清潭,腰间的玉带很好地勾勒出他欣长的身材,
段沁盯着数斤重的凤冠往身旁睨了一眼,很快,隔着繁复花纹的团扇依稀可见她脸上的红晕。
礼官依照事先交涉过的流程一一高呼,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场事关两国的重大婚礼。
直至最后一项拜别段熠时,礼官的贺词刚念完,兰婳便感受到阶下一人炽热的目光,
跪拜的动作完毕后,贺璟的目光一直灼灼向上望去,似乎要将什么东西看透一般,
直到传来一柔柔弱弱的女声小心翼翼道,“殿……殿下,我们该走了。”
目送新人出了景阳殿,段熠捏了捏掌中的手,柔声道,“你一会儿便回宫,今日无事,等送了公主出城,朕便来昭阳宫。”
兰婳笑着点头。
随着礼官继续唱和,火红的婚车缓缓启程,天边的云彩被金光染成一片,碧空万里。
贤王跟在一众皇亲国戚后方,很快便锁定了一人。
“大殿下,今日这场婚礼可还有趣?”
贺兰毅身旁跟着四个乔装打扮的亲卫,一举一动皆被监视着,闻言,他蓦地警惕起来,待看清身后之人所着的亲王服制后,恭敬道,
“见过贤王殿下。”
“免礼,”段琛摇着手里那把折扇,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迷人。
“大殿下要送行,不如同本王一起?”
话刚说出,在旁的亲卫神色一变,欲出口提醒,段琛便已请人上了他的马车。
亲卫唯恐打草惊蛇,乱了婚礼,且贤王殿下尚不知情,陛下只吩咐将人看好了,他们只需在旁跟着就是。
兰婳立在宫城之上,看着送嫁的队伍鱼贯而出,公主出嫁,随从奴仆一千人,嫁妆岂止十里红妆,如此这般,段沁去了金罗想必也能生活得很好,只是……日后怕再难相见了吧。
“主子,公主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先回宫吧,”茯苓提醒道。
兰婳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返回昭阳宫的路上,因着布置公主婚事,许多人都被抽调走,故而今日的宫道上不似平常那般热闹,走了半刻钟才见几个路过的宫人。
此刻,就有一身着深色素衣的宫女迎面走来,看上去颇有些年纪。
“见过兰昭仪,奴婢是宁安宫的,王太后请您去宁安宫一叙。”
宁安宫王太后?她老人家不是素来深居简出,除了百花宴上见过一面,之后便再无往来了,怎的今日邀她?
兰婳又仔细想了一遍王太后可能找她的原因,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
宫女看她面到疑惑,笑着替她解惑,
“王太后今日陪着康王殿下在宫中赏玩花草,听闻兰昭仪宫中种了许多花木,想是对此颇有研究,特邀您一道观赏,”
说着,又见她笑得更加温柔,
“自然,太后娘娘听闻兰昭仪有孕,也想看看您,与您说说话。”
这样一来,兰婳便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她有孕的事,也难怪王太后那样的性子肯见她,她守着康王住在宁安宫,不似李太后那般,想来只是寻常老人家的心思,盼望着儿孙满堂。
“我也许久未见太后了,合该我去拜见的,那就劳烦姑姑带路了。”
宫女颔首,向她恭敬说了声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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