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宫,与东边不时传来地铁甲碰撞的吵嚷声不同,这里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安静。
王太后接过杜若递过来的汤药,持勺问道,“康王睡了吗?”
“回太后的话,哄了小殿下许久,方才才肯上床,想是再过半刻钟就睡着了。”
王太后不时搅拌着勺中熬得浓稠的汤药,并未喝便令人端了下去。
杜若劝道,“太后……您夜里一向睡不安稳,今夜外头不太平,还是用了药再睡吧。”
“不用了,”王太后强言拒绝,静静听着外面的声响。
过了今晚,她便能睡安稳了,再也不用做那骇人惊心的噩梦了。
倏地,寂静的宁安宫中,一声尖利的号令划破长夜,刀枪摩擦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犹如汹涌江涛,朝王太后所居宫苑而来。
杜若下意识地警惕起来,王太后眸光却隐隐有些激动。
贤王来了,那么此事定是成了!
直到蒋瀚绑着李太后率兵直入她所在的寝殿,看到王太后的那一刻,蒋瀚瞬间起了别的心思,他扭头对副将吩咐道,
“去把康王带来。”
“你要做什么?”提到康王,王太后瞬间就坐不住了,凤眸死死瞪着蒋瀚。
蒋瀚笑道,“听闻太后身子不好,这做儿子的自然要在榻前侍奉方为孝道。”
蒋瀚嘴上说得客气,心中实则在不停斥骂。
要不是需要留着王太后,只怕这宁安宫早被夷为平地,那稚童也该一剑了结。
被堵住嘴的李太后此刻狼狈不堪,蠕动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早已没有半分矜贵模样。
王太后看了眼李太后,目光凌厉道,“怎么是你来,贤王呢?”
蒋瀚冷笑一声,果然和他猜的不错,两人早就暗地里商量好了一切,只等他入坑。
“王太后有什么吩咐,找本侯也是一样的。”
王太后不知蒋瀚心中所想,见他带兵私闯寝殿,毫无半分敬畏之心,厉声呵斥道,
“威德侯可想清楚了,外面你怎么做哀家不管,可这宁安宫可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能走的!”
话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此言一出,蒋瀚非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更加认为这话刺耳,
都将人卖了,还指望着帮你们数钱?真是好大的笑话。
“侯爷,康王殿下闹着不肯过来,还咬伤了几个人,属下只好将人打晕了带来。”
说着,就有一个身穿铁甲的士兵抱着康王,王太后看了当即便心痛得大哭。
这孩子被她娇养坏了,除了身边伺候的人和她,谁的话都不听,那些士兵穿得吓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他自然是不肯跟着走,却没想到这群人如此粗鲁,竟将人打晕了去。
王太后破口大骂,“大逆不道的东西,康王你们也敢动,他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谁都别想活命!”
蒋瀚刚想斥责副将不懂事,王太后如此宝贝康王,如此做法定会好好闹上一场,给他惹事,可听了王太后的怒骂,当即回过神来,
都已经撕破脸了,还顾忌别的做什么,优柔寡断那是必败之道。
蒋瀚阴恻恻地朝王太后冷笑道,“太后娘娘,事已至此,不如听臣一言。”
贤王听到蒋瀚去了宁安宫,怒气冲冲地赶到时,王太后与蒋瀚各坐一遍,虽未说话,可全然无半分剑拔弩张的气氛,段琛微微皱眉,对蒋瀚责问道,
“本王不是说过,不许带兵来宁安宫,威德侯难不成是听不懂本王的话?”
蒋瀚装作后悔,道,“臣惶恐,担忧贼人进了宁安宫,特来护卫太后及康王的安全,一时情急,忘了王爷吩咐,还请王爷恕罪。”
段琛的脸色很不好,蒋瀚向来稳重,今日岂会不顾命令行事。
正欲追问之时,好不容易松口气的李太后见儿子来了,忙揪住段琛的衣袖,老泪纵横地述说着蒋瀚时如何带兵搜慈宁宫,又是如何将慈宁宫的宝贝们损毁,最后更是将她绑起来。
段琛越听越不成样子,他虽命蒋瀚带兵搜宫,可李太后是他母亲,蒋瀚应当知道轻重,
今日蒋瀚频频举动怪异,举止出格,让他心生不满,
“威德侯,这是怎么一回事?”
蒋瀚不以为意道,“都是臣手下人擅作主张,臣也是才知道,惊扰太后凤体,臣万死莫辞,回头定好好惩处。”
“你……分明是你下令的,你还敢在这儿颠倒黑白。”李太后好不容易找到救星,自是不肯放过。
段琛被今日这一局面搅得头昏脑胀,现在更是连人都还未抓到,更没心思去听李太后的怨言,
他敷衍道,“儿子回头一定好好查个清楚,今夜不太平,儿子一会儿派人送您到别处歇息。”
李太后一腔愤怒被心爱的儿子浇了冷水,明明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却不能惩处,心里那般滋味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见段琛这般敷衍自己,李太后顿时想起大儿子的好来,
“若是皇帝在……”
话音刚落,她似乎想清楚了什么。
蒋瀚谋反逼宫,却和贤王往来甚密,蒋瀚还说自己是受贤王的命令,如此种种,那便显而易见了。
方才李太后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脑袋一事转不过来,如今冷静一想,如闻惊天霹雳。
兄弟相残这样有违伦理之事竟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李太后小心翼翼试探道,“听闻皇帝不见了,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段琛眸光忽变得锐利,一双黑沉的眸子泛着瘆人的寒光,仿佛一息之间,从那个只知吃喝玩累的花花公子变为杀人嗜血的恶鬼。
就连李太后也被他这从未见过的模样吓了一跳。
“母后,有些事,您不该知道,如果知道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可……可他毕竟是你皇兄,是你的亲哥哥,究竟是哪里不如你意,你非要铤而走险走这样一条路?”
弑君,那是大罪,如今他已然做了,若是不成,那便是死罪!
“此事不正如母后的意吗?”
李太后不解,道“什么?”
段琛缓缓开口,嗓音冷冽,“母后所钟意的皇位人选不是一直是我吗?你替我笼络朝臣,结交达官贵族,这些您都未对皇兄做过,他登基之后,你又为我请增封地,为我挑选世家大族女子为妃,得益于您做的这一切,我装作不务正业的闲散王爷,才有机会暗地里谋划这一切。”
他的神情有些疯魔,“以母后对儿臣这些年的疼爱,难道不希望我坐上那尊贵的皇位吗?”
“皇兄他不受父皇重视,不受母后喜爱,无情无爱,孤僻冷血,这样的人,配登上帝位吗?我如今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罢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太后一脸不可置信道,
“母后疼你,希望你过得好些,你皇兄登基后,你身为亲王,母后想着他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自然会为你谋划更多,仅此而已,你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母后该如何向你皇兄交代?”
“那便不用交代,母后扪心自问,我和皇兄选一个做皇帝,而另一个只能死,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就是当下处境的答案,不是贤王成功,皇帝身死,就是贤王失败,以死论处。
一边是从小养到大的幼子,倾注良多;一边是并不关注的长子,感情淡薄。
答案,似乎并不困难。
可那到底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两边都是自己的孩子,如何能取舍。
李太后一面犹豫不决,一面又在心里忏悔,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骨肉相残,着实令人大悲大痛。
“来人!送太后先走,”段琛不等她回答,便擅作主张将李太后带走,
她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个人的态度。
“威德侯,你继续追查陛下的下落,这次,莫再擅作主张了。”
一时间,甲兵如退潮般离去,宁安宫又恢复如初的宁静。
段琛看着端坐在圈椅中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王太后,客套地关怀几句,
“太后近来睡得可好?本王哪里有上好的几株药材,下回送到太后宫里。”
李太后平静道,“劳贤王关心,事情若能早日了解,哀家就日日都能睡好了。”
段琛探究的目光直直向人投去,道,“本王与太后想的一样,只是如今大业未成,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不知在我来之前,威德侯可与太后说了什么?”
王太后似乎这直白的发问并不惊讶,淡定回答道,“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那人不见了踪迹,威德侯也是一时着急,他为王爷出力,王爷还是莫要责怪他了。”
段琛就这般细细观察了几息,方缓和了神色,正色道
“那便等事成之后,本王为帝,待康王及冠之时,加封为摄政王。”
刚出宁安宫的大门,段琛急忙唤来身边亲信,叮嘱道,
“盯紧宁安宫和蒋瀚。”
王太后是什么人?是先帝和太子同时身死,却依旧能面不改色主持大局的人,这样身经百战、城府极深的人,不得不防。
皇城笼罩在前所未有的恐怖低压下,宫外,奉先将军府,如其他被禁军看守的府邸一样,整个府邸各处门皆被士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外出,就连杨无忌本人出面也无济于事。
蒋瀚这是要将所有可能的人都把控住,让段熠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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