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齐煊抱着猫儿拎着雨回来时,前脚刚踏进客栈,雨丝后脚就跟了上来。
晏锁蔚关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户。
“你猜我带回来了什么?”齐煊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不是带着金豆卖鱼去了么?”晏锁蔚走到桌边点燃了烛台。
“不错,我还带来了一样东西,你肯定想要。”
齐煊放下金豆和小鱼苗,从怀中拿出那本《铜牙儿笑传》放在了桌上。
“这是……”
“据说是左卜子的新作。”
“左卜子”三个字成功地引起了晏锁蔚的注意,她一挑眉,抬手拿起了这本书。
不过两刻钟,晏锁蔚便点头道:“从这本书的行文方式和用词习惯来看,大概率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本书?”晏锁蔚问。
左卜子的上一本书《幽冥杂谈》在各大书坊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照道理他的新书上市也该被书商们大肆宣传,可这次却无声无息。
晏锁蔚将书前前后后翻了一遍,发现连书商的商号都没有。
“是我在鱼摊边上的竹篓摊子上看到的,摊主说这是他弟弟抄的书。”
晏锁蔚听了这话,皱起眉头,道:“书商确实会让人抄书,可都是付些笔墨费,抄好的书都是要交还给书商的,怎么会由着这个摊贩拿出来卖呢?”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不也说,景元帝很有可能不想让《幽冥杂谈》流传么?但又不好明说,那私下里要求书商不再出他的书也很正常。”齐煊思索片刻道。
“也是,那这书就先放着吧,我这两天就把它读了。”
“怎么不现在读了?”齐煊笑问。
“现在么,”晏锁蔚看了眼窗户,层层雨滴击打不停,雨声格外悦耳,“这个天还是吃完饭睡觉最舒服。”
晏锁蔚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露出惬意的表情,让齐煊想起金豆儿被挠下巴的时候,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那好,我去催催厨房,刚刚还带了一条大鲤鱼回来,现在应该在炖着了。”
晏锁蔚抱起金豆,笑着点点头。
齐煊走出厢房,见宁玉奉站在走廊边,冷冷看了他一眼。
齐煊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和他有过私下交流,对宁玉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的装腔作势上,要论敌视那是没有的,毕竟这种书读得多的人大多都爱装——晏锁蔚除外。
夫人是天生的才思敏捷,和这帮后天的装货不一样。
因此,宁玉奉的冷眼让他感到十分奇怪,如同被浇了冷水一般,彻骨冰凉,齐煊的行伍经验让他读出了些不同的东西。
宁玉奉并没有想与他沟通的想法,转身回来自己的屋子。
齐煊难免在心中腹诽,走到厨房门口,小厮立刻笑脸相迎。
“这位客官,您刚刚安排的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有崔府那边叫来的满香楼的席面也预备好了,正叫人帮您送上去呢?”
齐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问道:“崔府?你可知是崔府的谁叫来的?”
“哎呀,是敏阳侯世子,客官您放心,我们不会在外宣扬的。”
茶博士只当是崔府与齐煊有私下往来,这种明面上客气的事他也见得不少,却不料齐煊的神色愈发阴沉了下来。
他一愣,试探道:“呃……齐大人,这桌满香楼的席面,您看……需要撤下吗?”
“不必了,一同送上去吧。”齐煊说完,背着手上了楼。
这尉策元究竟是什么意思?非要他将他套着麻袋拖进巷子里打一顿才肯罢休么?这种挑衅未免也太蹬鼻子上脸了。
但其实尉策元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不过是在满香楼吃到了几道颇有江淮风情的菜肴,顺口叫人送来而已。
“怎么叫来了这么多菜?”晏锁蔚惊奇道。
倒也不怪她惊讶,不过两个人吃一顿晚饭而已,却上了一大桌子菜,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
齐煊笑着没说话,盯着她的筷子看。
左边是他准备的鲫鱼汤和一众时鲜小菜,右边是香满楼的桂花糖年糕和红烧肉。
晏锁蔚的眼神在桌上梭巡一番,最终还是先吃了鱼汤。
齐煊悬着的心有了落处,一时十分自得,果然还是他和晏锁蔚相处时间长,更了解她的喜好,更得她欢心。
齐煊喜滋滋地抬手打算为晏锁蔚布菜。
“哇,这红烧肉也下了功夫,肥而不腻!也好吃!你快来尝尝,这可是江淮的特色!”晏锁蔚吃得开心,还打算给齐煊夹一块,却没注意到她这话音刚落,齐煊的嘴角就跟着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晏锁蔚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异常,收回伸出的筷子,看着他的眉眼问道。
齐煊撇撇嘴,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颤颤,投下的阴影像一串黑色的泪滴垂在瑞凤眼下,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过了良久齐煊才打破沉默。
“你如实和我说,鲫鱼汤和红烧肉哪个好吃?”他道。
晏锁蔚不明所以,坦然说道:“都好吃啊,两者是不同的鲜香。”
这句话显然不能让齐煊高兴,他放下筷子,头垂得更低了,金豆迈着步子走过来,拽了拽他的裤管。
可齐煊还是一动不动,饭菜聚在左边的腮帮子里嚼都不嚼一下,眼睛木木的盯着一出不言语。
晏锁蔚心中警铃大作,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也明白不好好回答会出事端,怕又让齐煊伤心,赶忙调动头脑尽力思索起来。
红烧肉是她的家乡菜,从前齐煊下厨时从没做过,今天是头一回出现在他们二人的餐桌上,她不说如何喜欢这道菜,但也是她每次回青城必尝的。
而鲫鱼汤则不同,她一向喜欢,齐煊也知道,自住在芸川开始齐煊就常常出门钓鱼,为的就是给她炖鱼汤。
今天的鱼汤不是他炖的,她没提出来?
那他是气特意做了红烧肉没有得到褒奖?
不对不对,那他只会委屈不会难过。
晏锁蔚心下有了底,清了清嗓子,道:“不过说实话还是鲫鱼汤更好喝,鲜美非常。”
这话一出,齐煊的心情稍稍昂扬了些,给了自己无数个肯定,像是接到什么指令一般,将香满楼的菜推远了一些,道:“我觉着也是,这红烧肉难免腻人,还是复热过的,不算新鲜,肯定一般,你多喝这鱼汤。”
晏锁蔚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蒙对了,连连点头,吃饭都更有劲了。
齐煊扒拉两口便不再动了,他还想践行自己那番“减重”事业。
过了一会,他将目光落到了金豆儿身上。
自从来了褚溪,这玄猫便一直和他们一个屋,晏锁蔚像是顾忌着小孩一般顾忌着这猫,但凡齐煊想亲近都被她以猫在屋里为原由推拒了。
没有亲近、没有安抚,尉策元的出现让他不屑,同时又难以控制自己胡思乱想。
因此虽然今天我们金豆公主立了大功一件,把那不要脸的敏阳侯世子脸给挠花了,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拥有了厢房居住权。
正好乘着晏锁蔚吃饭不注意,齐煊抄起猫儿就往外走,金豆还以为这是又要带她出去买鱼,哪知直接被送到了般竹和若蕙那屋。
“你们今晚看好了金豆,别让它乱跑。”
这厢,晏锁蔚并不知道金豆的去向,刚刚放下碗齐煊就回来了。
“你去哪了?”晏锁蔚随口问。
“没什么,就是去廊上消消食。”齐煊假意正经道。
客栈的小厮早就被叫着在门口候着,现下跑进来几下就把桌子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关门声一响,这里就彻底只剩下两个人了。
晏锁蔚还未察觉,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刚退后一步便撞上了齐煊的胸膛。
“郡主,本来是想出门逛逛的,现在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可怎么办?”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晏锁蔚听到“郡主”两个字便条件反射般浑身发毛。
因为这个称呼在一件特定的活动上会被齐煊反复提及。
齐煊感受到她的颤栗,明白她懂得自己的暗示,便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处。
温热的鼻息扑在脖颈间瞬间发起烫来,这窗户好像漏雨一般,将屋内的空气也搅合得黏重起来。
他收紧怀抱,让她的身体与他紧密贴合。
他在蹭她,他的鬓发,他的眉睫都在蹭她,齐煊的手在颤抖,心率失齐,所有的妄念都在交换体温的一刻喷薄而出,让他再也无法矫饰自己失控的情绪。
“齐煊,你想干什么?”晏锁蔚极力稳住声线,问道。
“郡主不知道么?”齐煊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晏锁蔚看到他瞳孔的颤动,那种不可言说的不安与悲凉感染了她。
这次晏锁蔚没再开口,任凭他的额头贴过来,抵着她一步一步往厢房内部退。
两人最终一同仰倒在榻上,唇齿相交,交换着呼吸与体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湿气在每一个细缝中流转,最后灌入情人的喉,交叠于双手之间。
苔藓的腥气在雨中四散,在秋寒来临之前,给了天地一场湿热的梦。
[猫头]大家多多评论呀[摸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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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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