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锁蔚没料到齐煊会这么快就晕了过去，霎时间愣在原地，一手扶住他的头不让他撞在马车上。
到了客栈更是一阵兵荒马乱，晏锁蔚叫了人来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齐煊搬上楼。
崔府的人派来了他们的府医，连同晏锁蔚叫来的医师一同为齐煊看诊。
“大夫，他怎么样了？”
医师行了一礼道：“齐大人中了毒，不过看着并不严重，没有伤及性命，只是这段时日需得用心照料，半月不得下榻了，至于药方，烦请夫人等待片刻，我们二人需要好好商量。”
晏锁蔚点点头，接过般竹递来的帕子，帮齐煊擦去了脸上的汗，他本就白的面容在此刻蒙上一层雾色，原本硬朗的容颜染上的病气。
如果齐煊此时醒来看见她担忧的神色，定然会牵过她的手温声安慰，最后再说两句俏皮话逗她开心。
可现在，他醒不来就是醒不来。
齐煊感到自己像漂浮在虚空之中，昏厥前闻到的晏锁蔚身上的花香还萦绕在鼻尖，此刻却摸不到她的鬓发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很不一般。
“煊儿？煊儿快醒醒！”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睁开眼，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他的母亲。
“我们到青城啦！”阿姊齐映玉趴在马车车窗上，外面是一片碧城山色，水田里农户劳作，正是江南好风光。
“待会你就要去致泉书院了，可不许再和院里的同窗们打架，知道吗？”
齐煊点头答应。
他被安排坐在了第三排，身边是一个叫李千明的人，他们在致泉书院完成今日的功课后便要一同去廖家的府学，接受当代大儒廖云的指导。
齐煊很看不惯这个李千明，一天到晚的不知是在装个什么劲儿，板着脸不说话，到了廖家却扬起了嘴角，在廖师父面前装乖弄巧。
他做完了课业，不想像李千明那样非要多写两份，便背着书袋先走了，走到一里外的小径处，发现一辆马车的右轮卡在了渠里。
有一名仆妇掀开车帘，抱出了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女娃娃。
齐煊见她第一眼便心生喜意，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都想上手掐一下她包子一般的脸。
“李妈妈抱我去找外祖！”那女孩兴奋着笑道。
一听这话，齐煊便明白了，今日廖师父安排的课业不多，便是因为有一位京城来的外孙女要到青城做客。
想清楚这一点后，他扯起书袋便往回跑。
“哐当。”
李千明皱眉看向齐煊，他显然是跑回来累坏了，将书袋甩在桌上发出了响声，他不明白为何齐煊还会回来，好不容易写完功课，他该跑出去抓蛐蛐才是。
齐煊见李千明打量自己，一眼瞪回去，道：“我今天想多看会书不行吗！少见多怪，看你自己去！”
说完，他便赶忙从书袋里掏出书来，放在桌上看了起来。
不过是装装样子，齐煊的注意力一刻也没有停留在书上，而是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声音。
明明没过多久，齐煊却觉得心急如焚，前厅总算传来了声音。
又是一阵喧闹过后，廖师父牵着他刚刚见过的女孩儿来了。
“不错！今日你们二人都很勤勉，我已经和你们家里人说了，今晚廖府有宴，留你们两个在这里用膳！”
“多谢师傅！”
齐煊定然比李千明更擅长和孩子交流，谁叫他会玩，没过两天就和这女孩子熟识了。
他本想哄她叫哥哥，谁知这小姑娘突然眉毛一挑，道：“我可是郡主，不能乱叫哥哥姐姐。”
齐煊被她认真的神情逗笑了，说：“好，那就不叫，都听你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日过去，晏锁蔚也在收拾着准备回京，齐煊听闻这个消息赶忙跑回家大闹一通。
他躺在地上打滚。
“我不要待在青城了！我要回京……哇啊啊啊啊！”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想着要回京？”
“我想侯府门口的石狮子不行吗？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
可以预料到，他被狠狠收拾了一顿，但最终母亲还是没能拗得过他，和晏锁蔚同日踏上了回京的路。
齐煊临走时不忘给李千明扮个鬼脸。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年，齐煊跟随晏锁蔚如同候鸟一般在京城和青城两地奔袭，一切的一切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一阵风过，一层又一层缤纷的花瓣落在上边，随着琉璃般清透的潭水晃荡着进入下一个季节。
画面突然扭曲了起来，他看见一双枯槁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一同将一把匕首刺向那个笑着的女人。
潺潺的血液从那人薄薄的身躯中透了出来，如无数条赤练蛇，不带温度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动弹，喘不过气来。
那片飘满花瓣的潭水突然倾倒，倒灌进了他的咽喉，将他逼得跪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齐煊感觉自己死去了，但他却听到了晏锁蔚的声音。
“那副药煎好了吗，快去看看，可别误了火候。”
齐煊睁开眼，手无力地抬起，想去够她。
没有够着，但晏锁蔚发现了他的状况，赶忙握住了他的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不要乱动，别压到伤处。”
齐煊看着她，酸涩的眼眶陡然湿润了，无声地落下泪来，晏锁蔚只当他是吃痛了，忍不住心疼地皱眉，轻轻拥住他，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处肩膀。
“好了，醒过来就大好了。”
齐煊没有说话，眼神凝向一处。
这场梦的前半场无疑是极美的，他亲友俱在，无忧无虑，在青城与晏锁蔚相遇，来往两地，两小无猜，甚至，他在梦中与她见面都比李千明早。
可后半程却如同炼狱，他无法想象他会将匕首刺向她，如果那刀非要刺一个人，那他只会选自己。
这个梦过于真实，过于残忍，他甚至现在也不敢回想那个与他一同行凶的身影。
晏锁蔚察觉道齐煊的神色并不是该有的状态，看了一番后皱起了眉，她伸手摸了摸齐煊的额头，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这让晏锁蔚想起了在芸川的那个夜晚。
“你怎么了？”
“……”
齐煊还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淌，那泪水如同流不尽的溪流，夺眶而出后便一路向下，在他有些虚脱的面庞上留下湿热的痕迹，最终全都砸落在床榻上。
这时般竹端了药进来，说还要放着凉上一会儿，晏锁蔚点点头，叫她去把医师叫来。
医师被安排在了另一间厢房，叫他过来十分方便，几步就到了，进来便给齐煊号了脉。
“可喜可贺啊，幸亏齐大人本就康健，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晏锁蔚还想问他话，便示意医师在屋外等候，哪知齐煊猛地抬起受伤的那条胳膊，拉住了晏锁蔚的衣摆。
晏锁蔚只能停下来安抚他，在他的额头处印下一吻，道：“等我回来，很快的，就在门口。”
过了良久，齐煊才松开她。
晏锁蔚走出厢房，医师朝她行礼。
“呃……请问晏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麻烦大夫您了，我想问问，齐煊中的毒是否有致幻的功效，就比如……会让人多梦之类的。”
医师一愣，摸着胡子作思索状，过了一会儿道：“嗯……容老朽想想，确实有这一点可能，不过不大呀，除非齐大人先前就容易多梦。”
那就没错了。
晏锁蔚心下有数，摆出一副笑脸，将医师送走了。
齐煊此刻还坐在榻上等她，视线凝滞在床帘上挂着的香包上。
那个香包是晏锁蔚这两日刚刚挂上去的安神香。
她早便知晓齐煊容易在昏厥中魇住，是以提早挂上了安神香。
上面的图案正是晏锁蔚陪嫁的那一箱绣样，挑的这个是齐煊当时就喜欢的鸳鸯戏水，这应该是最后一块，竟然也被晏锁蔚做成了香包。
不过此刻齐煊的脑子晕乎乎的，分不出这是什么绣样，什么也记不清楚，只觉得熟悉好看，便一直盯着，直到晏锁蔚从门外回来，走到他身边才将注意力从香包上收回来。
晏锁蔚伸手拢了拢他垂落的头发，将他的面庞露了出来，好让彼此看清对方的眼睛。
齐煊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空茫，好似什么想法也没有。
“不要多想，看着我便好。”
晏锁蔚掰正他的脑袋，与他额头相贴，轻声道。
齐煊总算给了回应，他朝晏锁蔚点了点头，依赖地朝她仰过去。
那只受伤的手臂被晏锁蔚按住，不让他乱动，可他迫切地想要汲取她的气息，便用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着，试图记住每一寸肌肤的纹路。
在这深垂的帘帐中，齐煊的神思逐渐从那场过分逼真的梦里挣扎出来，最终踉跄地倒入晏锁蔚的怀中，安稳地睡了过去。
晏锁蔚松了口气，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究竟是谁？
那刀上的毒为何会用这种轻微致幻的？是谁在主导着这一切？那人又是从何处得知齐煊易被魇住的？
[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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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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