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她还没出内门,钱嬷嬷便气势汹汹地带人闯了进来,身后栖冬被两个粗胖仆妇压着后颈,明明动弹不得却还在挣动着,就连双丫髻也都被横七竖八扯拽开来。
“放开她。”殷婉皱眉,急声道。
那俩仆妇见状对视一眼,慢慢松了手。
栖冬估计是恼得狠了,胳膊松泛下来,立刻朝钱嬷嬷后背捣了两拳。钱嬷嬷一时不察,痛得哎呦了两声。
“也不知道夫人院里怎么教出了这种不知轻重的奴才,您看看,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钱嬷嬷都没冲殷婉行礼,挑起眉,便转身朝栖冬唾了一口。
“真是个下作货,偷鸡摸狗不知道干了多少腌脏事儿,今天可算是露馅了吧。”
钱嬷嬷扬手,招呼家丁去栖冬住的后罩房里搜东西。
殷婉让人拦住她,“如今这是在抱雪院里,嬷嬷要伸手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权利!”
“瞧夫人您这话说的,这事儿当然要跟您报备。”
钱嬷嬷敷衍了两句,立刻转了话锋,“我们这当下人的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主子面前造次!不过今天奴婢是奉老夫人的命找东西的,如今这小胚子行迹可疑,又揣着好些银钱,我看她最有嫌疑!奴婢搜搜底下小丫鬟的东西,应该不算过分吧。”
钱嬷嬷摆出老夫人当筏子,表情更加倨傲,殷婉看了她几眼,“栖冬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派她出门买些吃食,难不成这点小事还要给嬷嬷你报备。至于你说的丢东西,嬷嬷你一个下人在后院闹的这般大张旗鼓,纵然有老夫人的命令,也免不了叫外人嘀咕咱们侯府治家不严,平白乱了主仆身份。”
钱嬷嬷平日最爱显摆自己是侯府奶娘,搞得下人人人畏她,如今被这么说,顿时气的面如猪肝。
眼看着讨不到好,索性就扯着嗓子道:“夫人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您院里又不是没有出过不规矩的事儿,就前些日子打发回去的那个顾婆子,往日还偷拿过我的耳坠,被我痛打了一顿才承认了。我看啊,如今这小妮子也是有样学样,今天她这屋,我还非搜不可了。”
“你这老虔婆,怎么跟我们主子说话的。”
栖冬扑上去就要踢钱嬷嬷,却反被推搡了一把。她一下摔倒在地呼痛不止,不消片刻竟是晕了过去。
院里顿时乱作一团,殷婉立刻召了医工来看诊,旁的暂且理会不得。钱嬷嬷便趁乱跑到栖冬房里,搜刮了半天,最后指着那箱字画说是值钱东西,招呼家丁搬走了。
所幸栖冬人没什么大碍,等清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小丫头立刻就泪如雨下。
“主子,都怪我。让您在一帮下人面前丢了脸面。”
“还是我没有护好你。”殷婉坐在旁边,伸手给她掖了被褥,“不过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那钱嬷嬷行事泼悍,又自视甚高,你在她那儿讨不到好处。”
“奴婢还不是看她背地里对您出言不逊,这次一下没有忍住。”
栖冬也是后悔,看着屋里,泪汪汪道:“奴婢现在没事儿了,可您的旧字画又该怎么办?”
“不都说了是旧的,废稿罢了,不用放在心上。”殷婉安慰道。
栖冬这才止了哭声。
话虽然这么说,那些废稿里却有盖了小印的那幅字,殷婉心里还是有些膈应。没成想到了傍晚,太夫人身边的萍姑却来了。
萍姑进了门,紧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捧了几身材制精细做工上好的冬衣。
“今日的事儿太夫人都知道了,老夫人的那幅头面是小丫鬟糊涂记错了位置,现下已安放妥帖了,没想到区区小事倒搅扰得您这儿不得安生。”
萍姑话说的客客气气,殷婉便道:
“婆母的东西找到了就好。”旁的话一字未多说。
萍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莞尔道:“太夫人知道您今日受了委屈,老夫人那边庶务多,免不了让一些下人钻空子。就比如那钱嬷嬷……”
她说到这儿,声音忽得发冷。
“……此人胆大妄为,太夫人方才已撤了她的一干差事,又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说罢,她示意丫鬟把托盘递上,道是太夫人给她的压惊礼。
殷婉自然推拒不要,萍姑便道:“夫人您的那箱字画不知被钱嬷嬷拿到哪儿了,太夫人说了,这东西权当作长辈给您的一点点补偿,您若是不收,那奴婢可就不好交差了。”
殷婉只得收下,又让栖夏送萍姑出去。
等回来了,栖夏在屋里跑前跑后,一边欢快地规整新衣裳,一边道:“恶人自有天收,有太夫人做主,量这钱嬷嬷以后也不敢再对夫人不敬了。您说是不是?”
殷婉没作声,她没有栖夏想象中的喜悦,反倒有点心神不宁。
钱嬷嬷那般乖戾,如今这事儿又怎会轻易揭过去。
殷婉吩咐丫鬟仆役,这些日子行事都谨慎些。
然后,她强迫自己静下心,重新回到桌案前,一张一张仔细翻看完名簿,最后抬眼问:
“侯爷今日可回府?”
.
冬夜阗静无声,树梢上的积雪忽然滚下,书房外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名簿放到桌案上,殷婉后退一步,站在了霍钊的对面。
“这是祖母寿宴的宾客单子,还请侯爷过目。”
闻言,他不着痕迹地抬起眼皮轻扫了一眼,略皱了下眉,对她则视而不见。
纸页窸窣的翻动声传来,霍钊还没有卸下臂鞲,皮质的腕甲延伸,一直连接到上臂处收紧,勾勒出清晰分明的线条。他看完名簿,手指顺势翻到底下那张拜帖,神情微微一滞。
“你看过这封信。”霍钊问,语气还有点笃定。
殷婉就怕他这么想,立刻摇头,“没有,妾身只是把它给您送过来。”
她抬起眸子,眼神坦然得没有半点遮掩。
“可能是下人送错了地方,把这文书误拿到了我院里……”
霍钊神色仍然冷硬如冰,一时猜不出他究竟相信了没有。
殷婉还想再解释,听到他沉沉的声音。
“以后别动我东西。”
霍钊冷声让她回去,似乎连一秒都不想让她多待。
殷婉有些落寞地离开,刚出书房,看到钱嬷嬷抬脚,正从对面的下人房走出来。
霍钊平日起居,办公议事都在永霁堂,等闲不许旁人打扰。钱嬷嬷能在这里自由出入,显然也是一种体面。
钱嬷嬷觑了殷婉一眼,伸手扶正低髻边的嵌金钿头钗,甩着帕子晃悠着往这边过来。
到近前,她还低声哼哼,“难怪呢,这是跑到太夫人面前告过状了……”
殷婉没想在这里和她争执,权当没听到,擦身而过便要走。
钱嬷嬷却憋着劲儿,声音又拔高了些:“还以为我怕你?这是当我老了,要欺负人呢!”
说完,她绣鞋蹬得飞快,一扭身就直奔书房。
殷婉就算再迟钝,这时候也知道她要去向霍钊求情,离开的步子不由放慢了些。
“侯爷!”
书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钱嬷嬷的哭嚎声,再然后,桌案前的那道身影站了起来。
霍钊沉稳的声线隔着轩窗模糊飘进她耳朵:
“嬷嬷你年纪在长。”
“安心呆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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