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钱嬷嬷又重新管起了后院的丫鬟,栖冬带着这个消息进门,满肚子都是怨气。
“真是太荒唐了!护短也得有个限度,她是救过侯爷的命吗?”
殷婉早猜到有这遭,听栖冬抱怨便劝她放宽心,“不必理会这些,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栖冬嘟囔完,这才想起拿出沈氏送到门房的信。
殷婉伸手展开,心里一沉。
沈氏自然是因为上次殷婉忤逆她而心里不顺,却又懒得跑来,便几番周转递了东西。开头便先教育她是做姐姐的,日后要懂得谦让,如今小院已经给了殷娴的教养嬷嬷,那事儿就此翻篇。
殷婉看到这儿,心里一阵发冷,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耐着性子读下去,后面的内容却不像话了起来。
她的眉越蹙越紧,反手探到信封底部,发现居然里边还放了一只淡粉的小包裹。
沈氏在信上说了,这是她特地从高人那儿求来的香料,只要几铢就能起效,且色淡味淡,药性温和,日后有此物,保管能久得夫君欢心。叫她不要辜负了家里的一片好意。
栖冬早就好奇地探过去,看了两眼,惊道:“这不就是春药吗?太太居然想让您用这东西邀宠!”
殷婉喉里涌起了一阵恶心感,立刻把信连同药包一起塞回信封里,整个包裹交由栖冬。
“这不能留,你立刻拿出去燃毁了。”
栖冬是个拎得清的,当下便跑到屋后,把东西放到密闭陶罐里燃尽,最后取出香灰埋了。
她动作急迫又小心,不到半刻钟便匀了土,可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了。
小丫鬟爬了院墙,身手灵活地靠在树杈上,正是院里的小桃儿。
她看着栖冬离开,心里觉得奇怪。眨了眨眼,把埋东西的位子记住,过去悄悄取了些香灰,这才又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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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云淡日的冬日晌午,太夫人的寿宴如期而至。
侯府花厅西厢房内脚步声纷乱,仆役们步履匆匆地摆放屏风,殷婉在一旁订对章程。
“陪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吧?”她转身问。寿宴各家陪房负责准备宴厅的茶点果子,一点都迟不得。
“都安排妥当了。”栖冬正擦着床沿下的瓜棱瓷瓶,闻言放下抹布,心疼道:“主子您熬了一夜,现下正好得空,您就休息会儿吧?”
余光中老夫人身边的聆春还在院门口颐指气使,指挥得小丫鬟们个个转如陀螺,栖冬不平极了。
“桂慈院昨晚还说老夫人头风犯了呢,我看呐,这是找借口把这些麻烦事派给您。方才奴婢去前边送茶,看到老夫人正和几家贵妇人聊天,瞧那样子好着呢。”
“成了,别说这些了。”
殷婉一边翻着章程,一边坐下来,穿堂风从门前飘进来,她伸手拢了拢外氅,“记得准备些熏炉,免得让宾客们进来受了凉。”
栖冬应下,快步出去吩咐丫鬟。等差事都订对妥当,殷婉阖上窗扇,揉了揉酸困的手腕,“都安排好了,咱们这就去前厅吧。”
正要出门,门口的聆春拦住她的脚步。
“哎呦夫人啊,后厨菜膳上的太慢了,这一会儿不是要开宴么,老夫人怕两头忙不过来,想让您过去盯着他们点,这宴会……您就先别去了。”
栖冬在后面规整着章程,听到这话立刻皱了眉。
“这是不让我们主子露面了?哪儿有要女主子照看后厨的道理!”
聆春压根没理会她,继续向殷婉道:
“这可是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前院宾客多的很,夫人您,怕也是不方便……”她说完还掩帕偷笑了两声。
“……你!”栖冬气的捏紧了拳头。
殷婉抬了抬手阻下她,看向聆春,“知道了。
她说完,便只管往外走。屋外檐冰垂棱,寒风在廊际梭巡着,直往她衣领里灌。
殷婉离开没多久,花厅里便涌进了一波宾客,文氏也在其中,挽着一个姑娘乐呵呵地进门。而她身边的年轻身影端庄俏丽,一袭浅烟岚的外氅隐隐流光,一看就是御赐之物。
“寄柔,你就坐我旁边,咱们好好说会儿话。”文氏慈爱道。
廖寄柔顺势坐下,紧贴在文氏身边斟茶,又不知说了些什么,乐的文氏笑着搂过她。
今日宴会来的不止有霍家族亲,还有交好的亲眷友邻,可这么多人,文氏也毫不避讳,二人仿佛亲母女般亲近。
过了好一会儿,霍潞姗姗来迟,她先跑到正位下首,俏皮地跟文氏行礼,然后便转头道:“廖姐姐!”
“潞妹妹。”廖寄柔立刻起身拉住霍潞的手,让出了次席。
霍潞弯了眉眼,“廖姐姐你身体不好,就坐着吧,我先去她们那边吃些果子。”她说完便要去找隔桌的手帕交。
“看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
文氏一把拽住霍潞,
“柔儿姐姐可一直记挂着你呢,这不,这次过来还特意带了几本女学的文书,你抽空看看,不是快到课业考了吗?”
霍潞瘪了嘴,“阿娘,您就别念我了。那还有好些天呢……”
文氏还拽着她不松手,压低声音不悦道。“好不容易熬得你大哥松了口,才放你出来,往后可谨记着别再惹事儿了。”
霍潞哼哼两声表示听到了。
“咚咚咚”
门口传来沉稳的几声响,太夫人拄着拐杖进门,各家女眷见状纷纷起身。
文氏冲廖寄柔点头,“你们姊妹们聊天,我先过去招呼着。”
霍潞便拉着廖寄柔到隔壁,一桌同龄姑娘攒聚在一处,话题就多了起来。一会儿聊些游山赏雪,一会儿又说起了女红之事。
霍潞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叫了丫鬟攒竹,“我钟意的金粟糕怎得还没上来,你快去后厨催催。”
旁边,廖寄柔挨个儿和闺中好友聊天,她在贵女中身份颇高,名声也极好,一群小姐妹很快就热热闹闹地笑起来。
聊着聊着,有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突然说,“寄柔姐姐,这次你到法华寺进香,怎得一连好几月不露面,不知不觉咱们竟是好久没见了。”
她不知内情随口提了一句,身边眉眼秀气的姑娘却心疼极了,立刻接话道:“瞧着寄柔也消瘦了很多。”
这开口的姑娘名叫贺晴画,是户部尚书贺良的幺女,备受家中宠爱,性子很是吃得开,平日贵女们小宴大都是她攒局。而她因为家中亲长的缘故,和廖寄柔打小就相识,自然知道当初廖寄柔是因为不想亲眼看侯府婚宴才跑去了法华寺。
进香——当然只是借口。
廖寄柔听后垂下眼,顿了顿却笑说:“哪儿有的事,因为长辈之名过去祈福而已,可能是太过心诚的缘故,一来二去竟让你们担心。”
贺晴画呛了一口,“是……是呢。”
桌上人便夸廖寄柔心善,不愧为贵女表率……此番所愿必成等等。
都是些场面话,夹杂着宴上的欢笑声格外吵闹。
霍潞百无聊赖地支颐,忽听到一声仓皇的“主子”。
攒竹抱了个三五岁的小姑娘到她近前。
攒竹还未说明原委,邻桌某个贵妇看到,立刻扑上去叫了两声“心肝”。原来是小孩子玩闹跑了出去,一时找不到了。
攒竹方才去后厨,回来正碰到殷婉把小姑娘送到偏厅。侯夫人不放心却又有要事,特意叮嘱她把人带过来。
贵妇家的奶嬷嬷对攒竹千恩万谢,搞得攒竹尴尬不已,正要开口解释,小姑娘指了指外边道上的人影,声音清脆道:
“那位姐姐生的好生漂亮,方才她送珠儿回来,还给了珠儿果子糖呢。”
霍潞抬眼,看到了梅树深处一闪而过的淡紫色衣角,一瞬间微愣,然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模样生的真好……”
“那是谁啊,先前没见过呢。”有人问,“不过在府里……”
“——是侯府的新夫人啊。”
旁边人悄声提醒。
瞬间,原先窸窸窣窣的赞许声没了,姑娘们听后都搁下了手中茶点。
旁桌那贵妇也皱了眉,掰开小姑娘的手,拿出果子糖扔到桌上,“珠儿!阿娘不是不让你乱拿陌生人的东西吗,吃坏肚子可怎么是好。”
小姑娘猛得被凶,嗡声嗫嚅。
廖寄柔眼角微微泛红,满桌人都看在眼里。贺晴画越想越恼火,手边茶盏都险些摔了。
“殷家想要靠着姻亲改换门庭,教养出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上赶着嫁来不说,如今连小孩子都想着讨好,谁不说这侯夫人眼皮子浅呢!”
“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做什么?”霍潞转头捂住珠儿的耳朵,柳眉倒竖。
姑娘们见霍潞不高兴了,心下又惊又疑,却一下摸不准这小霸王的脾气,只得圆场说小孩子在旁边呢,不让贺晴画再吭声。又接着夸道:“还是老夫人考虑妥帖,这花厅摆了熏炉,又雅致又暖和。”
霍潞这厢消了气,得意地哼哼:“宴饮之事儿阿娘自然得心应手。”她转身,又问起了糕点。
“后厨备好了,很快就来。”攒竹刚去打探过,知道殷婉把东西都安排得妥当,但想起主子不喜夫人,忍了忍咽下话茬。
寿宴谨照太夫人的意思,并不奢靡,但到底是侯府所办,女眷先在花厅小叙,然后款步去了宴厅,一礼一程走完,霍潞已是觉得又憋又闷。
环顾周遭,同龄的姑娘们都保持着娴静的端庄姿态,甚至到了后期都不进食,聚在一起三五一处地小声聊天,眼神时不时往门口瞟着。
没多久,便有仆役传话进来,“太夫人,侯爷到了。”
霍钊年少成名,当初一战退前梁,以万钧之势踏马归来的冷峻英姿,一下让他成了京中不知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哪怕是他为人谨严,又总在外出征,也有不少女子心生倾慕。
就近的三两女眷一下都羞怯地举帕半掩面,偷偷看去。
霍钊进门,男人劲瘦笔直的腿收拢在皂靴之内,眉眼凌厉,到近前,他神色和缓了些许,先向太夫人道喜。
“好好好。”太夫人扶起人,拂了拂他的外袍,半泪半笑地引着他跟亲眷长辈还礼。
霍钊应下,举手投足礼数周到,未有倨傲之色。可却也没有分给女眷这边半个眼神。
一下不少姑娘都失落极了,尤其霍钊没待多久便起身离席,文氏不由惋惜,出言相留道:“钊哥儿,不如再说会子话吧。”
霍钊沉默片刻,开口告罪,抬步离开。
文氏僵坐着看向他的背影,脸上笑容不尴不尬的。廖寄柔便起身坐到她旁边,说起文氏寿宴办得妥帖,又给太夫人进礼斟茶。
文氏拦住她,忙招呼丫鬟,“寄柔快别在这儿忙前忙后的,多麻烦呀。”
“您客气了,柔儿只当您和太夫人是柔儿的长辈,帮长辈们斟茶,都是孝道,算不得麻烦。”廖寄柔话音格外轻柔。
文氏道:“好孩子,你快坐。”
廖寄柔笑了笑,腼腆地点头,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待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独自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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