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上的皇帝懒散地撑着头斜坐着，并不威严，也不正经，偏后一点坐着的是皇后，她着凤袍，面容严肃，倒更像个执政者，底下的人都有几分意外，意外皇帝起了几分兴致，竟然管起正经事了。
跪着的是三个考生，皇帝微微抬手，身旁的太监就尖着嗓子让他们起了身，率先抬眼起身的那个人面容异常俊朗，让皇帝不自觉正起了身子，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亮光。
皇帝左眼微眯，探出一点儿身子，似乎想把人的容貌看仔细，伸出手指指着中间的人，不耐烦地随口道:“中间那个俊朗的做状元，剩下的随便。”
太监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后，显得几分犹豫，见那人微微点了头，这才喜着催促中间人谢恩，“还不快谢恩！”
哪知中间那面容严肃的俊朗男子竟然“”扑通”一声跪下，气势足地说道:“草民有罪，草民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责罚。”
“哦，何罪之有啊？”皇帝勾唇笑着，瞧着对这件事情上了点儿心，侧着身子听，他修仙的日子太无聊，就喜欢听些杂事。
“草民身份作假，户籍伪造，冒替他人，欺瞒圣上，桩桩件件罪不容诛，还请皇上将臣赐死。”跪在地上的祁石诚恳道。
“那你是谁啊？”皇帝扯着嘴嘲讽一笑。
“陛下，草民是兖州威远将军之子祁石。”
“你作何要伪造身份啊？总不能是百日无事，想来犯一犯这诛九族的欺君之罪吧？'”说完皇帝还笑了一声。
“陛下，草民确有想诉之事，草民以己做例，以身犯案，便是想要揭露这科举弊病，伪造身份之事危害甚大，不明身份之人，冒名顶替之人进到朝堂，更是影响深远，愿陛下彻查此事，严禁此事。”
“陛下，草民的确畏惧欺君罪行，更害怕连累家人，但臣实在不愿陛下被这等伪造身份的小人蒙蔽，污秽朝堂官场，且臣坚信陛下圣明仁慈，佛缘深厚，定不会让臣含冤而亡，遗憾而终。”
听完这番话的皇帝大笑起来，让人不明所以，他慢慢站起身子，一步步拖着身子逼近跪着的祁石，那人明明跪着，可身子异常板正，气质正派清正，皇帝蹲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他几下，发出“啧”的声音。
他绕了个大圈走到侍卫身旁，抽出侍卫的佩剑，有些力乏，他拖着剑慢慢走回来，此时堂上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都以为皇帝震怒，要当场斩杀祁石。
祁石心中也是起伏不断，他打算拼死保下他的家人，愿家人不受他的牵连，面上正做着急之色时，皇帝发声了。
“生的不如你兄长好看啊。”
皇帝遗憾道，又把架在祁石脖颈处的佩剑收回，随意地丢在地上，那清澈碰撞的声音，让祁石永生难忘，但他并未失态。
劫后余生的祁石还是尚存几分紧张，胸腔的声音更是大得要震碎祁石，他虽心志早熟，可到底也才14岁，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圣上，还是冒死求见，剑下陈情，不免心脏震动。
重新回到龙椅上的皇帝依旧面容慈善，笑呵呵的，好像并未动怒，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他随意动了一下手指:“行，朕知道了，剩下的就交给皇后处理吧。”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摆驾回宫了，留下众人茫然，最先回神的是皇后，她端庄一笑，安抚道:“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胆识，不愧是威远将军之子，这冷静自若，临危不惧的模样，也有娴妃风范啊。”
然话锋一转，皇后冷下脸来。
“纵你有揭露之功，也有纯善的进谏之心，可到底是犯了错，欺瞒了众人，此罪当罚，便夺去你科考之名，永不得再入科场，并且再打五十大板，如此，你可认罪？”
依旧坚定的祁石跪下磕头，大喊道：“草民认罪，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让人起了身，之后又将目光落在其他两位考生身上，“你们二位也是此次科考的才俊英年，众人之中的佼佼者，先下，本宫手中有一难题，你们替本宫解了可好？”
“朝堂中多是对女子干政的不满，文雅点的有用牝鸡司晨开头，要是文化低些的，大抵是直接上奏，本宫今日，倒想问问在场的诸位，若是你们当值，当用何言论啊？”
“既是皇帝亲封的状元，虽夺了名头，但到底有些才能，便由你先来吧。”皇后含笑发言，她的目光温柔却又让人不能拒绝。
她不用冷漠和面无表情去充作威严，就凭她做过的事情，就足够底下的臣子不敢轻视，靠狠戾从不能让众人信服，要靠智谋。
从三人中上前一步，躬身道：“草民不会上奏关于此事之事。《尚书》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书中所载无错，但引用有误，非女子当政皆错，真错从不在其性别，更在品行。
正是陛下仁慈亲和才能恕免草民重罪，也正是皇后品行高洁才能辨明草民之难。
是以，臣认为是众人未看其本质，反而陛下圣明，看到凡人不能见皇后之善，听到众人不能听皇后之德，陛下是顾本而非舍末，而众人却是牝牡骊黄了。”
剩下两人也依次回答了自己的见解，两人都很有眼力见，都是顺着皇后的话说些好听的，和祁石说的并无些区别，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聪明的，可以说除了相貌品行有差别，才智可以说无甚相差的。
皇后笑了一下，没有过度的欢喜。
“祁石除名，状元留空，旁边两个从左到右依次是榜眼和探花。”
其实皇后此举有不妥，但对于皇帝来说，此事并无不妥，皇帝亲点了祁石做状元，那皇后就不能再点个状元出来，哪怕祁石有罪不配状元之名，她作为皇后，皇帝之下之人也不能忤逆皇帝之意。
所以今年状元之事，让众人大惊，消息灵通的，已经备好礼去见探花和榜眼了，状元除名，天大之事，快马加鞭送到兖州之时，祁石已成了皇城的名人了。
兖州的威远将军，听闻此事，气得面容赤红，一拳一下捶坏了实木桌子，身旁的副将也汗流不止，他没想到小公子这般大胆，自从出逃家中在外游历，便行事越发大胆。
结交一些水中匪徒水匪也就罢了，插手青州继承人之事也就算了，甚至还把事情闹到朝堂上去了，让家里人都为他操碎了心。
“这皮小子，看他回来我不打死他！让他去操练八百回！皮痒痒了！就该让宫里的人打打他，给他点教训，反正五十杖又死不了人。”
军营的帘子被一个急匆匆的年轻人祁安撞开，他面容担忧，询问道：“爹，有祁小四消息了？他游历这么多日，前年还有些书信和消息，可最近却是一封书信也没有再寄来了，可是最近出什么事了？”
胡子都被气得斜歪的威远将军祁光廉，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有消息，只是来的不是信，是圣旨。你那好弟弟，半分不像你大哥，勇猛比不上，也不像你，安稳比不上，更不像他三哥，机敏比不上，连他五弟都比不上，五弟至少乖巧，你看看他!惹出多大祸事来！”
听了副官讲述后的祁水笑了一下，颇有些自豪:“我们小五还蛮厉害的嘛，敢做这件事的，挑破隐秘罪恶的，怕除了小五，也没有几个人了吧？”
威远将军祁光廉嘲讽道：“他要带我们全家一起陪葬，也就你溺爱他，纵容至此！换做是我，我可不愿舍弃打拼半辈子的兖州，陪那竖子去死！哼！也得亏他运气好！”
再次进帐子的是老三祁川，他脸上有运筹帷幄的笑容，很自得，却不自满，“小五不会让咱们全家陪葬的，他在行事前便来信阐明过此事，他早在面圣前就进宫见了娴妃娘娘，将此事告知于她，得了娴妃应允才做此事的。”
又进帐子的是听了一半的大哥祁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老三，你说老四得了娴妃应允，娴妃允许又有何用啊？”
“娴妃在宫中是和皇后一派，自然是事先知允过皇后才敢如此行事，皇后早就想除掉朝堂中一些旧臣了，刚好借此机会肃清敲打一番。
老四来信说是面见时，皇帝也在，怕是皇帝有意为皇后在朝堂撑腰。皇后在提问时问的那个问题，也近乎直白表明态度。
要是识趣的臣子怕是在不停地表明立场诉说忠心，再顽固又聪明一点的也在乞骸骨了。”
祁光廉皱了一下眉头，抬头询问道：“老三，你这样分析确实无错，可终究是事后所言，那老四事先可知这背后事宜？你可有告知他背后利害？”
犹豫一下的老三，摇了摇头，“小四他并不知我的想法，但我去信表明过支持，只是在信到前，他已如此做了。他比我们想的，更加稳妥，也更加大胆，寻娴妃，收集证据，以身做例，这些都是他一人所做。'”
听到这番话的李光廉反倒不悦，他皱着眉头，撑着那块儿有裂缝的桌子，面露愁容，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
之后的战事，印证了这位直觉敏锐的老将的猜测，这是平生第一次，他希望直觉错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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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祁石朝廷力争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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