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夜里，师徒二人都有在后山散步的习惯，多少找到了栅栏的缺漏之处。他们看着星象，记下了此处的方位，甚至还制出一份地图。党玥在甘棠指示下跨过那道栏杆，一举朝林中跃去。
凉风扑面，这会儿天微微有亮意，甘棠抱着前面那人的背，半张脸贴在上头，时不时回头看看山顶。
二人正在穿越森林，却听马踏声匆匆接近。甘棠名义上是商贾之女，大抵不会用弓箭，此时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从背后抽出几根弓箭，便往里头射去。
群马中，一马向旁躲去，撞到侧旁的马匹，又教后头扑上，数马撞倒在一处。左侧，两马相继穿出，一人正要抽箭，却见甘棠抛出几张假证据。
纸页飘向后头，已经远了许多，那人心一急，令马匹向后一转。眼见同伴就快中计，一人吼道：“假的！莫中计！”
难耐此时，一道弓箭已朝那处射去。甘棠也不看是人是马中了箭，忙抬头看天——只见天已初晓，却无黄烟飘来。
他咬牙抽出两箭，指头稍稍令之分岔，要朝那剩下一人射去。此人似是队中老手，躲过两箭，继续跟上。
前方忽入岔道，只见此时，此人狠厉一踢，马儿嘶鸣着冲向前头，就要追上。甘棠还未提醒，党玥便听见声响，连忙掉头应战；身后人瞬时向后移去，为之腾出空间。
她一手控马，一手捉枪，见敌袭来，放去缰绳，就要防御。两枪都是木器，柔软灵动；党玥趁枪来的一瞬划过一道弧，向右压去。
对方收回几寸，先是一刺，她不由所动，知是佯攻。此时尚在对峙，虽无主动之机，却能把守方位。后头的甘棠抓紧缰绳，只等时机到了调转方向。
那人忽地低头看下，枪也从低平着朝马腿送去。党玥见状，枪棍下抵，将之扫走。那人趁机向上一挑，党玥亦控住枪势向下打去。两枪顺势变得一上一下，甘棠也借机令马多行几步。敌马见它忽地逼近，不由想起同伴相撞画面，竟也不觉后退几步，空出位置来。
那人本欲向下扫向马腿，却因此落了空，心中恼怒。而此时党玥的防御中也渐带攻势——即便课上武官只教防御，她也心中一灵，拿准时机刺中了甲绳，而敌人的胸膛也受了些伤。
甘棠胸口一紧，控起马来就要踢上，缰绳瞬时被党玥捉去。对方不再露出逗弄心思，见二人就要离去，便不再针对党玥，而是左手驱马，右腋夹起枪，一松便由右手抓上。两马驱赶着，眼看还未追上，那道枪向前送去，就要刺上甘棠。
甘棠后脑勺一麻，没来由地想带着党玥向左下弯去，党玥的手总得控马，竟教枪矛擦过手臂，瞬时透出好大一道血口。
党玥咬紧牙，说道：“箭！”
甘棠望向后头，那人没有弓箭，右胸的甲片又因断绳而垂下一角。他抽出一根箭，想了想，持弓，但什么也不做。
那人停在那儿，不再向前取枪。他一笑，一箭射在马蹄前头，只见奔来的蹄子擦在上头，马儿一跪压断箭枝，人差点没从上头摔下来——此人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两人的真容，只记得前方是位及冠的男儿，和个长相秀美的女孩儿。
两匹马已经拉开很长的距离，甘棠右手仍抓着弓。他偶尔望天，却见山顶被树林遮住，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缝隙里见到空中的黄烟，这是大吉的信号。他道：“治住了，我娘也快下来了。”
党玥随意应了一声，全身注意力都在前方出现的道路上。她虽受了伤，但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想着向前驱马，她心脏狂跳，头脑极为清醒，不由想着：这大概是肾上腺素在催着她吧。
甘棠抱着前人的背，提醒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给你找些止血的药物吧。”
“好。”党玥说罢，又是策马加急。
方才的突袭已经让人胆战心惊，她不愿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只想早些走出这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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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师”正候在通往部落的山脚下，见来者是宁王，便驱马迎上，登时一道血红口子映入眼中。未及兵士开口，党玥说道：“一人速速上山，嘱咐众人收拾行李，其余人看守此处。谢兄就快赶上了。”
尾端的一人掉头而上，很快看不见踪迹。党玥刚放松下来，才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忽地一晕，不禁扶额。
见状，几名兵士就要下马。党玥略微推手，说道：“这位娘子正好是医工，认得药仓的路。由她来吧。”
两人切换位置，一同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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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娃儿正要围上甘棠，就被首领驱赶到了一旁。首领瞄了那伤处一眼，提示道：“我在屋里备了些凉下的沸汤，娘子大可取用。”
“多谢！”甘棠扶着党玥下了马，一道进入屋内。
甘棠挽起袖子，双手对准支在桌案上的上臂，灵活取下了那吸饱血的布料。紧接着检查了一番，只见伤口虽长，却未伤及筋骨。
他顺着破开的袖子剪开，直到露出被血染红的完好皮肤，接着拿起水壶，轻轻地冲洗了伤处。
党玥疼得有些坐不住，她一点儿不敢出声，怕自己维持不了变声术。她发泄般狠狠跺了几脚，心道：“圣人老谋深算，我又不常与之接触，才教他拐进了这大坑。下回见着圣人，我绝不轻易答应他的请求……”
甘棠见党玥这般，仿佛也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痛。不由回忆起母亲的语气，安慰道：“不痛，不痛……小郎君不痛。”
或许是车前草起效极快，又或许党玥本身的愈合能力就不错，清洗后的创口几近止血。趁着水汽散去的空档，甘棠洗净了双手，并在火塘边上烤得稍干了，才取了些沸酒浸出的药水——以此去除金器伤害带来的邪毒。
药水散发出酒精和草药的气味，稍稍安抚了党玥的心思。陈朝已有烧酒，其度数虽不算特别高，但能少量析出植物中的抗菌成分——党玥猜测这只能抑制少量几种细菌，或者干脆只能抗炎，但也感恩道：“谢谢！”
“谢什么！多养神，一会儿又该走了。”甘棠说着，人也朝外边儿探了探，“我给你备些药，两日内少喝水吃咸。”
党玥闷哼一声，便闭起眼来。甘棠像是取了什么东西，带到了院里，一阵阵捣药声从远处传来。不知过了多久，甘棠带来一只小罐，蜂蜜与药草的香气阵阵袭来。
外头的马鸣穿入耳中，甘棠迅速在伤口上涂了一些，又以洁布包起。他合上盖子，将药物塞入党玥手中。两手接触时，他还莫名其妙地想了一句：还好都是男的。
已经是临别的时候了。甘棠招招手，大声道：“后会无期。”
“相见有时。”党玥轻笑，勉强回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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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的客人全数散尽，部落里的马声却未因此停下。官兵刚刚追入此地，正要向首领说明事由，以求搜查。
首领哈哈笑起，说道：“搜查什么？我们这些本分人，只能受你们欺负是么？”
“还请首领不要……”领兵者作礼说着，却被后头的声响打断。
只见几队人马跟在他们后头，各个都是土人的模样。他们之中走出几匹马，上头都是其他蛮夷的头人。将士面色一变，又要说些什么，却听一位老者喝声道：“尔等逼人太甚，吾等又是走投无路。官府莫非是要逼迫我等起义吗？”
有人认出那老者的身份，其与南方国家的王有些关系，便在将士耳旁细声说了几句。将士顿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人也是个有些谋略的，便提示道：“上官令吾等拿下贼人，又不是要吾等挑起纷争。若是引起骚乱，那上官的官途还得了？”
领兵者稍一琢磨，也觉得是这个理：此时若是放下，既能保全家国，又能维护上官的官途，实然是妙事一件。何况那报信的监工，只不过是与此处的首领结了怨，又嫉妒那娶走了心上人的男人，才起了报信的意。更别说盐屯里只是少了些文书，又不是教人盗光了盐，上官哪须担忧呢？
他一拍大腿，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做个十里八乡有名的义人。便道：“否也否也！还请诸位允许我等稍许搜搜，教我等能回报上官呀！”
“你！”不知是谁说道。
“罢了！看便是了！”首领忽地松了口。
兵士们进了部落，各个小心翼翼，一点儿不敢多碰屋内的家具。末了，他们谁也没有找到，连带血的布条也没见着。
“贼偷就没去过那处，早从别处逃了！”领兵人回到州府，上报道。
1. 本章所提及的医疗方法不一定能用。
2. 抗菌药物是鱼腥草浸出液，对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杆菌一类有效果，但不能抑制破伤风杆菌。酒用的是剑南烧春，度数在古代较高，但不比蒸馏酒高。
3. 说实话，我觉得最后一幕的内心思考是能体现讽刺性的。表面原因应该都能看出，深层的会在后面正式揭露，不剧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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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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