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数旬以前,男人已有了州官叛国的猜测,但一直不敢透露风声,生怕打乱了估算一事的进程。此事进入尾声后,谢淼也像察觉到什么,便与他讨论了“良人受害”之事。这人听了他的猜测,竟独自前往盐屯,连亲舅也瞒了两天。
男人本另有计划,待宁王一行人离开后,就以男子身份替人到盐屯里做徭役——李兄当年死里逃生,盐屯里必有蹊跷之处。
然而就在某日,几名小吏听说他医术了得,要邀他去盐屯看病。以他所见,现在以女装混入盐屯中,或许还容易些。于是同意下来,并托人将消息传回部落。
次日,甘棠这个小滑头竟与宁王一道来了。男人虽不喜欢皇帝,却不想把宁王也拖下水。好在这家伙确实能派上用场,替他烧火煎药之余,从不多说闲话。
有时稍微闲下来了,他干脆把工作全数交给两人,自个儿扑轻粉、熏雅香,试着与书房的文吏搭线。文吏们一早知道此人来历,都愿意请他多看看,药钱与开方钱照给,而他也从不吝啬医术,从来都是尽心治疗。
其中有位文吏,时不时就要瞟一眼他的假容貌。男人经人提醒才知道,自己的易容酷似那人过世的姐妹。不知是否是缘分,他俩聊得很来。如果没有立场,两人大抵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这位文吏偶尔会透露工作上的内容,不多,却很有意义。比如,盐屯里有几个值夜的同事,文吏们从未见过,就好似鬼魂一般——这大抵是谢淼在夜里听出的异邦人。
这人也曾悄悄抱怨:“我本想着提些好建议,能加大产量、多领些奖金,上头却总不同意。多产些盐不好么?”
男人听了这话,却是生疑:州官如有叛逆意图,为何不加大产量、向外大量输送,而是控制产量,只用重税压迫土人?
夜里,男人打坐冥思许久,忽地想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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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男人没能找到偷取证据的时机,心里已经有些焦急。哪知这回谢淼来寻他,又引来了偷听的人。
男人故意闯入林中,缓缓蹲下,如愿从草丛里看到了那监工的眼睛,顿时装作花容失色的样子。正当那人震惊,男人乘其不意,起身小跑一跃,将那人压倒地上,便是一击。
他想了想,又给监工喂了些昏睡药,这才撕下内裙揉作一团,封了那人的嘴。接着解下围裙上的麻绳,将之牢牢绑住,寻了个山洞丢了进去。
如无意外,此人将在酉时后醒来。直至夜里,人们才能循着动静找到他。
既然此人已不惜亲自探听,那还不如先发制人,自己创造机会。男人盘算着:自己可以故意留下贼人印记,好让人瞧见缩骨后的背影,使得谢淼从表面上与证据一事脱开干系,从而扰乱那监工的心思。
此人即使有疑问,也不便当场说出。其必然会在事后说服同事,一同逃向姚州城求助,并且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人质——他们大都是文吏,又不知人们会否群起反抗。
而在这个无人巡视的空隙里,男人就能趁机潜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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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夜里监工回到广场,如何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思。
贼人留下的背影是个妇人模样,监工本能联想到上午打晕他的妇人,但他不能说出口。如若说了,别人问起:“为何觉得是那位医工娘子?”他只能回:“上午便是教她绑走。”别人又问:“妇人怎的要绑你?”此时他只能老实交代:自己躲在草丛里看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监工必然说不清自己猜疑妇人等人的缘由。而值日的胥吏们直到夜里还在寻人,若是得知监工曾趴伏草丛、偷窥妇人,说不好还会以为他是在报复妇人。
监工因而藏下心思,只是多看了谢淼几眼。那眼神的变化极多,恨了又爱,明了又暗,最后窜起一股冰冷的火焰,像是在计划什么。
众人散开后,躲起来的男人找到宁王,稍稍嘱咐了几句,然后爬上山中树丛,在粗枝上静静打坐起来。
某一刻,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传来。他睁眼,只见一簇簇火把里,照亮了不多的土人,还有剩余的胥吏——他们应是让监工说服了,已同意离开。胥吏们不愿打草惊蛇,走得急快,甚至没能做些大手脚。
男人不禁露笑,这群人竟带走熟识的土人,必然是要求助上级,再以兵士包抄盐屯。只是不知留给他的时间还多不多?
此时已是深冬,天明以前雾气都不会散去,这下山的时间能必然不短。而乘马往返姚城又需花上不短时间,更别说还要传令和出兵。粗略一算,只能在两个时辰内找出证据。
那些人已行远。男人从树上溜下,将谢淼招到门外,说清了自己的想法。
“我可寻些熟识的人,将此事发布出去。再与人取出仓库物资,制成火把,好教人能在夜里行走。”谢淼亦说了自己的打算。又道:“娘子是要去书房?”
男人吸了口气,坚定道:“证据将由小女取走,并与你家主子共乘离开。”
“我断后。”谢淼眼神决绝。
男人想了想,又道:“别太硬气,死不了。你父母,还有你提过的小娘子都等着你呢。”
此时棚内已有人醒来,他们听到这番对话,已明白事情头尾,自愿相助。
半个时辰过去,醒来的人愈来愈多,事况也传入了众人耳中。广场上的人取来木棒或竹棍,将头顶稍稍修饰,再裹上秸秆枯草,淋上些桐油,一把挥过火篝,传递给下一人。
时间匆忙,人们喝上半碗温水,抓上几捧炒熟的麦面,便结伴离开——官兵为难不了他们,但留在此处确实风险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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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找到书房,只听屋内传来阵阵撞击声,稍停一会儿,金属发出落地的脆响。进了屋子,地上掉了不知多少残铜和破木头。只见师父耳朵全红,喊道:“别看了!我是解不开全部,真能解开还得了?”
“造些假证据去!”师父扇扇手。
案上摆着两个盘子,各自装着写满字的纸张。甘棠随意看了几张,记住了格式,便调起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些不明所以的胡话,然后收集到一块儿。
啪得一声,又一个盒子的锁断了。师父简单翻了翻,朝案上丢来一沓文稿,道:“把小吏的骚诗和文章都看看,凡是和盐钱沾边儿的,通通都留下。”
甘棠将纸张内容分作几类,一并卷作轴子,再从袖口割下布条,将它们紧紧扎住。很快师父也结束搜查,一起帮忙整理。
末了,师父道:“你与宁王一道离开,我留着帮助谢淼。若是成事,则烧起黄烟。”
他昨日思考许久,认为上官应不会杀死宁王。若是甘棠与宁王教人捉去,宁王也能摸出藏到最后的金鱼袋,以此保全两人性命——只是对于宁王来说,这未来的日子不太好过罢了。
甘棠将师父的行李塞进他怀里,咬牙道:“衣、食!”
他吞下口水,又挤出一句:“活着!纯娘和道长都等着我们。”
师父哈哈大笑,说道:“不枉我收了你这个弟子。”
甘棠转头奔跑,一滴眼泪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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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玥手持火把和小袋,翻开一座小棚的帘子,发现了又一个没离开的人。
铺上的好汉多少还迷糊着,一看光线还昏暗,又想合眼。党玥便用临时学来的夷语说了两句,又用汉语简述了事况。
汉子回味过来,顿时脑袋清醒,匆忙穿上外衣和鞋子,将行李和炒面粉塞入怀中,接过火把便道谢离开了。
清空各棚后,党玥就近来到岗亭,见木门紧缩,窗口半开,也不知该感叹些什么。便从窗口爬入,侧身俯冲向木门,以将武器完好带出。
她检查了弓的状态,给其中三把上了弦,又装满几个箭囊。随后试起墙角的木枪,抄起当中最顺手的,向旁横甩,露出一道锋利的矛头。她撕下一条布,将棍刀连接处绑紧,这才带上弓箭一同离开。
盐屯里多用矮马驮物,只有少数几头军马。如今教胥吏牵去几匹,堪堪余下三匹可用,体态稍瘦,精神倒是不错。甘棠已将它们牵出,他指向门口的竹篓,道:“这些证据多少能出些力。”
“多谢。”党玥将证据收起。脚一踏,轻轻掉进马背,操控马匹走了几步。
两人领着马匹去到广场,这儿只剩下师父和谢淼了。谢淼腰上系着一把不知哪儿来的横刀,下袍割了一半,腿脚上还缠着些布条。师父则将柴薪踢向入口方向,从而干扰敌人行进。
见师父与谢淼取走弓与箭囊,甘棠也下了马,将两副缰绳交去。
谢淼作礼道:“平安顺意!”
“武德隆昌!”党玥亦作礼。
远处的马蹄声依稀可闻,师父抬头,吼道:“走!”
党玥抓羊似的捞起马下的甘棠,枪夹腋下,右腿一踢,马儿便奔腾起来。
1. 谁也不会牺牲。
2. 矮马太难了(指无法让男女主骑着矮马逃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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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 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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