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慈善晚宴的宾客陆续到齐。
宴会厅内处处是衣香鬓影、推杯换盏，香槟塔的气泡顺着杯壁缓缓攀升。
当顾清浅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宴会厅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踩着高跟走过最显眼的过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这道倩影。
或惊艳，或探究，更有几道视线藏着晦暗不明的嫉妒和算计。
就连那些精心装扮的女明星们，此刻也略显黯然失色。
这个圈子里从不缺美人，但是连素颜都能美得这般惊心动魄的，却是头一遭。
顾清浅拎着裙摆朝宴会厅露台走去，她的目光坚定不已地盯着那位全场唯一没回头的男人。
男人此刻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拢在灯光下，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敲打着众人绷紧的神经。
突然，她停在了沈季泽面前。
局促、害怕、难为情的情绪包裹着全身，顾清浅连腿都是颤抖的。
沈季泽终于缓缓侧过脸，黑沉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疏离的审视。
“沈先生。”在他绝对的气场压迫下，顾清浅却比预想中要镇定很多，只是尾音藏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失礼了。”
她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毫无防备地踮起脚尖抱住男人，红唇附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
“当年救您的人是我，所以您今天能不能也救救我？”
……
周围的喧嚣好像突然被装在了玻璃罩里，只剩下怀中人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那股香气，在他胸口慢慢漾开。
她的声音软软的，连身体软若无骨到仿若无物般，和前两次的接触完全不同。
一团温软实实在在地和他相贴着，她大概是慌得厉害，指尖抱他腰腹的力道都带着颤抖。
沈季泽轻抬手推了她一下，女孩迅速松开他并拉开了一小段的距离，接着便看到她咬了下嘴唇，紧张到泪水差点流出来。
沈季泽身形一顿，忽而他看到她脖子处有一圈红色的痕迹，像是被手暴力掐导致的，他淡声道：“哭什么？”
对上他的眸子，顾清浅的窘迫感和无措感顿时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生怕被打：“抱歉……”
沈季泽沉着脸，疏离冷漠的眸子缓和了些许，他道：“不想待在这？”
这温柔得近乎违和的语气让顾清浅怔忡抬头，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点头时，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能……和沈先生单独谈谈吗？”
沈季泽很轻地笑笑了笑，嗓音沉哑：“当然。”
他没想到沈季泽会就这么相信了，顾清浅跟着他一步步走出门去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一高一矮的身影前后脚离开后，宴会厅内瞬间掀起了一片哗然。
……
车内寂静无比，香气萦绕。
沈季泽突然抬眼看向顾清浅，声音低沉而克制：“顾小姐说，当年是你救了我？”
“是。”顾清浅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裙摆，丝绸的面料被汗液微浸：“从水里。”
沈季泽缓缓侧首，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划过她的脸庞，这么多年冒充的女人不计其数，可唯有她准确的说出具体的位置。
“可我找人找了这么多年，顾小姐出现的时机似乎不对。”
“我……不知道您在找我。”她垂下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刻意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沈季泽忽然倾身逼近，清冽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他盯着她白皙脖颈的红痕，眯了眯眼道：“是吗？”
“是的。”顾清浅强压下喉间的颤抖，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沈季泽没什么情绪的笑起来：“顾小姐在发抖？”
顾清浅感觉心脏跳动得几乎没什么规律，额头也布满一层薄薄的汗珠。
就在她以为会被当场拆穿并丢下车时，沈季泽却突然端直身子，淡漠地吩咐司机：“去顾家。”
她悄悄松了口气，却听见男人又补了一句：“顾小姐应该不介意被调查吧？”
顾清浅摇了摇头，指甲深陷掌心：“不介意的。”
顾雅和江家的订婚在即，既然顾雅不愿意承认，那么即便查到她头上她也不会承认。
加上他这么多年都没找到那位救命恩人，短短的时间她完全有机会震慑到张立然和方怡母女。
如果不幸被查出来，那么最多被打一顿，应该不会再严重了吧。
当车子终于停在南苑别墅前，顾清浅推门时才发现双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夜风拂过她汗湿的背脊，带来一阵战栗，她不敢回头，踉跄着走进家门。
望着她仓皇的背影，沈季泽眸色渐深：“元谋？”
助理元谋立即会意：“沈总，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还是按老规矩处理？”
“不必。”沈季泽抬手打断，指尖在真皮座椅上轻轻叩点着。
元谋难掩诧异：“这位顾小姐看上去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沈季泽凝视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倩影，嘴角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是不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
客厅灯光通明，顾清浅刚踏入家门，方怡和顾雅仿若淬了毒的目光当即望了过来。
顾清浅吞吞口水，挺直腰背就要上楼，却在楼梯口看到她的行李被随意搁置在地上。
顾雅现在成为了豪门未婚妻，她没有了利用价值确实也没资格住在楼上。
顾清浅去拿自己的行李，方怡穿着拖鞋走过来，长长的指甲快要戳到她的脸上：“好啊你小贱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勾引沈总。”
顾清浅依旧未置一词，她在她们母女俩身上吃了太多次的亏，一点也不想在嘴上找不痛快。
方怡最恨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仿佛自己的怒火全打在了棉花上，她龇起牙，朝着顾清浅高高扬起巴掌。
就在那只有些枯柴的手离她脸颊只剩三公分时，顾清浅忽然抬眼，声音冷如寒潭：“我和沈季泽交往了。”
空气骤然凝固成冰。
连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观看自己刚做的指甲的顾雅都瞬间弹坐起来，高定的真丝裙摆扫过茶几，踩着高跟鞋走到顾清浅面前。
方怡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她飞快和顾雅交换眼神，将手将信将疑地收了回去。
顾清浅平时软软弱弱，她今天如此大胆，难道说真的被她攀上了那位沈先生。
方怡深蹙的眉头拧成川字，内心在暗暗思索这件事的真实性。
顾雅向来冲动，听到这一消息像是被针扎了般，她狠狠扣住顾清浅的下巴：“就你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也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客厅里炸开。
顾雅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踉跄后退，她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眼神彷佛要杀了顾清浅。
这些年，从来只有她顾雅踩在顾清浅头上欺辱的份，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这还是头一次，被这个素来任她拿捏的软柿子反手打了脸。
顾清浅原本不想图惹是非，但只有这样才能唬得住她们俩，她们才会真的以为她是仗着沈季泽的势才会如此。
而自己也就能短暂地逃过一劫。
顾清浅刻意学着顾雅往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发麻的右手，指尖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好像还挺爽的。
“顾清浅，你死定了。”顾雅反应过来，立刻朝着顾清浅举着巴掌挥过来。
却像早有预料般侧身站起，反手又是一记耳光甩在她另一边脸上，接着她红唇微启：“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他。”
当然，前提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沈总会屈尊接你们的电话？
她在心里冷笑，眼尾的余光瞥见方怡和顾雅骤然失色的脸，她们都被唬住了。
“啊！”顾雅尖叫着扬起手臂，却被对方轻巧避开，顾清浅退到玄关的穿衣镜前，镜中映出她冷淡的侧脸：“两清了。”
“你！”顾雅气得腹部一阵绞痛，精心打理的美甲深深掐进沙发扶手，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
就在这时，她瞥见顾清浅的领口处，那片青紫交加的指痕像是被暴力所掐。
顾雅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声尖锐到令人惊悚：“行啊，那我就去和沈总核实核实。”
她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脖子，目光在那些伤痕上逡巡，“要是沈总知道自己的名声被人随意玷污，下场可就不是随便找个老男人嫁了那么简单了。”
……
顾清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阴暗又自私，直到回到房间，她才失去所有的表情控制。
她规规矩矩的一生中，竟然也会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她不仅假冒了顾雅的救命之恩对沈季泽挟恩图报，甚至利用了沈季泽对付他的救命恩人。
可在人生绝境中，她不想向命运妥协，不想向始作俑者妥协，所以她只能向道德、向阴暗面妥协。
妈妈想让她好好活着，她也想让妈妈好好活着。
所以，她要接近沈季泽。
利用他。
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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