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郁几凡听到了车子引擎的声响。
她抬起头。
车灯拉近,光束照亮了黑夜。
霍许很快下了车,关了车门。
郁几凡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开了很久车,车子追尾,又没带钥匙,差点冻死在路边。
看到霍许走过来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得救了。
霍许在大冬天穿着很薄的夹克,快步来到郁几凡面前。
郁几凡眼睛有些红,仰头看着他:“你回来也太晚了,霍许。”
“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
霍许在家门口输密码,没有问郁几凡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还向她道没有必要道的歉。
郁几凡很领情,也觉得没必要让无辜的人增加心理负担,简要说明了自己的状况:“我刚到不久,忘了带钥匙,车子也坏在路上。”
郁几凡站起来,霍许于是看清她外衣下的白纱。
她以极其僵硬的姿势走路,像刚变成人形的美人鱼,怎么看都不像刚到不久的人。
霍许开了灯,和她说:“先去楼上吧,楼上暖和。”
层层裙摆让郁几凡行动不很方便。
过了少时,她发现身体变得轻盈,霍许从身后帮忙提起了裙尾。
上了二楼后,他打开顶灯和空调,又蹲在鞋柜前新拆了一双拖鞋,扯过标签。
郁几凡声音很轻地道谢,换了鞋,发现自己的脚踝毫无血色。
冬天本就不适合举行婚礼,她记得自己曾经想过。
会很冷,不适合婚纱和单鞋,也不能裹羽绒服上台。
她想象的婚礼应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又或者是在不太热的夏天,不下雨的秋天也行。
可是家人朋友都说,酒店里处处都有暖气,不会冻着她。
郁几凡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保留意见至今。
其实婚礼还有很多细节令她不满意。
不过现在好了,不用去看那些不喜欢的华丽装饰,流水线般的批量化流程。
郁几凡又庆幸起来。
霍许给郁几凡倒了杯热水,她还没来得及喝,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吹了一晚上风,指定得感冒。
“我可能得先洗个热水澡,”郁几凡问,“你们家洗手间在……”
“这边。”霍许带她去浴室,“热水在左边,你的衣服……我得找一下,一会放门口吧。”
郁几凡点头,用没什么血色的脸笑了笑,走进冷冰冰的浴室。
她后知后觉发现,什盈的冬天比她长住的林北要冷。
开了暖灯后气温高了些,但她忘了脱外套,也舍不得团成一团放起来,只得重新推开门。
这时霍许正弯着腰收拾沙发上的毛毯,背对着她。
郁几凡轻手轻脚出来,将大衣搭在沙发上,又撩起裙摆钻进浴室。
中途霍许敲过一次门,说要去市区采买,让郁几凡洗完,有需要买的东西可以通知他。
但花洒的水声太大,郁几凡没听清霍许说了什么,只是答应了。
她走出浴室,才发现霍许不见了。
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没听到回应,楼下的车也开走了,猜想刚才霍许是说自己出门了。
客厅沙发上多了个吹风机,她的大衣被挂了起来,像摆在百货商店的橱窗里。
霍许的衣服穿起来大了好多,郁几凡艰难吹完头发,躺在沙发上,把自己用大大的毛毯裹了起来。
她觉得温暖又安全,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在睡梦中被叫醒。
霍许没有推她的肩和手臂,一声一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也很轻,不知道他叫了多久。
时间已经不早了,郁几凡艰难坐起来。
桌上多了个很大的超市购物袋。
霍许把里面一个印着药店名字的袋子拿出来,拆了体温仪的包装往郁几凡额头上贴一下。
“你发烧了,要去医院吗?”
“多少度?”郁几凡问。
霍许把仪器上的数字给她看,是低烧。
郁几凡看了霍许一眼,他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又看墙上的挂钟。
“不用去医院了。”
郁几凡不想再出门折腾了,去看霍许买的药,有退烧的,也有感冒冲剂,觉得大概够了。
“不过我还没吃晚饭,”她朝霍许笑,但笑容很疲惫,“你们家有吃的吗,我都不挑。”
霍许和她对视,也笑。
他像个魔术师,从袋子里变出一个装食材的袋子出来,把剩下的东西给了她,就下楼进厨房了。
郁几凡简单查看,霍许还买回来一整套生活用品,包括她熟悉或不熟悉品牌的护肤卸妆用品。
一些纸袋里还放了些衣服,是几套睡衣和家居服,一双看上去很暖和的鞋。
也不丑,搭起来很好看。
她抓了瓶卸妆油去重新卸妆——这之前她只在浴室找到一支男士洗面奶,又换上合身的家居服出来了。
她把换下来的霍许的衣服叠好,摆在显眼的地方。
-
郁几凡和霍许在暖光下各自吃一碗热乎的面。
她的头发一直垂下来,需要时不时拨去耳后。
霍许仍没有好奇郁几凡为什么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只问她换下的衣服要不要送去干洗。
郁几凡疑惑:“咱们村还有干洗店?”
霍许突然就笑了,郁几凡有点不懂他为什么笑,但也觉得很舒心。
“在市区,”霍许说,“我明天上班,给你捎过去。”
郁几凡点点头。可能是饿的,她吃完了整碗面。
饭后,郁几凡看着说明书吃药。
霍许去自己房间拿了新的被子,把客房的床铺好。
他告诉郁几凡今晚要睡的房间在哪里,就端着碗筷下楼洗碗了。
郁几凡去霍许说的客房躺下了。
感冒药发挥了作用,她很快失去意识,做起了梦来。
她梦到今年生日那天,没见几面的相亲对象约她见面。
初夏的夜晚,她和徐楚钦乘船看夜景。
对方说着浪漫又深情的话,描述是自己怎样在艺术展上对郁几凡一见钟情,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联系方式,安排见面,仿佛他们是多么相见恨晚的灵魂伴侣。
突然,江对面高楼的LED屏变得绚丽,彩色的亮光和线条交相辉映,很是壮观。
江边的风吹动郁几凡的头发,船上出现了一群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徐楚钦拿出了戒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郁几凡感到突然、无所适从。
她想让船赶紧靠岸,让她能逃走最好,或者随便钻进哪里去。
但是他们已经在江上,如果要反悔,她一开始就不该上这艘船。
这些年来,多的是像徐楚钦一样的人出现,向郁几凡诉说爱意,索取青睐。
他们说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人很优秀。
他们看似风度翩翩,人很体贴,也会迎合她的爱好,像个完美伴侣。但有时看她的眼神像看猎物,能看出喜欢,更多的是满意。
那些显而易见的温柔,好像也只是反复和女孩子约会后掉落的经验值,像是一种惯性。好似任何一个女孩坐在对面,他们也是一样从容应对,体贴入微。
郁几凡一直在顽强抵抗这样一种虚浮的爱意。
只是徐楚钦出现的时机刚好,在她最不坚定、思想最混乱的时候。
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步入婚姻,一群“过来人”告诉她,感情是需要磨合的,文艺作品里被坚定的选择并不存在,要珍惜别人的爱意。
他们看郁几凡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对爱情抱有天真幻想的小孩。
所以她本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
可还是喘不过气来,像是不幸从海中被捕,转移到鱼缸里的一尾鱼。
她游遍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出口。
郁几凡无奈地点头,徐楚钦抓住她的手,套上了戒指。
夜空放起了烟花,所有人动作一致地抬头,找手机摄像,也没有人在乎郁几凡的心不在焉。
当时,她的视线穿过左右两边的人群,看到对面的岸上,燃起一颗闪着火光的小树。
放烟花的是一对母子,他们自得其乐地享受亲情,和郁几凡一样,是现场难得没有沉浸在那场盛大的焰火、没有被化过妆的情感打动的人。
据说,林北市烟花燃放管控严格,这场求婚费了徐楚钦好大一番心力,与有关部门沟通。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当天被指定为烟花可燃放日,很多市民提前收到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买好了烟花。
而观看那场焰火的观众,自然称赞他们佳偶天成。
求婚成功后,徐楚钦戴着婚戒接受了媒体采访,他所经营的商场营业额翻了一番。
也没有人知道,郁几凡对那颗小小火树的期待,远远高过天上一重又一重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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