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许在壁炉前喝茶，房间里有柴火燃烧的声音。
他想起上周的一个早晨。
他像多年来的每一天清晨一样，眺望郁几凡的房间。
但那天不一样。
下着雨的天，她家院子的门是敞开的。
他打一把伞，站在郁几凡家门口，仰看着楼上郁几凡的房间。
这时雨声变得很急，洇湿了裤脚。
他叫了声郁几凡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本打算离开，从屋后突然冒出来一个流浪汉。
他穿不合身的很薄的衣服——后来霍许知道是捡来的，头发很久没理了，耷拉在肩上。
对视一眼，那人拔腿就跑。
霍许扔开伞追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跑下坡，在自己家门口，霍许追上了小偷。
对方扑通一声跪下了，喊了句“大哥”，大声说着自己的理由。
他是太冷了，才从郁几凡家厨房破窗进去的。
也没打算偷东西，开窗是因为在屋里抽烟了，抽的烟是垃圾桶捡的，发了霉。
他全身上下只有打火机属于自己，很久没吃东西了，根本跑不动。
两人都被雨浇透了，霍许批评教育了他很久，觉得人是真心认错。
他把流浪汉带回家，给了他一套冬天的衣服，煮了两人份的面，送到了警局。
回忆到这里时，郁几凡走了进来。
她说刚才做了噩梦，看到楼梯间有灯光，下来循着声音找到了他。
霍许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顺手也往自己的茶杯添水。
感冒让郁几凡嗓子发干，她窝在沙发上小口喝水，注意到这一炉火快要烧完。
霍许添了几根干柴进去，续上了火焰，她才放下茶杯。
很快火势便烧旺了，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烧到她手心都出了汗。
果盘里有橘子，霍许剥了皮放在桌面，也总是不吃，郁几凡怕浪费，就拿起来吃了。
橘子是甜的，水分也足。
霍许只是专注地看着那炉火，也不在意被抢走的橘子。
但他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不停地调整柴火堆，像在搭一个完美的城堡。
“你怎么了，”郁几凡问，“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晚上接到了你妈妈的电话。”
霍许的话让郁几凡有些措手不及。
看霍许这么苦恼，以为他要来当说客。
她收起关心的神情，端坐起来，作出防御的姿态，打算听霍许如何劝说自己要履行承诺，不要做不负责任的成年人。
“她问我有没有见到你回来，但不愿意透露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着急想知道你的行踪。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他们找到吧，就撒谎说我一直在家，没有看到过你，让他们想想是不是去了其他地方。我赶了回来，还好你在。”
霍许的这番话更是让郁几凡意外。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霍许就成了她的共犯，帮她打了掩护。
“你现在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了，”郁几凡很是不好意思，“我闯大祸了，还连累你。”
“又没有损失什么，”霍许反过来安慰她，“也不知道能瞒多久。”
尽管留下了邮件，郁几凡还是难得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霍许看起来也是。
他们像两个做错事的小孩，就陷进这种未知里，不去想要怎么办，也不用逼自己迅速而果断地找出最优解。
就只是悬而未决着、逃避着。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办法。
像个成年人一样回去，体面地认错再解除婚约也不是不可以。
但就是太憋屈了，想到那个场景就头疼。
在郁几凡的奇思妙想里，如果在拍电影的话，应该有一位高大帅气的白月光在婚礼前带她离开。
他们私奔在无垠的海上。他在摆渡，而她乘坐。
前方的灯塔发出微弱的光芒，和月色相辉映。身后的追兵在岸上气急败坏，只能徒劳看着他们远去。
这个情节会比认错版酷很多。
但她一个人逃走也很浪漫，她再次肯定自己的选择。
霍许终于放弃了给柴火堆摆造型，关切地问：“你外公呢，身体还好吗？”
外公中过风后，就从梨泉村搬到了林北的疗养院，郁几凡经常看望。
“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认人。大多时候他都在睡觉，有时候会坐在窗边自己玩象棋。”郁几凡说，“他清醒的时候总叫我买玫瑰，把玫瑰花插在房间里，也没有很在意。”
“不知道他听说我逃婚了会怎样。”郁几凡有些担心。
她早上匆匆见过外公一面。
他穿着正装坐在大厅里，看起来像个没生病的老头。
霍许似乎很遗憾于外公的状态，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想这些啦。”郁几凡自己哄自己，也在安慰霍许。
“你过得好吗？”她礼貌回问。
霍许移开注视着她的目光，垂眼看着炉火，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还行。”他说。
他们聊了会最近的生活，等火苗熄灭，互道晚安，就各自回屋睡觉了。
-
这一觉睡了很久。
郁几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光线从轻薄的窗帘透过，落在房间的每一处。
郁几凡意识到，她终于不在林北那个冷冰冰的公寓了。
她躺了一会才懒懒起床，将床铺还原成原先的样子出门。听到洗漱间有声响，郁几凡摸顺了头发，坐在客厅等。
无聊间她用体温仪对准了自己额头，上面显示已经退烧了。
霍许开门出来，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看到在摆弄药盒的郁几凡，显得有些……开心？
“醒了？”他的语调比昨晚要轻快很多。
霍许把门口让出来，退到边上：“我煮了粥，要一起吃吗？”
“好。”郁几凡想起了什么，“啊，吹风机我放在这边了。”
她快步从浴室柜子里拿出来，递给他：“你用吧。”
“谢谢。”霍许的的脸上漾起微笑，“你要收拾好了，就先下楼吃，厨房在楼梯后面。”
郁几凡点了头。
她还是没找到皮筋或其替代物，洗脸时又沾湿了头发。
她火速收拾出来，挪到房间护肤完毕，还听到霍许的房间有吹风机的声音，就一个人下楼了。
霍许的厨房明亮干净，厨具也都摆得整齐。
郁几凡拿了两个碗，干坐着等了一会，盼霍许下来。
嗯，没有动静。
她又开始盛粥。霍许一碗，我一碗。
在郁几凡担心粥要凉掉的时候，霍许终于来了。
不，可以说是闪亮登场。
他穿着合身的衬衫，袖子收了上去，没有打领带，发型也恰到好处，成熟有形又不失少年感，足以让郁几凡婚礼上的所有男士都黯然。
郁几凡毫不掩饰惊艳，竖大拇指：“很帅！”又故意调侃他，“你晚上有约会哦？”
其实他这身很正式，像要去应酬。
就是没想到，霍许被“约会”两个字吓到咳嗽，连连摆手否认。
郁几凡倒了杯水递过去，举双手做投降状：“好了，不逗你了。”
霍许像还在惊恐中，很慢地挪到郁几凡对面喝水。
“那你一会出门，能帮我带根皮筋回来吗？”郁几凡说，“随便什么样的都可以。”
霍许答应了，又说他会把车放家里。
“我同事会接送我，车钥匙在这，还有家门钥匙。”
他翻出钥匙串放在桌边，上面还吊着个格格不入的可爱小挂坠。
见郁几凡的眼神落在挂坠上，脸上有藏不住的好奇，或是……八卦？
“这是我侄女自己画的！”他又做没用的补充，“亲侄女。”
他展示给郁几凡看，上面画了个花园，花朵看起来应该是玫瑰花。
“画得太好了。”郁几凡说。
她很喜欢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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