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州的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谢伊蹲在主城大门口的台阶上，没打伞，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地板。
他没看我，就着这颓唐的姿势吐了口烟，半眯着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雨碎在台阶上，谢伊抬头扫了我一眼，凌乱的红发贴着脸。他顿了顿，哑声道，“长官他走了？”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点了点头。忽地肩头一沉，梅之的叹息先她一步到达。
“回去么？”她笑了笑，“我和松妮在外城足足等了六天了，你好歹赏个面子。”
谢伊闻言面色一沉，没吭声，冷眼看着。梅之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念出了他胸前铭牌上的名字。
“尤利安·谢伊？唔……”
她还想说些什么。我急着要走，忙拉住她，她便息了声，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被另一人覆盖。
那天晚上，汪湉轻轻地推开我，声音很轻地和我说话。此时的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自然也听不进他说话，自顾自地开始装傻充愣。
他短促地笑了下，不知是在笑我的鲁莽还是笑我的心虚。他对着我写满慌张的脸，又把刚才的话含笑说了一遍。
他说，克莱恩，我不明白。
再次见到汪湉是在军事法庭上。全程他都没看证人席和陪审团。我不敢把自己的目光全数落在他身上，即使他被当庭判了死刑，即使他站在众人目光的中心。
他深灰的眼睛一直飘在门口的绿萝上，心在不焉地听完了所有证据确凿的罪名。
我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桌下手心攥着汗，刺穿皮肤的焦燥又开始了。
梅之频频向我这边看，她一向爽快，表情从来藏不住。我明白她此刻的哀伤。
我一直觉得汪湉含笑望着人的样子很深情。现在他愿意把这无价的目光分给一株盆栽，也不愿看向任何人，包括我。
周围人陆陆续续站起。松妮·施泰因抱胸冷冷看了汪湉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梅之似乎想去碰她的手，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叹息一声，错开了距离。
当天，汪湉被推上了断头台。
一声未消音的枪响在几里外的行刑场响起，宣告了他背后中央高层博弈中另一方的胜利——我们的胜利。
公元二二九一年，彤州战事结束，长官汪湉被指认叛.国、谋.杀多位高级官员，铁证如山，数罪并罚，处以死刑。
那天，洛特尔松迎来了它漫长的冬季，整个北部都在下雪。
我想起年少时一次旖旎的梦，汪湉站在雪里，他勾着头朝我走来。有雪花落在他浅色的衣领里，逐渐隐没在那一汪清浅中，明明灭灭。我拉住他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我朝着他唇间那道更深的颜色吻了上去。
正如此刻，我的心情也如梦醒时一般。
——全文完——
还有三章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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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谎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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