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臻玉正胡思乱想之际,谢鹤岭已踏进门来。
“那位吏部尚书的次子,已调去东宫任职……”
副将傅齐跟随谢鹤岭进门,刚说到这里,一看里面一道清瘦人影侯着,便立刻止步告退。
谢鹤岭一身箭衣,显然刚从校场回来,宁臻玉给他倒了温好的酒,谢鹤岭喝了杯酒,瞧了宁臻玉一眼,“你听到了么,宁彦君调去了东宫。”
宁臻玉心里毫不意外。
那日宁彦君特意来翊卫府面见谢鹤岭,他便猜测是因官职——他和宁彦君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这位二少爷心气有多高,有多争强好胜。当年的谢九如今已是翊卫统领,一时间难望其项背便罢了,宁彦君却必定不甘心只在监门府做一名司阶。只是没想到被宁臻玉搅黄了,还当众没了脸。
甚至宁尚书觍着老脸,拿着亡妻的珠钗向谢鹤岭求和,八成也是为了换取宁彦君的前程。
“东宫,好前程啊。”他语气平淡地评价。
可惜偏偏是在当下,皇帝病重,太子年幼的档口,璟王和江阳王都在京中,说不清是何立场,东宫恐怕不太平。
宁尚书在官场多年,心底未必不明白,然而仍然选择让儿子去东宫博个前程,恐怕也是对未来局势心里没底,便都要下注,求一个稳。
谢鹤岭哂笑道:“他们非要冒这个险,富贵险中求么。”
宁臻玉不欲在宁家的糟心事上停留,便又打开食盒布菜。
谢府后厨煲了一道“山煮羊”,另有一道豆腐汤羹,又一碗清淡的米粥,还热腾腾的。
只是布菜时,他特意绕到离谢鹤岭远些的地方去,几乎是在对面,以免谢鹤岭又手痒,又将他揽到膝上——他每回经过谢鹤岭跟前,无论是在何处,谢鹤岭总会忽然拦腰揽住他。
谢鹤岭抬眼打量他一会儿,视线从他雪白的脸,到挽起衣袖的手。
“宁公子为何要站在对面?说话也不方便。”
谢鹤岭问道,照常伸出手,宁臻玉只得将手递过去,勉强坐在他怀里。饶是如此,他仍下意识瞥向窗外走动的人影,生怕有人进来看了去,随时准备起身。
他频频转头看向窗外,遮掩脖颈的衣领便松了些,露出喉结上那枚牙印,仍旧嫣红。
“怎么还没褪,不是抹了药么。”谢鹤岭在他耳边道。
宁臻玉闻言,又要抬手捂住脖子,又恼他明知故问,昨晚刚来来回回咬过一遍,抹的那点药能有什么用。
不止如此,谢鹤岭不知什么毛病,忽然察觉了折腾他的乐趣一般,总来咬他。脖颈上没能遮住的是这一块,衣物遮去了的还有好些,有的甚至在背上,今日起身更衣时才发现。
弄得他穿衣时便觉衣物摩擦过伤口,细细的疼,倒并不如何剧痛,只是实在磨人。
然而最难以忍受的还是喉结上这处。
他这几日开口说话,但凡大声些 ,就要牵扯到喉珠上的伤口,存在感无比鲜明,一阵刺痛。他总以为是衣领未能遮掩,怕被人发现,下意识就要抬手遮掩。
此时谢鹤岭又凑近来碰他的颈侧,宁臻玉忍了忍,终于讥讽道:“大人难道是有什么癖好不成,总来咬我。”
他和谢鹤岭的关系虽是被迫的,不得不从,却很少在床帏事上显示出言语上的抗拒,平日尚算顺从。这般三番两次的直白讽刺倒是少见。
谢鹤岭的眼轻佻地打量他,“你连别的都忍了,竟连这点事也忍不了?”
宁臻玉噎住,心里也说不清为何,反而显得自己矫情一般,他只得道:“大人若实在想咬,咬别处便是了,颈子上容易叫人看去。”
谢鹤岭不怀好意道:“旁人哪有不清楚的,私下里还不知如何臆测,宁公子还是脸皮薄了些,早些习惯。”
这话让宁臻玉听得火起,刚要将谢鹤岭推开,便听门上响了两下,是仆役要进来奉茶。
宁臻玉立刻要起身,奈何腰身被谢鹤岭紧紧挽着,脚尖在地上踮了几下,终究使不上力。这会儿谢鹤岭的脸还凑在他颈侧,挣动间一阵温热触感,他也顾不上了:“谢鹤岭,有人!”
“来送茶的罢了。”
宁臻玉挣不过他,只得软下声音,退而求其次:“大人,你我现在这模样不好见外人,让他退去便是了。”
谢鹤岭也不回答,兴味盎然地瞧着他又气又急的脸,好一会儿才伸手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宁臻玉以为这是谢鹤岭让人退下的信号,刚松口气,却听谢鹤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进来。”
宁臻玉浑身一僵,他这时候衣襟都散开了,哪还顾得上脸面,当即转过上半身,极力将头脸和衣襟背过去,只望别被看见。
这姿态在外人看来,真如投怀送抱一般。
幸而翊卫府的仆役也很有眼色,手脚麻利换了茶,便退出去合上门。
宁臻玉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紧绷的肩头才松开,喘了几口气,又后知后觉地羞恼起来:“你戏弄我?”
谢鹤岭见他恼得耳尖红透,嘴角一挑,笑道:“我需要喝茶醒醒酒,这有什么问题么?”
宁臻玉实在说不过他,又站不起身,冷冷道:“谢大人的规矩多,我习惯不来,今后让段管事代劳便罢了。”
前几日他还奇怪,谢鹤岭是怎么得罪的璟王和江阳王,一个个仿佛恨不得他死了。现在他只纳闷,谢鹤岭这讨嫌的死人脾气,怎么还没被仇家砍死。
谢鹤岭揽着宁臻玉的腰,只觉怀中人似乎真的气得厉害,脊背起伏,似乎他再撩拨一句,马上就要被他气坏了。
他伸手抚着宁臻玉背上的柔顺乌发,并不很诚心地安慰:“翊卫府都是我的人,知道分寸。”
是你不知道分寸!宁臻玉心里大骂。
谢鹤岭想了想,又道:“你既然怕被人瞧见,改日我命人在这后堂摆上一道屏风,或者垂一道帘子,这样总看不见了。”
宁臻玉哪里还肯理他,只在心里想再也不来了。
两人在屋内这般胡闹过一阵,日头渐渐西移,谢鹤岭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宁臻玉气消了些,躺在榻上偷眼打量谢鹤岭。
对于璟王,谢鹤岭明显是知道一些事的,无论是璟王的身份,还是璟王针对他的原因。
他又想起方才那个被自己推翻的猜测,总觉蹊跷。
然而若是璟王真和他一样,是个假王爷,璟王又为何要为难他?他实在无法理解,只因为他们俩情况相似,璟王就要针对他,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看了谢鹤岭半晌,忽然试探道:“严中丞近来如何了?”
谢鹤岭翻案卷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的:“怎么?”
宁臻玉慢吞吞道:“前几日璟王府的接风宴上,我瞧见了严中丞。”
谢鹤岭哼笑道一声:“御史中丞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赴宴是理所当然的。”
说罢,他笑着睨了宁臻玉一眼,“当日的情形,宁公子还有闲心关注严中丞,看来是情谊难断,不能自控。”
宁臻玉脸色冷了下来,冷冷道:“你就当是罢。”
僵持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严中丞当初是错判了哪桩案子,才得罪了璟王,怕得求到你跟前?”
谢鹤岭将案卷搁在桌上,微笑道:“御史台弹劾的还少了?有些事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关乎自己性命的事,永远装作不知有什么用?
宁臻玉一下坐起来,声音急切:“那换一件你知道的——你告诉我,无冤无仇,璟王为何那般针对我?”
谢鹤岭似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面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我说了,有些事……”
“是不是因为,他和我的处境一模一样?”宁臻玉打断道。
谢鹤岭罕见地停顿了一瞬,很快又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璟王若听到你将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你恐怕要遭殃。”
宁臻玉见谢鹤岭的那一瞬停顿,几乎以为自己猜对了,心都跳了起来,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又暧昧不清,警告一般,他又拿不准了。
“罢了,”他冷笑道,“他这样的人物要捏死我,用什么理由都天经地义。”
宁臻玉重又躺了下去,背过身,再不理谢鹤岭。
*
接风宴之后,京中太平了一阵,因接近年关,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谢府的人不多,平日冷清,这时竟也多了些喜气,仿佛人人都带着笑脸。
虽有谢鹤岭庇护,宁臻玉还是为璟王之事有几分惴惴不安,总疑心哪一日,自己又要被算计进莫名的圈套里,不明不白地便没了。
只是这段时日风平浪静,他也生出一种错觉,兴许璟王已经忘了他,揪着他这个失去了所有的不幸人,无甚趣味。
唯有江阳王偶尔派人来谢府门前,却也不是正式拜会,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张望。
仍是上回接风宴悄悄过来请他的那人,宁臻玉原打算出门,一眼望见便觉心烦,当即闭门不出,或是从小门出去。久而久之,那人等不到宁臻玉露面,这才放弃,宁臻玉得了个安生。
然而过了十几日,谢府又收到了来自璟王府的请帖,却不是给谢鹤岭的。
请帖上的名字,清清楚楚写明了:宁臻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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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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