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听见门轻轻合上,慕柏川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的眼中一片清明。
房中独属于慕子青的气味也在逐渐消散。
人去无痕。
什么都没有留下。
慕柏川再度阖眼,除了隐隐混乱的呼吸,整个人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次日。
晨光熹微之际,印全就敲响了太子殿下的房门。
“殿下!殿下!”
“皇上让您参加今日的早朝呢!”
慕子青睁开双眼。
来了。
他的脑海中满是年幼时见过的那位钦天监监正的面孔。
越到这个时候,慕子青的内心却更加平静。
他反而更能沉下心来,脑中的思路更为清晰明了。
慕子青穿戴好朝服,宽肩窄腰,悬挂的玉佩随着他的行走在腰间晃荡。
他的眉宇间张扬肆意,多情又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野心和即将杀死仇人的势在必得。
慕子青双手放在交叉的衣领上,细细整理好自己的衣襟,然后翻身而上,骑着东宫的红棕烈马直奔金銮殿。
印全站在门口,看着飞奔而去的自家主子,眼里满是担心。
只求太子殿下万事安好,如愿以偿。
大殿之上,昭帝高坐龙椅之上,慕子青与慕柏川分别立于两侧对视。
慕子青看着慕柏川苍白的脸色,心中总觉得有些错觉。
慕柏川好像更消瘦了些。
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衬的唇色更加鲜红,漆黑的眸子阴沉沉的。
若是说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以前的慕柏川更像一座巍峨不动的雪山,沉稳,冰冷。
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气息。
可是现在的慕柏川,那那都看不出从前的影子,说是一只索人性命的艳鬼还差不多。
慕子青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
龙椅上的昭帝轻咳一声,看着堂下的众臣。
“这时间过得真快,算起来,也快要除夕了吧。”
下面的朝臣纷纷附和。
昭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你们也都知道,前日朕收到了太子的奏折,不知对太子想要去大明寺供奉长明灯一事有何想法?”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声。
“怎么,众爱卿是都哑了吗?”
皇帝此话一出,一位大臣站住队列。
“回皇上,臣认为太子已有悔过之心,而且此事虽因他而起,但毕竟太子殿下并不知情,臣认为可解除殿下禁闭一事,我同意让殿下去大明寺。”
此话一出,朝堂就变得热闹起来。
另一位大臣愤愤不平地站出来:“臣不这么认为!”
“正是因为太子殿下行为不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下属的不轨之心,才会让林相无辜惨死,臣认为太子殿下应当继续禁闭,反省自身!”
“臣附议!”
“臣不同意!”
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昭帝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被嘈杂的吵闹声烦的不行。
“够了。”
堂下鸦雀无声。
昭帝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指向慕柏川:“你来说。”
从始自终昭帝久没见过慕柏川发表任何意见:
身后的许多大臣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慕柏川,等待着他的答案。
慕柏川无视曹承衍的目光,跪下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儿臣认为,太子殿下非去不可。”
慕子青有些意外地抬头。
他看着在前方跪的端正,腰背直直的挺起,完全没有一丝犹豫的慕柏川。
慕子青震惊中还有一丝的疑惑不解。
他这是在帮自己吗?
……
为什么?
凭借慕柏川那心眼多的可以当煤块的心脏,他绝对知道自己去大明寺绝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在帮自己。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蓦地。
慕子青突然从脑海里的某个地方掏出一块回忆。
“哦?为什么?”
皇帝颇有兴趣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慕柏川的眼睛平视前方,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平静温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子殿下虽顽劣,但本性纯良,林相之死与太子而言已是无妄之灾。”
“而太子殿下在这段日子里已经认真反思,并且愿意亲自前往大明寺,可见太子殿下是一位仁义正直之人。”
听到这句话,一位大臣连手中的芴板都摔到了地上。
慕柏川仍旧一脸镇静。
他继续自己的发言,完全没有被身边的动静影响。
“自开国以来,我朝重视仁义孝道,太子殿下能有这番自省,可见国运昌隆,后继有人。”
昭帝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安王,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突然,朝堂之上乌泱乌泱又跪倒了一片。
“臣附议。”
慕子青回头看了一眼。
这些下跪的人并非他的门生。
和他自己一样,慕子青的门生也都瞪大了眼珠,看看跪在地上的人权,又看看了看自家一脸迷茫的太子殿下。
除了朝中一直处于中立的那些人和自己的门生,还站着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慕子青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厮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培养的自己的势力。
短短时间之内,竟然让如此多的大臣倒戈,纷纷站在他的身边。
皇上被眼前的景象也震惊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刚刚找回不久的亲生儿子,瞳孔有些震颤。
很快,他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大殿之上庄严宏伟。
昭帝点点头:“既如此,就按安王殿下说的做吧。”
“距离除夕只有半月,先解了太子的禁闭,过完除夕再去大明寺吧。”
皇帝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
太监将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尖声细语的拖长嗓音:“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看着金銮殿外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两人对立,众大臣纷纷低下头,自觉绕路走开。
今日的慕柏川和往日不同,身上穿的是一袭墨色衣衫。
慕子青看着他胸口濡湿的血迹,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像是随意地开口,“安王殿下重伤未愈,在朝堂之上如此袒护孤,孤甚是感动啊。”
慕柏川伸出右手捂在胸前的伤口上,刚好漏出前夜被慕子青咬在手上的牙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慕柏川神情冷漠:“公私分明,太子殿下莫要谢我。”
看到牙印之后,慕子青的眼神更加飘忽。
他十分不自在地打探道:“不知安王殿下是否找到凶手。”
慕柏川暮色沉沉,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的内心。
“凶手是谁,太子殿下真的不知晓吗?”
慕子青轻咳了两声。
他从袖中掏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递给了慕柏川。
“既然你也知晓,那孤也不藏着掖着了。”
“这事本就是你挑衅在先,胥衡也只是保护自身无心之失。”
“孤代他给你道个歉,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慕子青每说一句话,慕柏川的脸色都更加冰冷。
“……道歉?”
“你替他,给我道歉?”
慕柏川将这些话重复了两遍。
“殿下看似多情却最是无情,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
“有些人一味的纠缠,不仅得不到殿下的真心,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呢。”
慕柏川的脑子里回想起那日胥衡的话。
“这是我从域外得来的上好金创药,敷完绝对不会留疤……”
眼前人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还未等慕子青说完,慕柏川就转身离开,不愿再多说一句。
是生气了?
是生气了吧?
慕子青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特意将药送给他还能将人惹的这般生气。
慕子青摇了摇头。
罢了。
东宫内。
慕子青躺在摇椅上。
有没有禁闭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用处,慕子青最爱好的事情就是每天躺在摇摇椅上晒太阳。
“殿下,今夜东市有烟花,您要去看吗?”
印全将小厨房做好的糕点端到桌上,又将大氅为殿下披上。
外面雪飘了一天。
到处都覆盖着一片洁白。
慕子青摇摇头。
“不去。”
在他的身旁,小炉子烧得正旺,一点寒意都没有。
印全摇了摇头。
“听说今年的烟花是陛下让安王殿下准备的呢。”
“也不知道和以往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慕子青直起身子,放在眼睛上遮挡阳光的书籍落在地上。
他看着印全:“真的?”
印全点点头,“真的。”
看着印全憋笑的样子,慕子青懒洋洋地躺回去:“那也不去。”
谁办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印全大着胆子摇了摇他的胳膊。
“我的殿下,听说还有各式各样的灯笼呢。”
“您行行好,就当陪奴才去一趟吧。”
印全说了好几遍,慕子青终于被吵得受不了了。
“去去去!”
“你去将孤的衣衫准备出来,进入要明亮些的,最好十分喜庆的。”
印全点点头,一溜烟消失不见。
不得不说,印全是最会打扮的人。
他为慕子青准备了一身红袍云纹的锦衣,宽大的腰带束在腰间,墨发高高扎起最后悬于腰间。
他的头发随着行走和风吹微微摆动,走在路上让人都移不开视线。
“走吧。”
印全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好嘞。”
果然是十分热闹。
小巷挤满了商贩,各种灯饰挂在路的两笔啊,到处都是一片明亮。
印全拿出两张面具。
“殿下,还是遮一遮吧。”
慕子青这张脸太过张扬,走在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
慕子青无奈地叹了口气,选了个最丑的面具戴在脸上,“这次好了吗?”
感觉身边的视线减少,印全满意的点点头。
慕子青正往前走着,突然被一个人高马大,带着猪脸面具的男子拦下。
“是要看烟花吗?”
那人声音低沉沙哑,目光却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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