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桀熙从周敬之手里接过手机,感觉到舅舅的情绪有些异样:“舅舅?”
周敬之回过神,看了一眼亮着的办公室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韩桀熙刚准备问周敬之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就眼看着周敬之走进了自己之前去的酒吧。
“敬之,今天你的外甥可没有过来。”江攸肆在门口就揽上了周敬之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了跟在身后的韩桀熙,“身份证上说他未满十八岁,你可别带坏未成年人。”
周敬之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这小子在你这里来得少了?”
“常客。”江攸肆没有逃避,实话实说,“需不需要找个地方给他吃完写作业?”
“酒吧里面写作业,亏你想得出来。”韩桀熙眼神躲躲藏藏,拉着周敬之就想离开。
周敬之没有理会韩桀熙,朝江攸肆点点头:“先让他吃饭,之后我们再聊。”
“等一等。”韩桀熙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两认识!”
“不是看在敬之的面子,能让你独占着我最低消费2000的包间?”江攸肆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无酒精的橙色饮品。
韩桀熙没有客气,咬着吸管,闷闷不乐的心情就摆在脸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桀,喊叔叔。”周敬之在旁边提醒道。
韩桀熙顶着两道看戏的目光,一时间没有妥协,但是很快他也想起“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是舌头打个滚的事情,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江叔叔。”韩桀熙咬牙切齿地嚼着这三个字,可是当事人就当做没看见,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应了下来,听见江攸肆“嗯”之后,韩桀熙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点。
“敬之,你这个外甥可真有意思。”江攸肆从冰箱里又拿一道小甜点递到韩桀熙的面前,“这是见面礼,如果过年还跟着敬之,叔叔给你一个大红包。”
“谁惦记你的红包了。”韩桀熙小声地抗议着,“你……江叔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多久,在你第一次进来的三十分钟之内,敬之正在参加学术研讨会,还好他很及时地一个电话打给我,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不然我就打算把你扔出去。”江攸肆看着韩桀熙有些不服气的模样,“你少在这里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周敬之,要不是他那天我就让你在大马路上了。”
周敬之看着僵持的两人,敲了一下桌子:“让他吃完饭写作业,我们俩再叙叙旧。”
“好。”江攸肆看着韩桀熙笑了笑。
也只是三十分钟的时间,韩桀熙又被江攸肆请进了据他们说最低消费2000的包间。
看着外甥愤愤的眼神,周敬之选择性忽略。
江攸肆趁着空闲时间,为周敬之倒了一杯白开水,周敬之看了看愣住了。
“你确定你这里是酒吧?”周敬之虽然眼里有着嫌弃的意思,但是还是拿起喝了一口。
江攸肆从身后拿出几瓶,经过他双手的翻飞,跳跃,在众人的掌声鼓励下,一杯散发着蓝色诱惑的调酒就完成了,他谁也没有给,自己端起来品尝。
“现在好了,我有酒,就差你的故事了。”江攸肆看了看手表,从背后的冰箱里端出准备好的茶饮,替换掉周敬之的白开水,“你别想其他的心思,你只能喝这个。”
周敬之想起大学时候自己第一次喝醉了在宿舍里面闹腾的画面,逼着几位室友在那里学习高数,也幸亏自己遇到的是这几位优等生,若是成绩一般的人,估计自己就要被扔出去了。
“我现在又不会按着你们写高数,不要担心。”周敬之抿了口鲜果茶,酸甜口的,柠檬的味道恰到好处。说实在的,其实只有江攸肆知道自己喜欢这种味道的东西,其他人都以为自己像老学究一样,喜欢口味清淡的东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只要能入口他都不会太在意。
江攸肆摇了摇手指:“我是为了造福小韩同学,听沈檀说这孩子的数学又没到五十,我只能尽力保护祖国的花朵不受你的酒后摧残。”
“小桀的成绩很好,只是耍小性子而已。”周敬之笑了笑。
江攸肆提前果茶壶又为周敬之满上:“我们学渣不懂你们学霸的乐趣,人人都是越高越好,你当年也是有意思,每次考试明明都是满分的水准,可是你都只考60。”
“迟到的叛逆期。”周敬之看着自己的手机都没有回应江攸肆一个眼神,“沈檀?就是上次在这里遇到的沈老师?”
江攸肆点点头,自己虽然不是乐于八卦的人,但是周敬之这样的人感情生活更像是开盲盒一样让人好奇,他的世界似乎只要数据,能让他自然融入地不是人类社会,而是那些恒等式才能带给他的安全感。
沈檀是第一次他主动说出的人。
“他一直都很关心小桀…嗯…学生吗?”周敬之没有看着江攸肆,而是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突然发现这个位置能看见学校的一点课室,不知道亮着的灯,有没有沈檀。
江攸肆看着周敬之难得放空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沈老师的办公室就算拿着望远镜也是看不见的,不是因为我酒吧的视野不好,而是你选择的位置不行。”
周敬之被揭穿之后并没有尴尬的无措,喝着饮料再缓缓道出在脑海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今晚的夜色不错,关于沈老师的事情,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如果顺利的话,小桀剩下的学习生涯都是我陪着,所以和老师相处的方式至关重要,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
“敬之,我不关心你和沈檀有什么关系,我关心你怎么又和周家扯上关系的。”江攸肆想起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让他看着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身穿黑色牛仔上衣,黑色休闲裤的男孩的时候,他再三确认了一下对方是周敬之无疑,才找了理由将韩桀熙留下来。直到后来,沈檀也找到这里,他才知道这个男孩的妈妈叫做周雅兮,周敬之的姐姐。
周敬之浅浅叹了口气:“小桀,太像我了,我感觉就是过去的我在努力挣扎。”
“今天我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去面见老师,这里面包括我从前的老师。”周敬之内心有些无法平静,他停了下来,等到自己觉得没有问题才再次开口,“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我想替小桀发声的腹稿打了千万遍,可是一句我也没有讲出来坦白说,我觉得我自己很失败。”
“敬之,不要勉强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若说周敬之的事情,江攸肆绝对是知道的最多的人,大学时期的周敬之有一段时间很极端,最高分考入,却在及格线上徘徊,后来他发现周敬之整宿的失眠,都是刚刚走出家门的男孩子,他带着他就去了医院,最后诊断出抑郁。
当时的自己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这么优秀的人,凡事都顺风顺水的人,为什么会抑郁,后来他才知道,周敬之的家庭,一直都是他抑郁的根源,他也突然明白,明明和自己一样住在本市的周敬之,为什么能不回家他都呆在学校。
再后来,周敬之在考研的时候彻底与家里面闹翻了,周敬之想选择自己喜欢的数学或者物理,他想从事研究工作,一辈子与数据打交道。可是他的父母希望他学习金融,原因很简单他们觉得这个方向的就业体面也能挣钱。
这次周敬之没有妥协,他选择挣脱牢笼,同样他也离开了所谓的保护,遇到的波折更加崎岖。
江攸肆曾经问过他,你后悔吗?周敬之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把药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他解脱了,也自由了。
至少那时是这么认为的。
“敬之,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那是你父母给你的枷锁,现在都不在了,你冷静冷静。”江攸肆其实一开始很不赞同周敬之掺和进去,因为那道疤只要存在过它就会有痕迹。
“阿肆,我没事,不用担心。”周敬之将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桌上,失去了镜片的遮掩,他的双眸更加灵动温和,“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小桀还需要我。”
自己最昏暗的时光是江攸肆陪着自己度过的,父母从小就要求自己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分数要考到最高,自己就可以成为他们最具有震慑力的谈资,压力之下确实让自己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好孩子,而自己快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什么天才,但是他也不想成为疯子,那就做一个普通人好了,回归他应该拥有的生活。
江攸肆看着被他快要被他裂碎的被子,又倒了些茶饮示意他喝,他也没客气,伴随着果香的清甜渐渐恢复平静.
江攸肆看着刚刚微颤抖的手逐渐平稳也松了口气:“敬之,你不止有小桀,还有我们。”
“少在这里煽情,我不吃你这套。”周敬之被江攸肆故作深情逗笑了。
但是这一点江攸肆没有说错,他还有他们。
“沈老师是什么时候发现小桀在你这里的?”
“在你之后,沈檀是我老婆的大学同学,有一次两人在家聚餐的时候发现了你家小少爷,之后就隔三差五的过来查岗。”江攸肆拿着自己刚刚调好的酒与周敬之碰了个杯,“你家是怎么发现小桀到我这里来的?”
周敬之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是……我姐,因为他没有按照要求去补课,也没有按时回家,我姐特意抽出时间看看他到底干了什么。”
“我没有看到周雅兮。”江攸肆搬出电脑查着之前的监控,在一个外墙的监控发现了她的影子,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我找到了,晚上六点半的监控录像里面有,一分钟之后打了电话,没人接估计是打给小桀的,然后又打电话。”
“她打给了我,让我找小桀回家。”周敬之看着窗外,“你知道吗?我那天问她,那是你的亲儿子,为什么你不进去?你知道她给我什么答案了吗?”
“他不听她的话?害怕在我这里吵架影响不好?”江攸肆在自己贫瘠的想象中,给出了自己心中一个否定的答案,这个答案太正常了,不像周家人的思考方式。
在意料之中,周敬之摇摇头:“这里距离上班的地方很近,她担心别人看到自己有这样一个差劲的儿子。很可笑吧,和我父母当初一样,不是爱孩子,他们更爱自己,教育孩子,只是因为这张脸他们不能丢,他们结婚生孩子,只是因为这是传统观念里面的必需品,不愿背负不孝的骂名,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敬之,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消耗自己,现在你独立了,小桀也在你这里。”江攸肆安抚着他的情绪,“时间是往前走的,不可能回头。伤心难过的应该留在原地,我不能和你说未来能有多美好,但总是有一丝希望在。”
周敬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影响:“不说了,你觉得沈老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对人家有意思?”江攸肆不在意地说着。
“别瞎说,不能耽误人家。”周敬之看着茶饮中自己的倒影,心中有一丝苦涩,这样的自己能配得上那么好的人吗?
“不过,我相信有沈老师在,小桀和我是不一样的,至少有人关心他,他会比我更好的。”周敬之想着从前自己的老师,虽然很正常但是还是感觉有些寒心,分数比人重要,或许是自己心理问题扭曲了现实可是内心深处的印记有了就是有了,其实总觉得这些人和自己的父母一样,他们爱分数,脸面,独独忘记了有一个人需要被爱。
江攸肆停下手上调酒的动作,忍不住问他:“沈檀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不要让小桀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他也需要被关心。如果当初有老师出面和我父母说会不会我的生活就会有所不同?”周敬之说完就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已经长大了,怎么还会那么幼稚,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的就是如果,因为如果的背后是最想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一辈子都不会在那个时刻出现,所有的如果终究都是遗憾。
“不要担心,我很好就是忍不住想起过去而已。”周敬之看着江攸肆欲语还休的样子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而且我现在不能倒下,我还有小桀。”
“我相信你。”江攸肆朝他笑了笑,“敬之,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酒吧里歌曲悠扬,缓缓的女音娓娓道来,化成河流,滋润着干涸的人。
周敬之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江攸肆也默契的离开。
男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病了伤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慢慢治愈。
“……
想抛弃的是无法忘怀的过往,
无法到达的是曾经可笑的期望,
多想藏起来被伤害的小孩,
触碰的刹那才明白,
梦想成真只是自欺欺人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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