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一直都在运动场旁边为自己班上的同学发矿泉水，当看见眼见微红的韩桀熙她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自然地递过去：“韩桀熙，恭喜。”
韩桀熙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沈老师，我的呢？”被忽略的周敬之突然开口，其实自己也不在意这一瓶水，但是被她忽略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沈檀本来就准备了两瓶在外面，只是刚刚和韩桀熙说话忘记了而已：“辛苦了。”
不咸不淡的语气让周敬之微微皱眉，只能带着韩桀熙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舅舅，你在看什么呢？”韩桀熙翻找着包里的食物，一会儿拿出一盒水果，一会儿翻出准备好的三明治，接下来就是一堆卤味什么的，反正就是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虽然样子像那么回事，但是自己没有以身试毒的勇气，只能小心翼翼地发问，“能吃吗？”
“不吃饿着。”周敬之内心静不下耒，他想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呆一会儿，短暂地调节一下自己，“小桀，你先吃，我找个地方打个电话，等会儿再回来。”
韩桀熙知道周敬之今天是请假过来的，反正人都来了，也不可能走，只咬着鸡爪模糊地“嗯”了几声又立刻进入吃饭的状态。
周敬之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从高处看见沈檀拿出了自热饭，忍不住踢了韩桀熙一下：“小桀。”
“嗯？”周敬之走路地声音不大，在这嘈杂的环境下韩桀熙以为他走就离开了，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愣了一下，抬头看看打扰自己吃饭的某人，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若不是他是自己舅舅，自己早就将鸡爪扔到他的脸上。
看见韩桀熙不满的小表情，周敬之才明白自己的做法有些突兀，没有犹豫地说出了“抱歉”，韩桀熙从来没想到会在周敬之的嘴里听到这句话，而接下来的事情他更加不解，“小桀，沈老师照顾你那么久，把包里的三明治和水果拿一部分给她。”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说完韩桀熙没有丝毫停滞将手里剩下的水果放进嘴里，又拿出三明治准备开动，但是又觉得有些口渴，但在拿水喝的时候，矿泉水在自己眼前被拿走了，沿着那只手看见了周敬之严肃的表情，他内心隐隐感觉到压力。
“小桀？”周敬之的疑问语气已经是最后的警告，这是韩桀熙自己总结出来的，特别是像现在这个表情之下的疑问句，伤害性极高。
“舅舅，我马上就去，立刻就去。”韩桀熙将手上的三明治三口并做两口吃掉，翻找了一番，提着东西就往下走，周敬之看着韩桀熙离开的背影，自己也走来了这个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韩桀熙不傻，他知道周敬之是临时找的理由，这些东西他早上就看见他放进包里，明显是早有的预谋，明明上次周敬之和自己说起沈檀还没有那么大的反应，显然是能和谐相处的，而现在却故意躲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沈老师。”韩桀熙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喊着，沈檀听见他的身音也立刻回了头，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檀姐，这是给你的。”
“刚刚还恭恭敬敬的，这会儿怎么又没大没小的？”沈檀自动忽略掉韩桀熙手里的东西，故意和他搭着没有意义的话。
韩桀熙不动神色地坐在了沈檀的旁边：“喊姐姐亲切嘛。”
“少来，之前也不见你为姐姐减少点麻烦，多考几分。”沈檀习惯性地拿出包里给韩桀熙准备的饮料，可是摸了摸她才想起自己这次没有买，“今天我没有带多余的东西，你讨好我也没用。”
“檀姐，我今天不是来领东西的。”韩桀熙顺势往沈檀包里塞自己带来的东西，“这是弟弟给你的，可别嫌弃。”
“心意我领了，但是东西你拿回去。”沈檀将自己的包抢过来，当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严肃想了想解释道，“教师守则里面有规定我不能收的，乖拿回去自己吃。”
“檀姐，你不收我交不了差的。”韩桀熙不是脸皮薄的人，也知道沈檀的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硬着头皮继续赖在她的身边，“这是我舅舅交代给我的任务，你知道的我家里面就这一次有人来，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他生气，觉得我偷懒，连这件事情都办不好。”
沈檀当然不相信韩桀熙的说辞，但是韩桀熙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不忍心回绝，算了，等会儿自己拿给周敬之吧：“东西给我，矿泉水少喝点，不然等会儿4×100跑完不舒服。”
沈檀细心提醒着，这是她和韩桀熙两个人的秘密，就在前年韩桀熙也是参加的4×100，跑完就趴在地上快要把胃酸都吐出来了，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吃了冷饭，灌了两瓶矿泉水，导致肠胃受刺激就吐了出来，之后每次自己都特意多带一份饭就是防着这孩子瞎吃东西。
“知道了，檀姐。”韩桀熙明白沈檀的用意，他知道这是沈檀对他的关心，心里暖暖的，这是在周敬之之前唯一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他一直都贪恋着这样的温暖。
沈檀将东西装模作样放进自己的包里，在确认她收下之后，韩桀熙心满意足地继续回去享受着周敬之做的美食，一边吃着，一边吐槽道“理科怪物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根据教程能做出好吃的东西”。
“你找我？”周敬之一直躲在树旁边，他看见自家小东西完成任务撒腿就跑了，之后沈檀就背着自己的包离开座位到处看，这明显就是寻找自己，一会儿就要进体育场了，自己也不可能躲掉，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出来。
沈檀没想到自己刚上楼梯就碰见自己找的人，惊讶之余也不忘自己找人的目的：“这个我不能收，谢谢你的好意。”
“收下吧，加在一起都没有八十块。”周敬之没有伸手去接，“我们给小桀的关心太少了，还要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沈檀不愿意去接受，是担心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种不能延续下去的羁绊没有必要存在，她并不稀罕：“周敬之，韩桀熙是我的学生，我做什么都是职责所在，所以……不需要的。”
“沈檀，我打个赌吧。”周敬之知道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需要引入一个新的因子才能曲线解决，“若是等会儿我和小桀获得第一名，你就收下好不好？”
“我……”沈檀还没有说完广播里面就响起了声音，要求参加4×100的运动员签到进入体育场。
“我先去了，一言为定。”周敬之没有给沈檀机会，立刻转身离开，不是害怕的情绪，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听到沈檀拒绝的话，他承认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自己有了想要尝试的想法。
看着周敬之离开的背影，沈檀没有选择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她心里不禁想着明年韩桀熙毕业之后越来越远才是两人最后的归宿。
一声枪响，他们最后赢得了全场喝彩，韩桀熙抱住了自己，周敬之的目光却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人，在路过通道的时候，他看见陈帆顺在路口手里捧着刚刚自己赌约的筹码。
“敬之，沈老师家里有事先回去了，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陈帆顺把东西交给周敬之又他说了一会儿话，周敬之除了“嗯”了几声应和了几声，他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再说什么。
直到运动会结束，他来到停车的地方，当他看见沈檀车没有动的时候，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在自己雨刷器下发现藏着的纸条。
“恭喜。”
原来沈檀知道，他们一定会赢。
韩桀熙估计是累了，刚一上车就是昏昏欲睡的状态，还没有开到第三个十字路口，这小子已经随心所欲去见了周公，只是嘴角留下的弧度说明了他的满足。
周敬之只是偶尔看他一下，见他有些要醒的模样便把车速放缓了些，他也只是换个姿势再次睡沉了过去。
周敬之心里有些烦闷，韩桀熙也在睡着，想着也不急着回家，恰好这个手机上显示出信息，是同事告诉自己实验的进展以及无法突破的难点，于是就掉头朝实验室方向出发。
周敬之下车的时候是轻悄悄的，打开空调并开窗留了一条缝，在确认韩桀熙短期之内醒不来，钥匙也没拔就离开了。
他知道若是把小祖宗锁在里面，今天耳朵肯定是不会消停的。
周敬之就是一个天生的研究者，只有数据才能让他全身心的投入，做到心无旁骛，实验、测算、统计，经过无数次的重复得到有正确可能性的答案，再次将这个答案带进循环去确认。
时间在数据间流淌，在打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身后的同事拍了周敬之的肩，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韩桀熙在往里面看，嘴的附近依旧起了些水雾，从他的眼神能看出确实这一觉睡得很好。
“这就是你的外甥？”在发现他按时回家之后，就有同事打趣问过他家里是不是藏了什么样的小娇妻，他回答过，是他的外甥来借宿的，虽然知道眼前是什么人，但是来回看了看两人，还是觉得这个应该是他的弟弟比较合适。
周敬之点点头，确实这就是他家小畜生，刚刚还在自己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他还奇怪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有就找过来了。
“怎么找到这里的？”周敬之通过指纹解锁打开实验室的门，头稍微往里面的方向歪了歪，天资聪颖的韩桀熙小朋友就走进了一个对他而言全新的世界。
满屋子的试剂、科研器材，满墙的柜子、数据文件，韩桀熙早就了解到他的工作内容，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依旧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他打消了陌生感，开始探寻这片新领域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这个时间你回来这里，肯定是实验室有了问题，我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在哪里了。”韩桀熙看着寸步不离的周敬之有了疑问，“这里我不能进来吗？”
“原则上不可以，但是我如果看着就没问题。”周敬之将自己桌面上的文件有数据的一面扣在桌上，“实验室有实验室的规矩，实验结果是不允许泄露的，管好你的眼睛，不然你还没有毕业，我们两个人就要出去喝西北风了。”
“哦。”韩桀熙没了一开始热情，和冰冷的器械隔空打交道不如早点回家吃温暖的饭菜，“舅舅，什么时候回家？”
“还有一个小时，小朋友这是饿了？”同事将一部分交到周敬之手上，“你好，我是你舅舅的同事李桦。”
韩桀熙隔着磨砂玻璃看不清刚刚是谁告诉舅舅自己来的，但从大概身后和体型应该就是这个李桦，能够舅舅这样接触的估计是他的好朋友，自己不能给他丢面子：“你好，韩桀熙。谢谢李哥，暂时不饿。”
“这声哥我喜欢。”李桦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拿出一瓶饮料，“实验室专供，拿去喝。”
“谢谢。”韩桀熙开瓶就喝 也没看一眼是什么饮料，瞬间脸色就变了，这也太苦了吧。
周敬之知道自家孩子奇奇怪怪的自尊心，从他手中拿走扔回李桦的怀中：“少拿我们家孩子当试验品，不然我和导师说你的数据有一半是我做的。”
李桦接在怀里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这小子确实挺能忍的我还以为他喜欢呢，心里想着这孩子挺能吃苦的。”
韩桀熙脸有些微红，早知道就不喝了。
少年的心就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莫名其妙点打击，周敬之能看懂但是不想说破。
“不要理李桦，这家伙已经骗了许多人了。”周敬之形式主义地安慰几句，看着自家小东西的尾巴有翘起的趋势，又决定不做人了，“小桀，这里是实验室，不是所有液体都可以喝的。”
韩桀熙的小尾巴又好像耷拉了下来：“嗯。”
周敬之不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小狼变成小奶狗总想换着办法欺负：“所以要乖知道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摸我的头。”韩桀熙把在自己后颈胡作非为的手拽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被扣在桌上的东西，“能告诉我是什么类型的课题吗？我知道规矩，我只想上网搜搜看类似的研究论文。”
周敬之没想到这孩子对自己的专业那么感兴趣，在许多人眼里理科类的研究都是枯燥单调的，而且数据的世界里并没有捷径和偶然可走，这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但是韩桀熙似乎是个例外：“这个你拿去吧，有时间可以看看。”
“这是什么？”韩桀熙找了个桌角坐了上去，聚精会神地看着，周敬之看着他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就在旁边整理桌面上的东西，等着韩桀熙准备回家。
韩桀熙翻到最后有些震惊，想要说什么似乎又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舅舅，这是论文，不是说不能看吗？”
周敬之好笑的抢过那一打纸卷起来敲在他的头上：“前两年就发布了，我写的，你有什么不能看的？嗯？”
“那……这个……”韩桀熙指了指被扣着的文件，“发表了能发给我一份吗？”
“小桀，你难道不想加入我们吗？跟我们一起揭开它的谜底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周敬之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对数据的热爱是他们的共同点之一，他不想韩桀熙一定走自己的路，用他的人生弥补自己的缺憾，这样太自私了。但是他如果真的喜欢，自己会帮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梦想的位置，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真正为了他，让他成为自己成为想成为的人。
周敬之的话触动了韩桀熙，他可以吗？他问自己。高中两年，那么多时间都因为任性被自己白白浪费，自己还有资格走进这间实验室吗？
“小桀，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你还要在现在的基础上提升35分，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市排行榜前十的名单上，你才有可能。”周敬之对之前的过往他也不是完全的恨，因祸得福，庆幸自己走上了现在的路，他希望这些幸运能够传给这个有梦想的孩子。
韩桀熙回想着自己的状况，一般高校可以，但是这个顶级学府自己没有任何把握，但是内心告诉自己，不拼一把，自己怎么会甘心：“舅舅，我尽量。”
少年这个词永远与轻狂相适配，可是这也应征了人不轻狂枉少年这样的说辞，他们的生活永远都像朝阳般耀眼，等着他们的是未知的每一刻，短短的人生也只不过是一天的放大，而他们才刚刚开始。
油墨的味道并不陌生，却是让这两个有着年龄差的男人静静地坐在一起，一个愿意问，一个愿意答，就好像时光在这一瞬间来回跳转，曾经他也赤忱热爱，未来他也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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