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校园荡漾着几分凉意，少年的一步三回头让人也有些令人忍俊不禁，那边仿佛有着他最爱的少女，等着他轻轻挑起她的面纱，探究她的柔情。
“回家了，喜欢下次考进全市排行再带你过来。”周敬之走在他的身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韩桀熙的情绪起伏也有着明显的变化，从多云转晴再到阴，自己再想想，他的心里似乎下着小雨，甚至几分钟之后可能会发展成暴雨的趋势，本以为他会开口说什么，最后只是忍不住悠悠叹口气。
周敬之也就这样被逗笑了，明显韩“黛玉”心里的小算盘又有了主意，这“葬花”的小本领着实有着表演的天赋：“你这是要做什么妖？”
“有些难题，老师讲得少，我提升的可能性很小。”韩桀熙也不藏着掖着，在他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他的成绩能轻轻松松维持在那里是因为他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到了分数最大化，难题他会解可是需要时间，以前一场考试的时间对他而言很充裕，可是现在也就勉勉强强了。
以前自以为是的能力在正规考试下变得不堪一击，难度确实大，但并不是不可能战胜的，只是……
“一周之后，我来教你理科竞赛的内容，不管是平时考试还是提前升学都非常有用。”周敬之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打算拒绝，自然不会拐弯抹角，“但是文科方面的东西，你也不许偷懒，背书这些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
“谢谢，舅……”正当韩桀熙准备高高兴兴地奖励周敬之一个熊抱，他们路过的实验室传来声音，这个声音他们都很熟悉。
“小檀，你这样不仅毁了你妈妈以后的生活，也会毁了你自己的未来，现在改还来得及。”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沈博文，沈檀的父亲。
沈檀没有说什么，只是靠着门，双手抱在胸前，明显看出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沈博文身为心理学的博士生导师，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可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的妻子，也无法撼动女儿心中的症结，这种无力感一时无法消解。
“小檀，你能不能听一次爸爸的话，就一次好不好，尽早接受治疗回归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沈博文拿自己的女儿也是没有办法，几次三番的话他不想再说了，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不想自己在失去儿子之后又失去女儿。
沈檀看了一眼窗外，她转身就直接离开，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和父亲打招呼就走，因为她看见了她不想看见的人，至少现在的状态她不想让他看见。
“那是沈老师吗？”韩桀熙看着离开的背影，他低低地问着，十几岁的少年不是没有心肝肺的白眼狼，他分得清别人是否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秘密，显然她不愿意。
周敬之没有隐瞒的意思，韩桀熙是一个快要十八岁的人，不像小孩子那样分不清是非黑白，一句天方夜谭的话也能掩盖事实真相：“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去找她。”
这个“她”，他们心里都清楚，韩桀熙点点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自顾自地打着游戏，等周敬之离开之后，他的手机屏幕却是“defeat”的字样。
周敬之敲了两下敞开的门，引起了沈博文的注意，这个孩子他认识，是魏老师的得意门生，也是这一批孩子里最有研究天赋的一位，其实还有一个事情是鲜为人知的，周敬之的心理问题是他治疗的。
“敬之，最近状态怎么样了？听小江说一直都很好，测现在做心理测试数据应该不会有问题。”沈博文问道。
周敬之心里有了疑问，是江攸肆吗？他什么时候学了心理？
周敬之情绪管理已经十分娴熟，他装作正常地点点头：“多谢，沈老师关心。”
沈博文让他做到自己身边简单地问问他的近况，就和从前一样，例行检查，最后的结论就和他听说的一样，周敬之的状况确实很好。
“沈老师，刚刚……”周敬之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是一个直来直往的人，拐弯抹角的话他说不出来。
沈博文笑了笑，他在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到来一定是有目的的：“你认识小檀？”
“我外甥的数学老师。”周敬之将自己那一些若隐若现的情愫藏在心底。
沈博文研究了那么多年的心理，他了解周敬之，相信他也不完全相信：“小檀的事情对你很重要？”
“没有。”周敬之回答得很自然，但是也很明显他在说谎，在沈博文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的愚蠢，“沈老师，你这样的试探没有意义，我在你的眼里完全是透明的，你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
“你的外甥是韩桀熙吗？”沈博文知道沈檀在意的学生是谁，从业那么多年他也知道这个在意的根源在哪里，是一种名叫“愧疚”的菟丝花。
周敬之没有否认，他等着沈博文的下文，他的感觉没有错，韩桀熙对沈檀而言是特别的。
“今天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沈博文问他，这次明显是需要他的回应。
周敬之摇摇头开口道：“这件事情对我或者我的外甥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沈博文很清楚，因为沈渊的原因，沈檀只会更加爱护韩桀熙。
周敬之起身看着窗外坐着的身影：“沈老师，我先走了，小桀在外面等我。”
得到沈博文的回应，周敬之直接走了出去。
沈博文看着离开的年轻人若有所思，自己选择亲自治疗，是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沈渊离开的第一年，需要让自己变得充实，可是等走进这个孩子的内心，他才明白为什么小渊车祸抢救的时候没有求生欲。
医者不自医，他的当局者迷留下了巨大的遗憾，而这个遗憾只能永远埋葬在他的心里。
韩桀熙难得的听话，在原地没有走动半分，手机握在手中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静静地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听见脚步声才缓缓地抬起头：“回家吗？”
周敬之在过来的路上想想了无数次对话的可能，但是这一种全然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大脑短暂的宕机让韩桀熙看了笑话，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掩饰自己地尴尬说：“嗯，我们回家。”
回家之后的韩桀熙就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回房间准备睡觉，就和之前的每个晚上一样，但是今晚不应该这样，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周敬之抬起手正准备敲他的门，想要和他聊聊，但是手迟迟没有落下，应该说什么呢？难道告诉小桀沈檀的靠近是另有所图吗？
但是是图什么呢？小桀只是一个孩子，他给不了任何人利益。
周敬之叹了口气站在阳台上，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却习惯在没有答案的时候点一根，让尼古丁的味道让自己从这样偏执的状态下慢慢解救出来。
他拿出手机找到沈檀的手机号码，看了良久也没有选择按下去，他知道以现在两人的关系，他没有资格过问她的过往，刚刚沈博文给过自己机会，自己竟然开始后悔没有珍惜。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自己不应该有陷进去的迹象。
周敬之自从过了那个夜晚似乎就在脑子里剔除了沈檀的所有消息，在他的世界里，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其实她本来也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世界。
“舅舅，家长会的业务你接吗？”韩桀熙把手中的通知单交到周敬之手里，“其实每次大考结束都有一次家长会，你可以不参加的，就像之前一样，不用麻烦的，我已经习惯了。”
若这孩子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可以一样那自己就可以不用花那么多心思了，周敬之从小到大的家长会父母都没有去过，唯一一次父母去学校就是高中确认保送学校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不会为了让父母骄傲而去做那些蠢事了，他做也只是想着可以早点离开。
有些事情过了它应该存在的时间就没有意义了。
就像现在，如果韩桀熙不在意，他就不会说出来，他说的话都是假话，而最后一句更是货真价实的反话，他攒足了失望，而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这样莫名其妙学会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让人心疼。
周敬之没有犹豫地将通知加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到时候不见不散，让我看看你这次能不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距离校运会已经过去了两周，自己一周会抽出三个晚上针对韩桀熙的短板进行解题思路上的指导，他很期待这次韩桀熙能不能离梦想更近一点。
“舅舅，数学竞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能帮我问一下沈老师吗？”韩桀熙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数学竞赛在下学期，这种事情就不麻烦沈老师了。”周敬之听到沈檀心里不由得被拎了一下，但是片刻的反应并不会表现出来，他不能那么容易地答应他，不然自己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小桀，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去找沈老师？”
“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沈老师单独呆在一起过了，之前每周沈老师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会关心我几句，自从校运会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我担心沈老师是不是心里藏着事情。”韩桀熙这小子看着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其实心思是细腻的，他不问不代表他不知道，而是代表着他知道这件事情不适合被知道。
沉默只是为了心里在意的人没有负担的生活。
周敬之掂量着这件事情如何去处理，可是没有耐心等待小崽子拼命地蹭着自己，一米八左右的小伙子已经不是可爱的小型犬了，这只大型犬随时都能把自己撞开。
“我答应你去试一试，但是结果我不保证。”周敬之也是受不了韩桀熙的壮汉式撒娇，总感觉下一秒眼前似乎就会出现什么恶心的东西。
说心里话，自己也不全是为了他。
学校门口挤满了家长，旁边的商店早就习以为常，并且认为这样的盛况是一次良好的商机，纷纷支着小摊，络绎不断地提示音让每个人的脸上都各有各的满足，铜臭与享受相辅相成，供求关系达到了一个平衡。
周敬之没有寒暄的习惯，他远远地看见门口还是那个保安，定好闹钟把手机丢到一边，打开随行的笔记本电脑，伴随着车内适宜的温度很快进入状态，继续完全因为韩桀熙而耽误下来的研究。
时间这个东西不管在什么阶段都是无法摆脱的，少年时的奋斗与时间角逐，希望而立之年与理想并肩而行，毕业后的努力与时间和解，学会生存之道是与金钱为伍。
在这特定的地点，周敬之似乎找到了从前的状态，心更静，效率更高了一点，在闹钟即将工作的那一刻让它继续沉睡。
看着攒动的人流，他下了车，看到早早站在走廊上韩桀熙他挥了挥手，小朋友看见他立刻来了精神，似乎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情绪，但是好像还是能看见一只大型犬疯狂摇晃尾巴的模样。
“我过来那么高兴？”周敬之背靠在走廊上的围墙，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韩桀熙难得的没有立刻否认，只是不理他，这已经是接近成年的男孩表示认同最酷的方式，只是这种表达方式的微微深层含义还包括一些不好意思。
周敬之看着斜对面的办公室：“等会儿想不想和沈老师一起吃个晚饭？”
韩桀熙只是愣了几秒，疑惑地看着周敬之：“我如果拒绝有用吗？”
“你想的没错。”周敬之有一种外甥初长成的喜悦，“我只是用委婉的方式通知你，既然猜到了这里，那下一步你也应该会原谅我吧。”
“沈老师需要在家长会上发言。”韩桀熙一脸得意的笑容，他只是想看周敬之棋差一招的模样有这样面面俱到的舅舅，他的压力也很大，自己怎么离经叛道，他总是能在下一秒准确无误的把自己拎回来，他的叛逆期还没有过，估计要等到周敬之出糗他才能消。
周敬之弯弯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韩桀熙因为暂时站了上风，听话的把头伸了过去，随后他的脑袋就招到了报复，一个巴掌拍了下去顺便还原地安抚揉了几下：“小朋友，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周敬之也没有说什么，揽着他的脖子就把人拐进了教室。
说实话，家长会上的东西周敬之实在听不进去，心里只想着昨天自己晚上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手机那头传来江攸肆嘲弄的声音，这样的开场其实在周敬之的意料之中，上次的不欢而散他有主要责任：“阿肆，能不能帮我约一下沈檀？”
江攸肆问道：“为什么？敬之，你不是一个沾花惹草的人，为了小桀，还是……”
“小桀。”周敬之的回答没有犹豫，但是很快语气也软了下来，他心里清楚沈檀这个人他暂时绕不过去，“你就当做是小桀好吧。”
“行。”江攸肆没有再劝什么。
周敬之没有挂断电话，江攸肆也没有催他，他知道这一步的迈出已经让他耗尽了勇气。
“阿肆，或许你说的没错，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我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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