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知贺心底那阵被宋梨扬长而去勾起的空旷寂寥尚未完全沉淀,他正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将那股酸涩压下去,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又一次寻常的“宋梨式告别”。
他沿着路边走,走出好大一截,抬起头,突然看到那辆刚刚载着宋梨离开的出租车,竟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掉头回来了。
后车门打开,那个熟悉又倨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宋梨去而复返了。
柏知贺眼底那片沉沉的失落,如同被强风吹散的薄雾,瞬间一扫而空。
他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站在宋梨面前时,嘴角已扬起一个无法抑制的、带着阳光般帅气的弧度。
他喜欢的宋梨就是这样,像一座难以攀登的冰山,偶尔也会在他即将跌落谷底时,意外地投下一缕微光,伸出手。
哪怕只是偶尔,也足够支撑他继续仰望,继续坚持。
不过,该找的存在感还是要找的。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委屈和控诉:“我还以为……你真把我当工具人用完就扔了呢。你再晚一步,等我走了,你回来也找不到。”
他试图让她意识到刚才那毫不犹豫的离去有多“过分”。
宋梨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确实把他忘了。
刚才在车上,听到宋叔用温和宠溺的语气给妻子打电话,说晚上要回家吃饭,还要带女儿去公园散步……那寻常家庭的温馨画面,像一根细小的针,刺了她一下。
她才猛然想起柏知贺——爹不疼娘不爱,看人脸色。如果连她都不管他,似乎……真的有点可怜。
“那我送你去打车好了。”
她面无表情地提议,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麻烦事。
“不去!”柏知贺立刻拒绝,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我要打车早打了。这是我给你的特权,就等你十分钟。十分钟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真走。还好……”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你来了。”
宋梨微微蹙眉。她不记得自己来回花了多久,但十分钟?肯定超过了。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会回来?
在此之前,她这样一言不发、扬长而去的次数还少吗?
难道每一次,他都在原地傻傻地等上十分钟,然后……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失望?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掠过一丝极其陌生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烦躁的情绪。
“你话再多就下去。”她移开视线,语气生硬地命令道,率先坐回车的后座。
柏知贺立刻像条被召唤的大狗,敏捷地跟着钻了进去,紧挨着她坐下。车窗外流动的灯光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里,波光流转,像撒了一把碎钻。
他侧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轮廓:“先去我家吧?去接小白,等会儿我们一起散步带它溜一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
宋梨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窗外。
但柏知贺并不在意。不愿意面对他的心意没关系,他早已习惯。他就像个固执的守门人,一次次在她紧闭的心门外耐心地敲门。
今天不开门没关系,明天,后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愿意一直敲下去,直到她愿意为他敞开一丝缝隙。
车停在柏知贺家气派却冰冷的别墅前。
柏知贺下车,“我去把小白带出来。”
宋梨坐在车内,并不打算下车,“好”,她一点都不想看到柏知贺的家,让司机把车开到前面等着。
柏知贺按了门铃,心里却有些疑惑,平时会冲过来欢迎他回家的小白,现在却没有出现,只有隐约的、带着焦躁和委屈的狗吠声从院子里传来,吠叫的间隙里,还夹杂着一种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剐蹭声——
“滋啦……滋啦……”
柏知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等不及保姆来开花园的雕花铁门,直接绕到后院的小门。
声音的来源是狗屋。
原本开放式的温馨小窝,此刻竟被焊上了一道冰冷的不锈钢栅栏门!上面挂着一把沉重的、闪着寒光的大锁!那刺耳的剐蹭声,正是小白在里面疯狂地用爪子抓挠不锈钢门发出的!不知它已经这样绝望地反抗了多久,坚硬的不锈钢门上赫然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白色抓痕。
小白看到柏知贺的第一反应是停止了抓挠,尾巴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摇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充满喜悦的呜咽,隔着栅栏缝隙努力把湿漉漉的鼻子挤出来。但紧接着,它又发出了更低的、近乎呜咽的哼唧声,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委屈。
柏知贺的神色骤然暗沉下去,他蹲下身,隔着冰冷的栅栏,手指艰难地探进去,温柔地抚摸小白因为焦虑而有些湿润的头顶毛发,声音低沉压抑:“委屈你了,小白。”
指尖传来的轻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怒火和心疼。
保姆去前面开了门,没看到人,听到后院的动静连忙跑了回来,看到蹲在狗屋旁、仿佛凭空出现的柏知贺,吓得捂着胸口“哎哟”一声。
“小贺?你……你怎么从后面进来了?”保姆惊魂未定地问,“吃饭了没有啊?我去给你热……”
“钥匙呢?”柏知贺打断她,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地看向保姆。
保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嗫嚅道:“被……被柏先生拿走了。他说……他说以后就把狗关起来喂养,不能让它冲撞了夫人……”
她试图缓和气氛,“其实关起来也挺好的,干净卫生。柏先生说明天就让工人再做个底,把狗笼抬高一点,这样它在里面就能吃喝拉撒了,省事……”
小白是大型犬,习惯了在宽阔的院子里奔跑撒欢。这突然被囚禁在堪堪能转身的狭小空间里,仅仅半天,它就在狗屋里的泥地上刨出了一个小坑,试图掘地逃生。
柏知贺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节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冰:“爸爸现在在哪?”
“柏先生和夫人带着知馨小姐出门了。”保姆小心翼翼地回答。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饭后时光。
他柏知贺,确实不应该去打扰这份“和谐”。
柏知贺沉默地站了起来。
小白以为他要走,瞬间又陷入恐慌,整个身体猛地扑在不锈钢门上,用脑袋拼命地、绝望地顶着栅栏,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几乎劈叉的哀嚎!
“呜嗷——嗷嗷——!”
这声音像刀子一样扎在柏知贺心上。他掏出手机,快速地拨通了宋梨的号码。
话很快接通,柏知贺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松自然,甚至带着点笑意:“喂,宋梨?我爸在家等着我吃晚饭呢,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甚至没等宋梨回应,就迅速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塞进书包侧袋,把书包“啪”地一声扔在旁边的草坪上。
保姆被这举动弄懵了,不安地问:“小贺,你这是……”
柏知贺像没听见,径直走向角落的工具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他冷峻的侧脸线条紧绷,目光在挂满工具的墙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把沉甸甸的消防斧上。他伸手握住斧柄,掂量了一下那冰冷的重量。
但想到劈砍的巨大声响可能会吓坏本就惊恐的小白,他皱了下眉,将斧头放下,转而拿起了一把更趁手、更安静的——巨大的断线钳。
他拎着那把泛着金属冷光的钳子走回狗屋边。
小白停止了哀嚎,困惑又期待地看着他。
“小贺啊!使不得!”保姆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急得直跺脚,“要不等柏先生回来再说?你这样弄坏了,柏先生回来生气是要惩罚你的!这……”
柏知贺置若罔闻。
他蹲下身,用断线钳巨大的钳口夹住了门锁的锁梁,双臂肌肉瞬间绷紧,用尽全身力气向内挤压!青筋在他白皙的手臂上凸起。
“嘎吱——!”
锁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却纹丝不动。这锁质量极好。
看这架势是铁了心要自己动手,保姆急得快哭了,声音带着哀求:“小贺!听阿姨一句劝……”
柏知贺依旧沉默。
他放弃了锁,转而将钳口对准了中间一根相对细一点的不锈钢管。不锈钢管虽然坚固,但毕竟是空心结构。
他再次发力,双臂的肌肉用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钳口一点点陷入金属管壁,发出沉闷的挤压声。金属在巨大的力量下痛苦地呻吟、变形,慢慢被挤压成一片薄薄的、扭曲的金属板,然后,“咔嚓”一声,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开来!
“小白,坐下!”柏知贺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异常冷静。
小白立刻乖乖坐下,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人。
柏知贺喘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再次夹住下一根钢管。
这不是一项轻松的活儿,每一剪都需要爆发全身的力量。几根钢管下来,即使是他这样力气不小的人,脸颊也因为用力过度而憋得通红,额角脖颈的汗珠滚落,浸湿了领口。
他紧咬着牙关,眼神专注而执拗,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
终于,在中间位置挤压出一个勉强能让小白钻出来的宽度。断裂的金属管边缘锋利如刀。
柏知贺放下钳子,不顾被金属毛刺刮伤的风险,徒手抓住那些断裂的、参差不齐的金属端口,用尽全力将它们向外侧掰弯、压平,确保小白出来时不会被划伤。
“小白,出来!”柏知贺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小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先谨慎地嗅了嗅被破坏的栅栏边缘,然后敏捷地一钻,整个身体终于脱离了那个冰冷的囚笼!
它兴奋地原地转了两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被主人强行“拆毁”的门,喉咙里发出快乐的咕噜声,随即猛地一个纵跃,巨大的身躯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直接扑到了柏知贺身上!
柏知贺本就力竭,被这巨大的冲力一撞,重心不稳,踉跄着仰面倒在了柔软的草坪上。小白庞大的身躯整个压在他胸口,湿热的舌头激动地舔着他的脸颊和脖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小白……好了好了……重死了……”
柏知贺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累得直喘粗气,却忍不住笑着伸手搂住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他闭上眼睛,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和被小白舔上的口水。
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颠倒的脸庞。
宋梨正微微俯身,低头看着他。暖黄色的庭院灯光勾勒着她精致的轮廓,那双漂亮的杏仁眼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眼神平静,带着惯有的审视意味。眼尾天然向下的弧度,平时直视时只觉得冷淡疏离,此刻从这个倒置的角度看去,却仿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傲慢的审视感。
这一瞬间,柏知贺的心跳漏了一拍。
被汗水浸湿的草坪气息,小白温暖的皮毛触感,还有眼前这张颠倒的、带着奇异魅力的脸……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吻她。
“你怎么进来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问,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失神。
宋梨的视线扫过他汗湿的额头和通红的脸颊,又看了看那扇被暴力破坏的栅栏门,语气平淡无波:“小白叫成这样,我又不是聋子。”
她似乎觉得站着俯视的角度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狼狈,竟也屈尊降贵地蹲了下来,离他更近了一些。她目光落在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上,难得地评价了一句:“力气挺大。”
柏知贺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带着汗水和疲惫的笑容:“谢谢夸奖。”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一阵酸软无力感袭来。
“不用谢。”宋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草坪上、被大狗“镇压”的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现在可以跟我去吃晚饭了吗,柏少侠?”
柏知贺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真实的脱力感:“让我再躺几分钟吧……手真的抬不起来了。”他现在连推开小白的力气都没有了。
保姆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愁眉苦脸:“哎呀,现在可怎么收场啊!小贺,不是阿姨说你,前几天你为了宋小姐被柏先生惩罚,现在又把院子搞成这样……林先生回来真的要气疯了!这可怎么交代啊!”
“别再说了!”柏知贺的声音陡然拔高,“小白是我的,是我从小养大的,是父亲做错了,他不该擅自把它关起来!”
他宣示主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被触犯逆鳞后的强硬。这是他少有的、在宋梨面前显露的愤怒一面。
宋梨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草地上那个因为维护自己“所有物”而爆发出怒火的柏知贺。
印象中,他总是在她面前扮演着那个率先忍让、服软、退步的角色。以至于她几乎快要忘记,小时候那个为了替她出头,即使被比他高壮得多的小胖子揍得鼻青脸肿也死死抱住对方腿不撒手的小柏知贺。
他似乎替她承担了砸碎窗户的“罪名”,虽然在她看来那纯属多此一举——一扇窗户而已,就算说是她宋梨砸的,她赔一百扇也毫无损失。
“拉我一把吧,”柏知贺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刚才眼底的怒火如同昙花一现,“手上真的没力气了。”
他朝宋梨伸出手,掌心还沾着泥土和汗渍。
宋梨静静地看了他伸出的手片刻,又抬眼看了看他带着恳求的眼神。
明明以他的体力,稍作休息就能自己站起来,却非要故作柔弱地向她寻求帮助……在戳破柏知贺那点隐秘心思之前,他似乎并不会这样刻意地制造肢体接触。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汗湿的手掌,微微一用力。
柏知贺就着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的脱力只是错觉。小白也欢快地围着他们打转。
回到宋家,气氛截然不同。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宋梨的父母正亲密地依偎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看同一部手机上的电视剧,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感情好得蜜里调油。
“小梨花回来啦!”
母亲徐茜听到动静,立刻抬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只快乐的蝴蝶般轻盈地扑过来,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充满香气的熊抱,“妈妈的宝贝女儿,想死妈妈了!”
她热情地在宋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吧唧”亲了好几口,带着点撒娇的抱怨,“宝贝女儿好冷淡哦,妈妈都快三个多月没见到你了,你怎么都不想妈妈呢?”
“想。”宋梨的声音依旧平淡,身体却任由母亲抱着。
徐茜带着工作室的人去外地写生,归期未定,宋梨确实没想到今晚能在家里见到她。
“真的吗?那你也亲妈妈一口!”徐茜凑过脸。
宋梨往后仰头避开,“有人在呢。”
她指的是站在后面的柏知贺。
徐茜这才放开女儿,转向柏知贺,同样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小贺也很久没见啦!哎呀,真是越来越帅了呢!”
柏知贺不像宋梨那样扫兴,脸上立刻扬起温暖得体的笑容,真诚的夸赞脱口而出:“徐阿姨才是一直都这么漂亮,光彩照人。听说您上次的画展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要不是因为要上学,我真想飞过去看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徐茜被夸得心花怒放,“你们回来的也太晚了,我和你爸爸已经吃过了。快去餐厅吧,让张姨重新热热饭菜,你们好好吃。”
PS:是的,贺贺子有点豆M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小白是只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