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下,海晏河清,物阜人熙。
自二百年前甲原战事后,天下瓜分四域,齐足并驱。
北尚武,南行商,元樱簇,河守境。
北疆民风彪悍,百姓崇尚武力,武学风气浓重;南域多出算学经商之才,行商脚徒、富贾商豪居多。早些年商户地位极低,士农工商,朝廷重文重武,却普遍歧视商人,认为他们都是善计奸诈之人。至元统十二年,各地商人的地位才得以改变,但商贾子弟却终身不得走科举、入朝堂,除非有值得看重的军功方可酌情考虑。
外界传闻河境有闭关锁国之势,地域与其他三国划分明显,族内百姓多善蛊术,不常外出。
元都地貌繁华,城内百姓文化多元,往来商客游士络绎不绝,俨然有四国首位之态。元都主城京师更是常被外人道:寸土寸金之地,海纳百川之姿,集天下之英萃,富丽而堂皇。
三月初,咋暖含春,万物复苏。
元都京师城地界的三月,似乎还遗留着残冬的冷峭、凛冽、凄清。
这日,有一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驾着一辆载满黄褐色楠木箱子的马车,慢悠悠地往京师城驶去。
“店家,麻烦来一壶茶水。”一位长相清秀白净、气质绝佳的年轻男子,左手提着一个旧菜篓子,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客栈。
“好嘞,客官还需要点些别的吃食吗?”店小二弯着腰,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出于好奇就多瞅了几眼书生手边的菜篓子。
“喵喵~”虚弱的猫叫声从菜篓子里断断续续间传了出来。
“这是路边捡来的一只可怜小猫,不知店家店中可有细软米糠之类供小猫的吃食”。一道温和的声音向店小二解释了心中的疑惑。
店小二摸了摸本就头发稀疏的脑袋,尴尬讪笑道:“应该是有的,客官稍等会儿。”客栈前面便是驿站,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客人众多,店里总会多备着些东西。
“喵喵~”
“大白乖点吃饭,不要舔我手指,乖~。”
“喵~”身上被火钳烫过、通黑绒毛黯淡无光,腿脚有些跛的小猫好似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牙齿轻轻咬磨了主人手指几下,而后才不舍的继续老实吃饭。
店里客人慢慢多了,热闹一起劲,旁边几桌客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便传散开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京师城袁家的四公子最近刚和晋家的三小姐订了婚。”一位长相消瘦肤色过于苍白的男子敞着公鸭嗓说道。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袁家四郎早些年就和庆家三小姐定了娃娃亲?”体态偏胖的男子睁着小眼睛争辩道。
“那是以前了哟,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晋家那位大小姐在宫中可是圣眷正浓,袁家可不趁早巴结着晋家。”陆续有人加入了讨论。
“那庆家能愿意吗?我可是听说以前的娃娃亲还是袁家高攀了。”
“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以前京师城世家以曾家、晋家、庆家三家为首,现在的晋家可是要成领头羊了”。
“再说庆家三小姐向来喜好舞刀弄枪,我要是袁家四公子,我也会选择知书达理的晋江三小姐,俗话说娶妻当娶贤呀~嘿嘿~。”
“我呸,就你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谁说喜欢舞刀弄枪的姑娘就不贤了,我看不是袁家退了亲而是庆家三小姐压根就看不上袁家。谁要再敢胡乱编排人家姑娘,别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气。”
刺啦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亮了出来,一位健硕高大的镖头竖着眉眼怒视着众人,旁边的妹子拉都拉不住。
镖头看不过这些人如此编排一位姑娘,更何况他觉得喜好舞刀弄枪的姑娘定是爽快豁达的性格,他家妹子就是这样。
那个被呛声的男子刚想回头怒骂,可一看对方高大威猛的样子,还有那把顶他半截身子的大刀,急忙弯了身子连连道歉。
同桌的几人也都哑了音,不敢再胡乱说话。
镖头看到刚还高谈论阔的众人,现在怂头巴脑的样子,嗤笑了一声道:“都是一群软蛋!”收回大刀,只觉无趣至极。
“大白,你可不能学他们那样,以后你跟着我,做起猫来还是要有格调的,知道吗?”看完一场闹剧,书生低头浅笑,轻柔抚摸着吃饱喝足悠闲惬意般,露出小肚子的小猫。
“喵喵~”小猫一个翻身打滚从菜篓子里轻巧地跳跃到了书生的怀里。
“大白真乖。”
“客官,您这猫可真机灵。”店小二刚送走一桌客人,扭头便看到一只黑猫跳到了书生身上。
“大白,店家夸你呢,你要说谢谢。”像自家大人教导自家孩子一样,书生的模样着实有些亲切。
“喵喵~”大白适时地给出反应,眼神茫然地看着主人。
店小二觉的这书生可真奇怪,还和畜生说人话。又看了看在书生怀里舒服的直摇尾巴的小猫,犹豫片刻开口疑问道:“这是一只黑猫,客官为啥要给他取名大白呀?”
书生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又舒服地撸了一把猫咪。过些日子得把大白的绒毛养亮些,心里一边思琢着,一边随口对外回复道:“因为啊,白色能把黑色衬托的更加黑,黑色也能把白色衬托的更加白。”
啊?店小二满头雾水看着说完便结账要走的书生,只觉大太阳下,人也成了精。
马车继续往前赶,很快便到了京师城门外。
传言京师城花天锦地也不为过,城门口络绎不绝的商旅百姓,井然有序的守门士兵,透过城门窥探到的富饶景象,无不向外人透漏出“热闹”二字。
城门口。
“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打开检查一下。”略显严肃的士兵狐疑地盯着一位清瘦年轻的书生。
“喵喵!”一只黑猫从马车上猛然一下跃出,书生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一边轻柔抚摸安抚小猫,一边对刚受了点惊吓的士兵略感歉意地回话道:“官爷,我这猫有些怕生,抱歉抱歉。”
安抚好大白,又连忙继续道:“我这箱子倒是开的得,只不过嘛——”书生温和笑了一下,视线随意看了眼周围闻声往箱子上打量的过路人,接着说道:“属实有些担心进了城门后会碰到些麻烦,接下来还得劳烦官爷能派个人跟着我到住处,我怕我这箱子一打开,半路会被抢。”
“大胆!京师这块地界还没人敢当街抢劫!即使——”一位较为年长些的士兵打眼扫了一下众人,“即使有人想要冒头,他们也得掂量掂量锦衣卫诏狱的名头。”
“放心,例行检查,麻烦打开下箱子。”年长的士兵好像稍微有些地位,他一说话,旁边的几个士兵也没有随意插话。
“那就多谢官爷了。”书生说完便挨个打开了箱子的锁。
几个士兵上前随即掀开了几个箱子。
你有见过光吗?银光闪闪的光一下子吸引了城门外刚还热闹躁动的行人。
“好多钱,娘亲。”一个小女孩抓着旁边妇人的衣角新奇地想要走进些看看。
“你,你这——”
“官爷,我这可是正经钱,辛苦钱。”书生友好地回复了一个旁边略显结巴的士兵。
“辛辛苦钱,好大的辛苦!”其中一个士兵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弱不经风的书生。
“你叫什么名字,身份住所报上来,我这边需要做下登记,若查到这些钱来路不明,你可是要吃牢饭的。”这时一位职位较高于其他士兵的将领闻讯上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书生。
“在下贾歌,南域贾大善子之子,此次来到京师城,一来是为了看下我的产业,二来则是打算再做些小本生意。”
“哪个贾大善人?什么产业?”将领纳闷,他是知道南域那边有钱的商户很多,但同时南域姓贾的有钱商户也多了去。
“就是五年前南域商贾中闹的最出名的那个,传闻发了疯,散了一半家财跑去出家的贾不假,本人就是他还遗留在世俗中的独子。”书生语气平静地耐心解释着。
将领觉得这人说话可真怪,感情他在说别人家的事,还未细想,又听他继续道:“产业嘛就只是一座楼而已,听说在京师城现在还挺出名的,就是那个‘遇雅楼’,官爷可曾听说过?”书生一边抚摸着怀中的小猫,一边温声娓娓道来。
围观的行人、将领士兵听完皆吸了一口气。
“娘亲,哥哥说的地方是不是隔壁阿牛哥哥每月攒钱去的地方。”小孩茫然地询问身旁的妇人,妇人则慌忙捂住了小孩的嘴巴,神色间露出了些鄙夷之态。
“啊,那不是一家青楼吗?”周围一行人中有人惊讶出声。
“什么青楼,不懂了吧,那里的姑娘们只卖艺不卖身,人家是一家雅舍。”旁边一行人急忙辩驳道。
“这楼很出名吗?”刚到此处的行人不懂就问。
“当然了,你是新来的吧。我和你说啊,这‘遇雅楼’两年前开始在京师名声鹊起,咱就不说楼里的摆设有多么风雅了,光是楼里的姑娘都够令人艳羡,最出名的就是梅、竹、菊、兰四舍,和礼、乐、书、画、诡、食六居的姑娘了,各个不仅貌美如花还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一位衣着华丽,风流倜傥的年轻男子“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继续感叹一声,“可真是当的起‘风雅’二字啊。”
“呵,再怎么吹嘘,那些女子还不是供人观赏,‘风雅’二字怕不是‘风俗’吧。”在旁边窥看众人神色已久,略显落魄但神情自傲作夫子装扮的中年男人闻言,嗤笑一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又不了解她们怎么就脱口而出鄙夷的话。”一位背着柴垛,像是刚农作回来的年轻小伙红着脸和人争辩。
眼看众人讨论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刚刚为首的将领适时喝止出声,转头面色稍显温和道:“我这边派个士兵跟着你。”又扭头粗声大喊,“都排好队,例行检查!”
话刚落,马车前面瞬间宽敞了许多。
贾歌礼貌道完谢刚打算驾马车进城,身后方突然传来一阵踏踏的马蹄声。还未回头便见刚还有些吵杂的人群立刻静若鹌鹑,神色间带着些恭敬与惧怕。
城门将领看到来人更是立马上前恭敬喊道:“曾左使。”
姓曾,贾歌好像猜到来人是谁了,无声失笑了一下,故人来了。
回头便见端坐在领头马匹上的年轻男子一身玄衣劲装,五官轻柔俊美但神色间尽显凌然清冽,周身的寒气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听他淡淡回了一句,“嗯”,便觉此人冷漠至骨子里。
少时亲近之人,多年后再见,寒风中却让人生不出半点暖意。
“怎么回事?”俊美的男子打量了下现场情况,看了眼前方马车上低着头的年轻书生。
“只是些例行检查,现在正要放行。”将领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呼了一口气,随后急忙安排人让行。
本该有条不紊地驶进城内的马匹,突兀地在马车上低着头的年轻书生面前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
曾经有部下私下讨论过,曾左使的第六感就如同狗的嗅觉一样,快速且准确。
曾槿若是知道他们私下曾这样讨论过,定会罚他们训练加倍,什么第六感,他只是磨练多了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感觉而已。
“在下贾歌,做些小本生意的商人罢了。”贾歌抬头,目光平静。
眼前之人虽举止恭敬,神色见却未见无半点慌张,平淡无波的片刻对视,反而给他一种此人现在很松弛的感觉。脸上虽然带笑堆着恭敬,却给人一种像是披了层他人的皮,配着一双狐狸眼睛更让他觉得诡异。
“哪个ge?”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舞袖长歌的‘歌’。”仰头看人,穿过时间而来的阳光过于温暖,贾歌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曾槿这是第二次觉得有人像只猫,还是只长了双狐狸眼的糙猫,不像那个人,是只养在温室的娇气猫。
他,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阳春三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