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伙计小李顾不得还未系好的外衣，急忙跑向了二楼声音的来源处。刚跨进一间房门，又猛然惊慌失措地向后退时跌倒在地。
“死，死人了！”
贾歌看着房间内悬挂在梁上的尸体，冷着脸色正要遣散闻讯赶来的姑娘们，抬眼便看到站在门口处脸上失了血色的李笙。
“小公爷，小公爷！”贾歌急忙上前，只见李笙猛然间吐出一口大血便昏了过去。
“你赶快去请大夫！”贾歌指向跌倒在地上惊慌的伙计，伙计失神看向先生，一激灵，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请大夫。
“金姐，去报官，另外派人去通知恭亲王府！”
“春杏留下，所有人现在去楼下集合，官府来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贾歌狠狠咬了下嘴唇，口中的鲜血让她头脑警醒了许多，她太大意了，早就该觉察到槐香昨晚的异常，该找人看着她的！
“先生，先生，需要我，我做些什么？”
贾歌看着眼前虽然万分恐惧害怕但仍强装镇定的人，放平了语气温和说道：“春杏，你等下在楼外等着，看见金姐回来后，你跟她去找槐香的情郎，看住他。”
“啊？好，好！我记住了！”
“现在帮我扶把手，把他先扶到楼下的客房。”怀里现在晕倒的人，让她意识到麻烦要来了。
很快，衙门官差与恭亲王府老王妃前后脚携带众人便来到了遇雅楼。
客房里。
“王妃，小公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悲伤过度，一时晕倒，多加休息就好。”大夫向老王妃说完，老王妃刚一直抖着的手方才平静下来，这是她老来得的幼子啊！
“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平静下来的老王妃目光锐利地扫视众人后，看向了众人之首。
领着几个官差前来的小监事现在心里悔恨不已，本来以为带人来这里还是一件美差事，哪曾想他现在汗流浃背，都不敢大声喘气，只求老王妃千万别注意到自己！来报官的人也没说这件事和恭亲王府有关的啊！早知道他就不抢这个差事了，现在只希望对方好好回答，这件事赶快结束。
贾歌上前，捡着重点如实地向老王妃说明情况。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儿喜欢你楼里的歌姬，吐血只是因为自己伤心过度。”老王妃脸色含着霜，语气冰冷，压迫感十足地坐在床边。
“王妃，事实确实如此。”贾歌顶着王妃的目光，再次弯腰行礼，声音平淡却又认真的回复。
“好啊！”老王妃冷着脸色，慢慢走向贾歌，手指随意捏住她的下巴，嗤笑了一声。
贾歌只觉噙着她的那只手珠圆玉润却又冰冷刺骨，还未等她看清老王妃的神情，便被老王妃身旁的随从狠狠踹到在地，又接连挨了两脚。
“咳，咳咳……”腿部的疼痛远不及腹部来得凶猛，贾歌紧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止不住地咳嗽。
“先生！”众人急忙想要查看贾歌情况，却被贾歌伸出的手制止住。
“王妃，贾歌所言句句属实，望王妃明察。”忍着疼痛，惯性借助左手的力量慢慢站起来，端正身子，贾歌看着老王妃的眼睛再次重复道。
在恭亲王幼子迷恋歌姬与找人背锅——楼中有人对其行刺之间，老王妃选择了后者，老王妃的怒气是打算让遇雅楼众人来承担，贾歌现在要做的是‘坚持事实’，等着李笙醒来，或者让祸水东流。
“王妃，谁人敢惹怒了您？”一句嬉皮笑脸的声音，不符合当下场景地响起。
众人见来者，皆垂手恭立，好似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贾歌闻声回头看去，视线随即触及一道冰冷探寻的目光，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啊。
贾歌自动忽略了刚才发声之人，像是第一次见面般认真打量他，目光无惧无畏，在众人严阵以待中这份目光显得张扬又随意。
曾槿愣了一下，在回过神时，那人已低下了头，姿态恭敬又谦卑。
事情回到一个时辰前。
原本还在寿康宫陪太后、皇上谈笑的恭亲王，在听到贴身随从耳语几句后，便有些神情不自然。而刚刚还温和谈笑的皇上出了寿康宫，便让刚回宫在殿外候着的锦衣卫左右使亲自带人前去看看，条件允许时据实解决此事。
如此，二人现在在此，看样子已经到了多时。
“原来是锦衣卫的曾左使与叶左使，我这里本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我儿刚受伤昏迷，有些事情需要查明，悲痛之下难免急切了些。”只是锦衣卫左右使，老王妃本该不必太过看重，只是他二人中有一位的父亲是尚书令，母亲则是当今最受宠爱的平元公主的太傅，另一位虽已无亲故在世，可他的身世却沾了皇室的秘闻，有些隐晦。更何况，二人即到此处，说明宫中的那位已经知道了。
“哦，不知王妃现下事情查的如何了，有需要我们锦衣卫帮忙的尽管提。”见人三分笑，这是叶常青自小养成的习惯，外人初见他时，第一反应便是觉的他好相处。
“我们锦衣卫一向热心，对吧，阿槿？”热心，这也是叶常青对自己的定位。身旁的曾槿没有像往常一样接他的话，叶常青心里纳闷了一下，是他魅力缺失了吗？拿眼一瞥，这小子在看别人！
呵！还是个小白脸！
“如果事情还未查明，便让二位帮忙解决此事了，但现下事情已经查明，就不劳烦二位了。”老王妃思酌片刻，还是不打算让这二人插手，这毕竟是她的家事，京师城内谁不卖恭亲王府几分面子，锦衣卫的手未免有些伸的长了。
“既然已查明，我们在一旁听听也无妨吧，王妃。”
刚还不理他的曾槿现在倒是直接回了老王妃的话，叶常青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突然亮了几分，目光随意扫了眼前面低着头的某人，接话道：“阿槿说的有道理，我们刚从宫里出来，既然遇到了这件事，旁听一下，见见世面也无妨，可以吧，王妃。”
“自然可以。”呸！你们还需要我这事来见见世面，可耻！
老王妃压下心中的不痛快，转头看向仍端正站在一旁的贾歌，语气略带危险地说道：“把事情的真相再说一遍，这次可要好好的说。”
贾歌神色自然地看向老王妃，平稳清淡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只不过这次的话术和第一次相比却有些不同，“王妃，李公子这次昏倒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哦，是吗？那你详细说一下。”老王妃这次倒是耐下心来仔细打量起了贾歌，模样虽清秀文弱，倒是有些小聪明。
“王妃，您应该还没有见到死去的歌姬，槐香的尸体吧？”
“大胆！”
老王妃抬手制止了身边侍女的怒斥，心下猜测着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并未，你想说什么？”
“槐香的尸体看似上吊自杀，可也难保是他杀后做出来的假象。”
一句话，把众人都推到了风口浪尖。
贾歌旁若无人地继续道：“我们遇雅楼虽然入夜之后便不再允许外人进入，但若是楼里的姑娘相熟之人前来看望，多少会通融点，让他们进来闲聊片刻。”
语气停顿，贾歌平静的目光看着老王妃，“至于小公爷昨夜在楼中歇下，若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者被歹人威胁而受了惊吓也是有可能。”
“你是说，昨夜有歹人进了楼中并与歌姬相见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看到了吗？”老王妃现在倒觉得这人不是有点小聪明，倒是狡猾得很啊，随即佯装惊讶般引诱着贾歌的话。
叶常青听到现在，越发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右手好笑地碰了下曾槿的胳膊，低声轻语道：“你说他会怎么说？”
“不知道。”曾槿微皱着眉打量着贾歌，轻掀单薄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心思。
“看到了。”贾歌淡淡地笑了一下，无视身旁投来打量的目光，也无视有人惊呼出声，继续语气平静道：“我昨晚有些积食睡不着，便走动到前厅来，三更时分，看到了一个男子前来敲门找槐香，因为是槐香相熟之人，并且男子与槐香向我承诺他很快就离开，我便同意槐香把他领了进去。”
“除了你可还有别人看到？”老王妃语气有些急切，状似无意间看了眼锦衣卫几人。
“自然——”没有。
“自然还有人。”梅舍首席温水月适时出声，清俏温和的嗓音压住了贾歌打算要说的话，步态轻盈间走到了贾歌身边，不惧老王妃刻意施压的威严气势，语气继续温和道：“虽然现在是三月天气，但昨夜我却有些烦闷，假寐间听到楼下有人交谈的声音，来的男子我恰巧认识。”看了眼先生制止的眼神，嘴角含笑，语气越发温和，“那人叫贺明萧，与槐香是青梅竹马，我曾见他多次来找槐香要钱，昨夜怕也是来要钱的。”
“她说的是吗？贾先生。”老王妃语气愉悦，连称呼也变得温和，目光在其二人之间随意打量着。
“诬告他人，一旦查明，你们二人可是要吃牢饭的。”叶常青压抑着有些兴奋的语调上前，他现在心跳加速，眼神诡异地贴近紧紧盯着贾歌的神情。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贾歌心里放空地描述着。
“叶常青！”略显警告的低哑声音让叶常青退后了一步，回头看了眼曾槿制止的眼神，舔了舔后齿牙，嬉皮笑脸地回到了原处。
“自然，我们只是见来人是贺明萧，提出了合理的怀疑，顶多算是作为百姓给为民请命的官府提供了线索，至于是不是他杀，这当然还需要官府前去调查清楚。”贾歌语气平静地回复刚才叶常青的话，同时也在告诉其他人。
面对众人投来的眼神，小监事只感觉如芒在背，这都什么事啊！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顶着老王妃含笑的目光，急忙点头回答道：“是是是！”
好险，差点憋死！
“好一番伶牙俐齿的诡辩。”至刚才出声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曾槿此刻冷笑出声，蹲下身子，身子前倾，墨色锦绣衣袍沾了些地上的灰尘，冰冷探寻的目光让贾歌分不了心，“我朝律法可容不得旁人随意利用戏弄，收起你的小心思。”
“在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恭亲王府与锦衣卫面前放肆。”贾歌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恭敬又随意，“在下所言皆为实，不敢欺瞒大人。”
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诡异又和谐。
曾槿仔细端详着眼见这双眼睛，好像想要透过这双眼睛找到什么人一样，看着此人慢慢放肆的目光，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站起身来，话语说向他人，“去查，贺明萧。”
“是。”几个锦衣卫退后。
“王妃，王妃，小公子醒了。”就在众人的气氛略显凝重中，照顾李笙的嬷嬷惊喜推开房门。
“快！”刚还仪态威仪的老王妃，疾走的步伐倒有些踉跄。
“笙儿，笙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老王妃双眼通红，双手温柔地抚摸着李笙的发梢。
“母亲，我没事，你别担心。”早已醒来的李笙在房间内听着外面几人的声音，冷静下来，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假装刚醒，本来满腹思酌，现在看到母亲担忧的样子只觉的愧疚万分。
“母亲，莫要担心了，儿子现在感觉好多了。只是早上猛然看见尸体，受了些惊吓，又想到昨夜我睡梦间好似听见了外面走廊里有男子争吵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在梦里，只觉的是我没有起来查看才害了槐香姑娘，一时忧虑多思才让母亲担心了。”
老王妃眼神微怔，手指微拢，轻拍着李胜的手说道：“你呀，可吓坏母亲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公爷，你可识得昨夜争吵的男子？”一直权当自己不存在的小监事，现在却有些谄媚地上前小声问话。事情快要解决了！！！心中的呐喊只有小监事自己明白。
李笙摇了摇头，“只是听声音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我隐约好像听见几句，槐香、拿钱、贺郎之类的话。”笑了笑，神色温和地看着小监事，“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毕竟当时我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会，小公爷提供的线索很重要，看来伤人的就是贺明萧，谋财不行便害命。”小监事义愤填膺，心中咬牙切齿地唾弃害他之人，一转头看到叶右使似笑非笑的脸和曾左使略显不耐的皱眉，猛然一激灵把还想说的话忘了，“不知，不知——”
“那便等找到贺明萧再下结论。”曾槿围观完众人的表情，找了把木椅坐了下来，这是打算一直在这等着了。
叶常青有样学样地坐到了曾槿旁边，一直想八卦的心被曾槿冷眼一扫又硬吞了下去，无趣至极。
除了老王妃照顾李笙，众人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贾歌在水月的搀扶了下弄出了不大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氛围下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他毫无察觉般坐在了一旁的楼梯上慢慢揉着膝盖，嘴里还招呼着水月，“你也快坐下歇歇。”
水月心疼贾歌，便坐了下来，抢了贾歌揉膝盖的工作。
贾歌“……”我也不是很娇贵。
众人“……”呸！小白脸。
“我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是错误的了，你看他那悠闲的状态，哪有半点撒谎后的惊慌。”叶常青看戏般悄声对着曾槿咬耳朵。
“证据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停顿一下，“还有，不要再离我这么近说话。”
“害，你”叶常青无视曾槿的冷淡，正打算好好和他辩上一辩，眼角微光撇到大门口有人进来了，“回来了。”
“曾左使、叶右使，贺明萧死了。”赶回来的千户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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