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电话对面虽然一句话没说，脑中回荡的是同一件事。
其实双方都不想把天聊死，尤其是方铭。在他看来，这个石柯虽然一直和他没熟到多近的份上，但可以成功帮他避免暑假回国无社交的尴尬。
毕竟直接算出钱砸，人家不知道你是谁，美院里的女孩还是会对该不该和他继续发展心存怀疑，一套线上配聊，线下陪玩走下来，浪费时间浪费钱，还不一定能直奔主题。
愿意直奔主题的女孩也不是没有，他不喜欢罢了，他只喜欢人单纯，情史也简单，最好懂点文艺的。
这种女孩往往不能再软件上刷到，所以需要套上朋友的朋友这层外壳，听起来就靠谱。
关系就会由一场本质简单的钱色交易，变成潜在的恋爱发展机会。
石柯就是这个朋友，或者说跳板，至少在这个夏天，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的把关系搞出不愉快。
“石哥，我肯定不会骗你的。”方铭换了口风，“这女的一看就是捞女。”
后半句“跟你那前女友一样。”则被他咽下去，直接奔下个主题，“我那哥们儿老卢，家里是我们当地首富了，而且他有个什么几大爷，就是他们那个县的领导，家里好几家公司。这龙什么的，肯定是看上这点。我给你分析分析啊，她第一天晚上就跟老卢上床了，一直拉拉扯扯到现在，那就说明什么，她不止是为了上床，一定是另有所图。”
见都没见过的事，也能凭借刻板印象信口开河，但诸如此类毫无根据的河，也总是有蠢人信。
为了让石柯深信不疑，他又附上一句：“真的哥们儿，这种女的，我们那儿遍地都是。”
对面没给他肯定的答案，倒是发出一声苦笑，随后一句自嘲：“那不是和我前任如出一辙。”
方铭还谨小慎微的不敢提这茬，担心话说重了，这下石柯自己提了，他可不会放过这个诋毁别人，抬高自己的机会。
“可不吗？而且你还记得他找的理由吗，什么你年纪小，不会踏实生活，这都扯淡呢。这个龙什么到时候的理由我也提前给你预告，花完你的钱，用完你的人，来一句不喜欢异国，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石柯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发颤，前任分手的阴影和方铭现在的言之凿凿冲昏头脑，丝毫没考虑方铭推测的真实性，也没反应过来，这人连龙佳昱的名字都没记清，发言倒是替人编得有鼻子有眼，能有几分真？
心里的天秤，从作为土著高高在上的自信，在焦灼中缓缓滑向了对岸，因为钱少感情经历少，骨子里还是有点自卑。
方铭见他一切了然，也没再浪费时间，继续大包大揽安排，说这种人反而好对付，砸点钱玩玩得了，过两天你攒个局，我做东，喊上她，再喊点你们学校的姑娘啊。
石柯心里七上八下，这提议说起来轻巧，但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只是不能让对方看出他有多在乎这事，所以草草答应，挂了电话。
房间外的电视剧吵吵闹闹，是正在热播的家庭伦理剧，奶奶和爸妈其乐融融挤在客厅，没人听到了这通电话。
这也算是他的房间离客厅最远的优势，初一那年爷爷奶奶的老房子拆迁，而后拿出拆迁款，买了这套回迁房，这户型在回迁房里算大的，一共三间卧室，塞下了一家五口人。
不然他现在还要和爸妈挤在出生时那套小房子里，爸妈厂里分的，没有客厅，两个房间只能放两张床。爸妈当年既没眼光又没钱，根本没赶上方铭所说的几千一平随便买的年代。
那笔拆迁款，也确实帮了他大忙，中考没发挥好，其实发挥好了也没多大区别，总之勉勉强强考上高中，想去个好大学就是天方夜谭。班主任明确告诉他，你爸不是做生意有门路吗，走艺考还能上个像样的本科，不然做好去大专的准备吧。
当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搬回家，爸爸还没发话，妈妈先阴阳怪气，你爸哪有门路啊？就会跟那点不三不四的哥们儿倒腾小买卖，不把本儿赔干净就不错。他爸气的就把手里的杯子砸了，说你就有门路了？不也当了一辈子工人吗？
最终是奶奶平息了这场战争，默默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对他说，不是喜欢画画吗？还喜欢看日本动画片，我听说咱们以前街坊有个女孩走艺考了，去学动画专业，你们老师不是也说艺考好，要不试试？
这次是爸爸先发话：“妈，你别跟着添乱了，艺考一年集训费比我们俩一年工资都高，他也没那天赋......”
“我想先上几节课试试......”其实今天老师不是对他一个人说，在场的还有另一个成绩和他一样危险的女生，只不过比他有底气得多。她当即就说从小喜欢画画，想考美院，而且之前考察过了，美院附近有几间画室，打算寒假开始试课，选中哪家就参加三年培训计划。
班主任对这答案颇为满意，笑着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别把文化课落下，然后转头冷冷地对他说，你看看人家，你也回家商量商量，早做打算，不行花钱补补课。
而他隐瞒了这些，完全是因为看到她冷静自信地和班主任顶嘴，心一下就被戳了一下，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不敢告诉爸妈的那种。
奶奶却问都没问这些，当场从抽屉里拿了张存折，把数额拿给他看，叫他放心，尽管去选机构，费用奶奶出。
于是那年冬天，他就和那女生一起进入了那家最贵的画室，也是那年冬天，他们成为了男女朋友。
所以第二年夏天龙佳昱出现的时候，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初夏空降过来，又在夏末飞走了。
而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在女朋友的鼓励下，没白天没黑夜的参加集训，只是高三艺考前的秋天，她突然告诉他打算申请英国的学校，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考了，然后连夜换了家专门准备留学的机构，第二天就再也没见过了。
感情早就没了，他也无所谓，画室里有和他眉来眼去的外地女生，也不差她一个。唯一庆幸自己的心态没被影响，虽然当时排倒数第五名，也是蹭进了美院设计学院最水的专业。
这事算是上天捞过他一大把了，现在的他乐观地认为怎么就不能再来一小把？他也不贪，他不像方铭那样喜欢攒床伴的数量，他只想要个女朋友就行了，龙佳昱无可挑剔，相貌学历，最重要的是，家世。
之前在画室时打听过，都是妈妈来接的，问她爸爸怎么不来，她的回答是没有爸爸。
听说这种女孩子很脆弱，渴望比家庭完整的女孩得到更多的关注和爱。
判断胜算这事，有人靠直觉和感觉，有人靠经验和数据，也有的人靠刻板印象和脑补。
截至目前，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他骄傲地告诉楠楠，龙佳昱在那边确实有人追，但是并没有在一起，既然那边有人追，还吊着那人，说明是单身。
几分钟后，楠楠亲自把这点假乐观一拳打飞。
“是不是的又怎么样？你知道那个大G的是谁吗？是乐辰言，上过综艺的明星，现在是音乐剧演员，下一步就进军影视圈了。”
“而且你是不是喝昏头了？那晚接她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记得吗？乐辰言和她说的是：回家！”
不愿意相信的事，还是被楠楠清晰地复盘了，抓耳挠腮找不到理由反驳的时候，又见到了更炸裂的一句。
“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那你去搜搜啊，搜搜他家里多有钱，把你卖了能买得起大G的车门吗？”
楠楠的话似乎和方铭的推测严丝合缝对上号，石柯只觉得天旋地转，电脑旁的手办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大眼瞪小眼，手指搭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一个字。
他大致猜到楠楠此刻愤怒的原因，却还在选择装傻，没和楠楠争辩，也没再提活动的茬。
一小时后，他做了决定。
找出龙佳昱那没有聊天记录的对话框，开门见山发了条：“上次说好这周一起玩的，怎么样，明天有时间吗？”
龙佳昱已经躺在酒店房间里，隔着落地窗能看到夜色下依旧灯火通明的外滩，乐辰言正在洗澡，她百无聊赖玩手机，突然蹦出这么一条，诧异了几秒，也懒得多想，回道：“我在上海找朋友玩，最近不回去。”
态度没那么婉转，她也点了发送，或许只有这样，石柯那个死心眼才会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没想到隔了几分钟，石柯还有下文：“朋友？朋友还是炮友？”
她多看了好几遍，才确认几个字没看错，满脑袋莫名其妙，下一秒要开骂时，石柯又发来两条：“以为国内没人知道阿灵顿的事？以为没人知道你同时钓着那边的人？”
龙佳昱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中午登机前，的确在微信里和魏深聊了几句，因为昨天手滑给魏深的instagram点了赞。魏深也回赞了她看《雪夜渔舟》的那组照片。
可是这事怎么可能在12小时内，传到毫不相干的石柯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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