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秦明彦勃然大怒,他猛地上前一步,好歹还记得彼此身份,对着陆阙抱拳道:“大人!此案疑点重重,必有冤情!必须立刻停止行刑,彻查到底,严惩真凶。”
“秦护卫所言,正是本官之意,”陆阙开口,声音清越,带着新任县令应有的威严,他环视在场所有胥吏与百姓,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本官既到此地为父母官,便容不得冤狱横行,更容不得真凶逍遥法外!”
“此案,本官亲自接手,重审!”
说完,陆阙微微侧首,对身旁的秦明彦吩咐道:“秦护卫,你派两个弟兄,即刻随汤挺前往麻虎碣现场勘查情况,保护现场,搜寻一切可能的线索,再派人把宋家的管家叫来问话。”
“是!大人!”秦明彦抱拳领命,动作干净利落。
他立刻点出两名机敏沉稳的护卫,低声交代几句。
那两人当即领命,去给台上死里逃生的汤挺松绑,汤挺被解开绳索,身体几乎是瘫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不住地向陆阙的方向磕头,涕泗横流地大喊:“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的救命之恩!”
陆阙看到那副感激涕零的丑样子,偷偷嫌弃地皱了皱眉,抿着嘴不自然地别过头。
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那两个护卫扶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汤挺,迅速分开人群,朝着麻虎碣方向离去。
另一名护卫也领命,去宋府找王老五提到的管家。
陆阙目光平静地缓缓扫过监斩台上面如死灰、汗流浃背的县丞,他的官途已经就此结束了,根本没有理会的必要。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秦明彦,从容地道:“走吧,我们回衙门。”
这一次,秦明彦对陆阙的决定没有丝毫异议,甚至主动在前开路,护卫左右。
围观的百姓自动给这位新来的县太爷让出路来,无不啧啧称奇,这位新来的县令料事如神,竟然在刑场行刑时就解决了一起冤案。
“这位县太爷,神了!”
“一来就翻了个冤案!”
“昌阳县……怕是要变天喽!”
陆阙坐回马车,随着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声。
青壶一脸兴奋好奇地凑过来,道:“老爷,您是怎么看出来那个王老五是在做伪证?”
策马在马车旁的秦明彦也不由地放慢速度,竖起耳朵听着,他同样也很好奇。
陆阙倚靠着软垫,平淡地道:“我不知道,只是诈他而已。”
“啊?”青壶面露惊讶,皱着眉想了想,不解地道:“可万一没诈成功呢?万一汤挺不是被冤枉的?”
那岂不是当众打脸,威严扫地,无法收场了?
陆阙理解青壶的担忧,如果不是他有前世的记忆佐证,确认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不会行事如此大胆。
至于怎么跟青壶乃至车窗外偷听的人解释?
无需解释。
以后料敌于先的事情多着呢,难道他还要次次向人剖析心路历程不成?
陆阙唇角微微扬起,轻声但倨傲地道:“没有万一,我不会判断失误。”
青壶看着自家主子那副睥睨自信的神情,所有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无条件的信服。
倒是马车外的秦明彦,听得眉头直皱,这就完了?你都不解释一下推理过程吗?
哪有侦探剧不解释推理过程的?
这让观众……不是,这让听众很失望啊!
县城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衙门。
陆阙踏入这略显破败、弥漫着陈腐气息的衙门,在后衙找了个尚且完整的房间暂作歇脚。
青壶立刻化身勤劳的蜜蜂,烧水、洒扫、清理灰尘蛛网、除草,忙得脚不沾地。
秦明彦见状,也不好意思干站着,指使着剩下的两名护卫一起帮忙。
见周围没人了,秦明彦也忍不住凑了过来,“玉……陆大人,您到底是怎么一眼就断定这案子有问题的?”
总不能真是全靠……诈吧?
陆阙闲适地坐在刚被青壶擦拭干净的掉漆破木椅上,稍微一动椅子就发出吱吱的怪叫,他笑而不答,反问道:“秦护卫以为,接下来此案该如何审理?”
秦明彦自然发现了陆阙在回避他的问题,对方不愿回答,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逼问他。
他想了想现在已知的线索,道:“我觉得这件案子还要从宋家的管家查,他既然买通证人,必然和宋家脱不干系,只要撬开他的嘴,就不难找到真凶,查明他们构陷汤挺的动机。”
陆阙欣然地点了点头道:“秦护卫言之有理。”
话一出口,秦明彦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主动权,已不知不觉移位了。
如果说之前在路上,一切都是他在做决定,陆阙只能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那么此刻,自踏入昌阳县、尤其是经历法场翻案之后,主动权似乎已稳稳地落在了这位看似柔弱的陆县令手中。
而自己不仅乖乖听命行事,甚至并未察觉已经被陆阙牵着鼻子走。
这个认知让秦明彦心头微微一凛。
假以时日,若这沈玉雀真有异心,恐怕能轻易摆脱他的掌控,甚至反客为主。
可是,一个不第秀才的哥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他心里暗自警觉之时,派去宋家叫人的护卫回来了,道:“大人,宋家的管家王福带到了。”
宋家的管家是个油满肠肥的中年人,一进后衙,一脸谄媚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能看出数额不在小数,双手奉上,笑道:“小的宋府管家王福,见过县太爷,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老爷笑纳,往后宋家必有厚报......”
陆阙端坐在椅子上,并未表态,也未去看那叠银票。
就算秦明彦今天不在这里,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条送上门的大鱼。
对方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不给他们刮下一块肉来,一点银票就想让他罢手?
他可没有那么仁慈。
但是,现在我们“替天行道”的白槎山匪首在这里,他倒是不方便亲自上演刮地皮的戏码了。
果然,陆阙还没开口,身旁的秦明彦已然变了脸色,厉声道:“放肆!竟敢公然行贿,玷污公堂!”
青壶给他泡好了茶,陆阙漫不经心地接过,任由着秦明彦替他发声。
论起正直,这位山大王可比他更像是个青天大老爷。
他很清楚以对方嫉恶如仇的性格会做出什么反应,自己只是个扮演县令的柔弱哥儿,绝对不能露出奸臣的嘴脸。
反正,秦明彦自会替他达成目的。
王福看陆阙没说话,只叫下人和自己对话,以为是嫌钱财不够,故作姿态,又咬牙道:“大人,您看这府衙着实简陋了些,我们再县城中心有座三进三出的雅致小院,景致幽静,一应俱全,您若是不嫌弃……”
陆阙喝茶的动作一顿,宋家献上来的那间小院确实不错,景致陈设都颇合他心意,前世他在那里住了三年,现在想来还有点怀念呢。
可惜这一世住不进去了。
“够了!”秦明彦怒不可遏,“你把我们大人当成什么人了!以为区区黄白之物、一座宅院就能收买吗?”
陆阙优雅地低头吸溜茶水。
没错,这一世的我就是如此清正廉洁,高不可攀。
王福见行贿不成,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话语间隐隐带着威胁道:“大人初来乍到,可能有所不知,这昌阳县……有些事,还需多方仰仗,方能安稳,宋家在此地经营数代,树大根深,若是……”
陆阙浑不在意地低头吹着茶沫子,仿佛根本没听见对方口中的威胁。
秦明彦见状,心里的怒火更盛,冷笑上前一步,道:“树大根深?你尽可试试!看是宋家的树根硬,还是我手中的刀枪硬!”
王福见这新来的县令不识抬举软硬不吃,一心想给那泥腿子主持公道,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拿下!”秦明彦岂容他来去自如,一声令下,两名护卫立刻上前,反剪其双臂,将王福押往前面公堂。
陆阙看完戏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官袍,也走向前衙。
与此同时,受害女子向英娘的父母也听闻了法场翻案的消息,悲愤交加地赶到县衙,跪在堂前,哭声震天,苦苦哀求青天大老爷为他们做主,揪出真凶。
陆阙端坐于高堂之上,正大光明的匾额衬着他沉静如玉,惊堂木一敲,道:“升堂!”
陆阙自然先审了宋家的管家王福。
“王福,”陆阙声音清冷威严,“你买通王老五作伪证,诬陷汤挺,该当何罪?”
“冤枉啊大人!”王福是个狡猾之辈,立刻喊起冤来,声音凄切好似真的被冤枉了,“小人确实与那汤挺有些旧怨,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事,可小人万万不敢与命案有牵连啊!那英娘的死,与小人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陆阙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哦?这么说,你承认买通王老五作伪证了?”
王福眼珠一转,连忙叩头道:“小人认罪,小人认罪!可小人只是诬告,与命案无关啊!求大人明鉴!”
站在陆阙身侧的秦明彦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喝道:“满口胡言!若无牵连,为何偏偏在命案上作伪证?”
王福抬头看了秦明彦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道:“这位爷有所不知,小人正是想借这命案,将那汤挺置于死地,小人是一时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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