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阙挑眉笑道:“秦护卫又想要县令,又想要商船,所图不小,意欲何为啊?”
“没什么,”秦明彦一时语塞,他还没准备好袒露自己的野心,突然在寂静夜路听到有哭泣的声音,赶忙转移话题道:“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秦明彦转移话题实在生硬,陆阙无奈配合地侧耳倾听,道:“有吗?”
“有,”秦明彦这次听清了,道:“是小孩子的哭声,就在附近。”
陆阙不以为然,笑道:“兴许是谁家不听话的小孩,因为功课太差,被长辈责罚,躲在角落里偷偷哭呢。”
秦明彦神色一正,道:“这么晚了,我们得去看看。”说着,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陆阙本来不打算理会,见状也不得不跟上。
秦明彦顺着声音找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穿着单薄的布衫,正蹲在树下肩膀一耸一耸地哭。
陆阙看了看周围,没有见到大人,微微皱了皱眉。
秦明彦已经走上前,声音放缓了一些,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男童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找、找不到阿爷了……呜呜……”
秦明彦蹲下身,道:“知道回家的路吗?”
男童哽咽着摇了摇头,道:“天太黑了,我认不得了。”
“知道你家住哪吗?”
男童想了想,道:“我家在大柳树下。”
秦明彦无力地挠了挠头,他哪知道大柳树在哪里?
陆阙却明白了,道:“这是柳树村的孩子,村子就在不远处,我们往那边走走,没准能遇到正在找他的家人。”
果然,没走多久,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快步走来,见到孙子,一把搂进怀里,狠狠地抽了两下孩子的屁股。
“你个小驴子劲的,晚上黢黑的,乱跑什么!你要是被山里的麻虎叼了,怎么弄!”老头的话充斥着浓重本地方言。
秦明彦几乎没听懂,不过其中一个词最近在他面前不断出现,疑惑地道:“麻虎?”
陆阙眉头微皱,解释道:“本地方言,指的就是狼。”
“狼?”秦明彦神色一凛,“这附近山里有狼?”
“怎么没有!”老人接过话头,“年头不好,山里吃食少,那些畜生饿急了,往年冬天就常听说有下山祸害牲口,甚至叼走小娃。”
在陆阙原本淡漠的眼神锐利了些。
前世在他上任昌阳县的第一个冬天,确实发生过一起饿狼下山,分食了一个住在山脚的老猎户,引得人心惶惶。
只是那时他正忙于在昌阳县立稳脚跟,与地方豪绅斗法,并未过多理会这等小事。
秦明彦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
“老人家,可知狼群通常在哪些山头活动?”秦明彦沉声问道。
老者大致指了个方向,正是麻虎碣的位置,又道:“官爷,那畜生狡猾得很,可不好对付。”
秦明彦目光灼灼对陆阙道:“大人,此事不能不管,狼患不除,百姓难安,近日我就带上弟兄们进山一趟,务必把这祸害给铲除了!”
剿灭山中伤人的野兽,也是官府的本职之一,但若能成功,无疑是收拢民心、树立威望的机会,也能让这帮山匪物尽其用。
“既然秦护卫有如此善心,那便去吧,”陆阙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默许与支持,“所需器械、人手,可自行调配,务必小心,以安全为重。”
“是!大人放心!”秦明彦抱拳,眼中斗志昂扬。
老者千恩万谢地带着孙子离开了。
接下来的路上,秦明彦在心里规划着要如何搜山、如何围剿,陆阙则在思索明日向家应该就会主动登门,和他商谈售卖昌阳白的事情。
第二天,向家还没有上门,县衙却先迎来了两个访客。
一个汉子搀扶着一个瘸腿老伯来到县衙。
前来开门的闫靖刚想问来者何事,就认出搀扶老人的汉子,有些诧异地道:“是你呀,汤挺。”
汤挺立刻堆起笑,道:“是闫护卫啊,这是我爹,之前被陆县令救了一命,我们想着一定要做点什么报答县令大人。”
他指了指身后的板车,“我老爹是猎户,在老爹的指点下,我今天打了一只公梅花鹿,特地来献给县令大人。”
闫靖看到板车上躺着一只体型不小的梅花鹿,头上还有一对大角,心情十分糟糕。
沈玉雀得了这个东西,岂不是更得意了?
他一个哥儿哪需要这种东西,最后多半是要被秦哥消受了,而秦哥补了身子,力气会用在谁上,闫靖闭着眼也能猜到。
李虎也听到动静凑过来,看到这么大一只公鹿,眼睛一亮。
他正想着从哪里搞点大补的东西给秦明彦补补身子,没想到就有人送上门来了,忙道:“这是好东西呀,小闫你快让让,别堵着门,快请他们进来。”
李虎将这两人连带着梅花鹿带了进来,热情地招待,又转头催促闫靖,道:“快去通知秦哥和陆县令!”
闫靖只得不情不愿地去通报。
秦明彦恰好在院子里,闻言好奇地来观看,他还并不知道手下的弟兄想给他补身子,看到这梅花鹿的大角,啧啧称奇,觉得拿来泡酒再好不过了。
闫靖又去请陆阙,却被陆阙的侍从青壶拦下了,现在青壶对秦明彦的手下十分警惕。
闫靖也不想见陆阙,冷淡地道:“告诉陆大人,之前他在法场上救下来的汤挺,带着谢礼来了。”
说完,转身就走。
青壶走进书房,脸上带着几分新奇,道:“老爷,您之前在法场上救下的那个汤挺,特意备礼来谢恩呢。”
陆阙头也没抬,语气淡漠道:“不过是桩案子,本官依法办事罢了,没必要见面。”
于他而言,这些感激毫无意义。
救他也不过是为了在昌阳打开局面,一介草民,见了又有什么意义?
“真不见吗?老爷……”青壶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却掩不住好奇,“这可是头一遭有人真心实意来谢您,还带了礼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个总臭着一张脸的小山匪也不说清楚,让人怪好奇的。
不过,一个百姓能送来什么礼物,无非是果蔬家禽之类的吧。
陆阙见青壶一副心痒痒的样子,放下卷宗,道:“横竖无事,那就去看看吧。”
青壶立刻眉开眼笑地应道:“好嘞。”
陆阙走了出来,在看到汤挺,乃至后面的梅花鹿都没有露出异样,却在看到那个瘸腿老伯时,微微瞪大眼睛。
竟然是他!
那老伯见到陆阙出来,就要按着汤挺一起跪下,给陆阙磕头道谢。
陆阙立刻上前扶起这汤家父子,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老人家,不必多礼,本官身为父母官,查明案情,洗刷冤屈,乃是分内之事。”
却拦不住他们结结实实给陆阙磕了头。
陆阙的目光落在汤老伯那老泪纵横,带着卑微感激的脸上,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回响。
那是他刚刚从白槎山逃出来的夜晚......
夜空繁星点点,初冬时节,白霜打在枯黄的草地上,山路湿滑难行。
他怀里揣着在匪窟里藏匿多时的委任书和官印,在漆黑的山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身体异常疲惫,脚几乎失去知觉。
终于快接近官道时,黑暗中,他听到几声狼嚎。
陆阙没想到这山里竟然有狼,吓得脊背发凉,立刻跑了起来,气喘吁吁仍咬牙坚持,不敢有片刻停歇。
但还是来不及,几点幽绿的光由远及近,周围不断传来狼叫声。
狼群嗅到了活物的气息,将他团团围住。
他只能背靠着树干,手握着一路上捡来充当武器的树枝,心知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今日恐怕难逃已死。
冷汗浸湿了内衫,寒风一吹,冷得刺骨,他在心里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逃离白槎山,在白槎山给那个山大王当夫郎,也比命丧狼口要强。
一头饿狼按捺不住,率先扑上来。
陆阙紧了紧手里的树枝,今天就算要死,也要让这畜生付出点代价。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那头狼的脖颈。
随后又是几发几支箭,逼得狼群呜咽着后退。
陆阙惊喜地看向射箭处,他以为是秦明彦发现自己逃跑,带人追了上来。
却见到一个佝偻却矫健的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老旧的猎弓,月光照在对方脸上,正是眼前的汤老伯。
“后生,没事吧?”老人的声音沙哑。
陆阙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是了,秦明彦被自己迷倒了,现在应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自己临走时说得那么决绝,有些自尊的人就不会再纠缠。
如此很好,这样他便能安心上任了。
陆阙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后怕与身体的不适一同袭来,他脱力地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汤老头将他扶起,一瘸一拐地带着自己来到山下,一个家徒四壁的茅屋。
屋里很冷清,陆阙看到房间里还缠着白布,点着香火,应该是近期家里办过丧事。
老人沉默地生了火,给他端来一碗热汤。
“喝点汤,暖暖身子。”
“多谢老伯。”
老人没有多问,也没和他多说什么,整个人透着一股和屋子一样的苍白死寂,只是默默地收留了陆阙。
陆阙同样没有多想,那一晚,他就在这猎户家勉强歇下,疲惫和惊吓让他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他辞别老人,沿着小路赶往昌阳县。
身体依旧有些虚软,腹部传来的隐痛,他只归咎于昨日的劳累。
途经麻虎碣时,因精神不济,加上地面湿滑,他脚下一个趔趄,竟不慎跌入泥坑中。
泥水瞬间浸透了衣袍,冰冷刺骨,狼狈不堪。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手掌却在泥泞中胡乱摸索时,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下意识地将其抓起,那是一个沾满污泥、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钱袋,拿起时还能听到里面铜钱碰撞的清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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