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节,扶疏长公主的送嫁队伍,在宫中祭祖,然后出京,启程往西北而行。
一百八十车妆奁,三十六名宫女陪嫁,二十四名朝廷礼官送亲,三千禁军精锐护送,日行一百二十里。
至七月二十日,至出云草原南边。
此时,离西北边防军总镇凤鸣镇还有三日的行程。
按照既定的常规路线,应是沿着出云草原南线边上,一路往西,再往北,绕行近四百里,便可至凤鸣军镇。
之所以不直接穿过草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出云草原以北,是止戈山,止戈山以北,是莫折部。也就是说,这止戈山一脉,也是大兴的一道边境线,山顶五里一哨,十里一所,设有狼烟哨所,虽比不上关镇之重防,但基本上阻断了容易翻越的路线。
所以,通常情况下,莫折部人是不会越过止戈山,到山南来的。但是,当每年初秋,山北的草原被放牧过度,枯黄光秃之际时,便会有莫折的牧民,铤而走险,设法翻过止戈山,到出云草原来放牧。
也会有莫折的骑兵,乔装成牧民,翻越到山南来,打草谷。
那些自小就生活在马背上的莫折人,行踪不定,来去如风,所以,在这漫长边境线上,防不胜防。
因此,在制定这送嫁路队的行进路线之时,西北军方就提出,不可进入出云草原。
然而,当这逶迤几里的送嫁队伍,在草原南边的沿线上,往西绕行之时,八宝婚车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夜鸣珂看了看舆图,就实在是忍住不了了。
只需要往西北方向,行进三十里,有个小湖,湖水清澈,想着就招人喜欢。
也就是说,在这夕阳西垂之际,只要微微调整一下方向,向着那遍地繁花的草地中行出个把时辰,天黑之前,她就可以洗澡。
来这西北之地,所经之处,皆是缺水,连着数日,她都没有洗澡了。
可当她提出这个想法之时,晏西棠却摇头。
“就三十里!”夜鸣珂苦着脸,比着指头,讨价还价。
无需深入草原腹地,也就只是迈进去半只脚而已。
“不行!”晏西棠一脸的坚决。
没有谁比西北军方更熟悉这边境的形势,他们制定的路线,必然有他们的道理。
夜鸣珂眼巴巴将他看着,还想再努力一下,求个请:“我浑身都不舒服,浑身的汗味儿,觉得都要长虱子了……”
她如今可要看他的眼色行事。琳琅长公主是陪妹妹走这一程出嫁路,按理论来,也就是个随行的娘家来人而已,而晏西棠晏大人,却是此次送公主出嫁的送亲总使。
七月初,晏西棠因着在春和宫留宿的事情,闹得满朝皆知。琳琅长公主也算是个下床就不留情的,直接将他罢出了政事堂,且又还赶鸭子上架,给他派了个送亲总使的苦差,让他送扶疏长公主去西北。
这的确是一个苦差,而且还艰难。千里路遥,去的还是西北边境,公主千金之躯的安危,陪奁嫁妆的运送,随行人员的妥当,一应干系,都得拿送亲总使的项上人头来担当。
故而,太常寺和礼部无话可说,整个朝中也无话可说。
可才走出京城,夜鸣珂就发现,她给自己下了个套。
那些随行官员与宫女,还有一千精锐禁军护卫,一应礼仪规矩与行程调度,都听总使大人的。晏大人说走就走,晏大人说停就停。
比如,她这会儿想让队伍稍许偏一点儿方向,都得先说服总使大人,然后让他来发号施令。
“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嫌……”晏西棠凑近些,嗅了嗅她后颈衣襟处,所谓的汗味。
经过六月底七月初那次闹腾,晏大人也敞开了,此次送嫁出行,他不待在那辆行走在婚车前面的礼官的车中,却常常跑到婚车后边,琳琅长公主的马车里来。
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有私情,但你们奈我如何的模样。反正,官也罢了,苦差也接了。
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就算还有什么计较,也是回京之后的事情。
“可是我嫌啊……”夜鸣珂侧着身子,躲开了些。
这七月的天气,炎热未退,又是连日的长途跋涉,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灰尘与汗水裹成了茧,快要出不过气来。
“再忍忍,还有三日,就到凤鸣镇了……”晏西棠揽住她肩头,笑着安慰。
“三日啊……”女郎想着就犯愁,一边又动着心念,试着问他:“你是在担心什么?”
“什么?”晏西棠似乎有些晃神,不知在想什么。
“去那湖边,你是在担心什么?”夜鸣珂就又问了一遍。
“有湖的地方,最适宜于放牧,我是担心……遇到莫折人。”晏西棠说着心中担忧,眼中却突然绽放出一缕星火。
“你是希望遇到呢,还是不希望遇到?”女郎偏头侧目,看着他的眼眸闪动,跟着亦在脑子中,升腾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晏西棠看了她半响,突然绽笑,“我只是不希望,你跟别的男人去洞房……”
即便是假戏,且是借着那洞房礼毕的时机,去跟秦琅交涉,他想着也难受。
“晏大人,你想一想,若是湖边有莫折人,那我们在这南边三十里开外的地方行进,怕也瞒不过他们。而且,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策马而行几十里,需要多长时间?还不是一会儿工夫的事情,所以,若是他们……真的想来,抢几车财物之类,那么,或许今夜,或许是接下来这几天,不管我们停在何处扎营,他们都会找来,到还不如去那湖边,烧些水,洗个澡,至少睡得舒坦些……”
女郎挂手在男子臂弯,跟他一点点地掰着理,等把这通道理掰通了,她自己都开始心跳如擂鼓,陷入一种身处险境的兴奋与疯狂。
“……也是!”晏西棠垂眸,沉吟着想了想,竟也就同意了她的看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今夜就去那湖边扎营!”夜鸣珂拊掌,又推了推晏西棠,让他下车作吩咐去。
晏西棠就下车,作吩咐去。
两人如此这般,一通眼神交流,便是一拍即合,像极了一对为奸……狼狈。
晏西棠没有把那心中所想说出来,夜鸣珂也没有把那些主意挑明了说出来,但是,两人已是心有灵犀,只需要把行进的路线,以公主要洗澡的理由,往西北方向的湖泊微微偏离一点点……
后头的事情,就听老天爷的安排。
若是莫折人来,只要莫折人来,不管是来抢财物,还是来抢亲,那么,她这些天来最苦恼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这么多日,每天传来的消息,都是没有找到扶疏的踪影。
那妮子像是鱼游入海,真把这嫁人的摊子撂下了,但这理由说不得。而如果莫折人来侵扰,就将会诞生一个最好的借口——扶疏公主被莫折部抢走了……至于要如何去抢回来,抢回来之后,又该以何种方式去继续,还是以个什么理由,悔了这婚事,那都是后话。有时候,计策谋划,需要从头看尾,未雨绸缪,但有时候,也需要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至少,七月二十六的吉日,她就不用去跟秦琅入洞房,然后再在掀开盖头那一刻,去伤害那个实心的好人了。
这样一想,夜鸣珂倒是有些期待,今夜有人来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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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七月二十夜,幽蓝天幕下,茫茫草原上,那个叫牙儿湖的小湖边上,扶疏长公主的送亲队伍扎营而息。
一身盖头喜服的扶疏长公主,从婚车上下来,入帐篷,换下礼服,卸下行头,沐浴一下,消除一天的奔波劳碌,再作一夜的休息。
扶疏公主歇下后,服侍的宫女们也陆续退出帐来,再由重兵过来帐外把守。
琳琅长公主也从那帐中出来,去旁边靠近湖边处,另起的一个小帐里歇下。要知道,前头的每晚夜宿,不论是驿站,还是扎帐,琳琅长公主都是与扶疏宿在一起,姐妹二人同榻共枕,促膝夜话,共度这婚前时光。
当然,这些公主们的习性,本就娇贵,不可以常理判之。
比如,今夜,另起的这个小帐中,烧上一桶热水的临湖泡浴。
“我来服侍公主吧。”换回宫女服的紫绡,见着夜鸣珂泡进水里,便挽起衣袖,给她递皂豆来。
“不用,我自己来。”夜鸣珂罢手,撵她,“你白日里穿那礼服,坐在婚车中,又闷又热,也够呛,先歇着吧。”
每日,白天里,紫绡穿着婚服,盖着盖头,假扮成扶疏,坐在婚车里。
而每天夜里,夜鸣珂就跟“扶疏长公主”住在一间屋子里,除了几个贴身服侍新娘行头的宫女知道“扶疏”是紫绡之外,一切天衣无缝。
而今夜,那个重兵把守的新娘子帐篷,唱的却是空城计。
只等那些莫折人来。
七月二十.第一回合,公主和大人珠联璧合,但是经常搞乌龙,勿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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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七月二十.第一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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