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时,赵溪楼软磨硬泡的让宋执也把他带了过去。
因为赵溪楼想着宋执也不会安慰人,对苏适安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一会儿把人救出来,还得靠他来安抚。
纪伯昂提前带人踩了点,得知了里头只有十几个看守,他们手上没有重型武器,顶多几把枪。
车子停在外头的街区里,再往里只能靠步行走入。
这里不算十九区,处于十九区和八区的交界处,被人们叫做下城区,赵溪楼以前没有来过。
下城区治安管理比较混乱,人员复杂,很多还没被抓到的亚种就躲藏在其中,遮掩着体貌特征艰难度日。
是流氓地痞和奴隶猎人的天堂。
按照苏适安所说,面前的筒子楼就是白塔控制他们的地方。
赵溪楼急不可待的走上楼梯,又叫宋执一把薅着衣领扯了回来,赵溪楼在原地转了个圈,愤愤的回头望。
“冲上去做什么,给人家当人质?”
赵溪楼瘪了瘪嘴,悻悻的站到了他的身后,看着其他人鱼贯而入。
纪伯昂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半天里边才传来了一声,“谁啊。”
“外卖。”
“操,谁点外卖了。”
骂骂咧咧的几声过后,又一句“放门口吧。”
纪伯昂挠了挠头,抬手让其他人退后,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磨磨唧唧的。”
他边嘟囔着边大喇喇的走了进去,不是很习惯的喊了一声,“都别动昂。”
当然没人听他的,一堆黑洞洞的枪口举了起来。
但是诡异的是,下一秒,所有人都僵直在了原地,手指死死的扣在扳机上,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纪伯昂嘿嘿一下,回头朝着宋执比了个心,“老大威武。”
“还想对我开枪,美得你。”
纪伯昂从一个又一个人手里头把枪夺走,扔给了身后的属下,“行了,都捆上带走,留一个指路就行。”
十来个彪形大汉就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被拷走了。
赵溪楼站在宋执后边,忽然嗅到空气中传来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又仔细闻了闻,低头一看,脸直接绿了。
留下的这个,瘫坐在地上,吓尿了。
“就这点儿本事,还学人做坏事啊。”
纪伯昂讥讽道,然后把人像拎小鸡崽子一样的拎了起来。
“把人都关哪了?带我过去。”
他刚说完,却见那人又滑落到了地上,砰的一下,跟没骨头似的。
纪伯昂大叫了一声,“老大!下手太重了啊!”
那人神情呆滞,目光涣散,显然是已经傻了。
赵溪楼咽了咽口水,默默离宋执远了些。
他想起来宋执说,精神力锁定的后遗症,就是会变痴呆。
太凶残了,宋执简直是非人类。
宋执从怀里掏出了打火机,在手里转了几圈点了根烟后,把打火机扔给了属下,“去,把他衣服点了。”
属下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火苗接近的时候,男人痴傻的面容忽然恢复了,结结巴巴的喊饶命。
“你奶奶的。”
纪伯昂踢了他一脚,“跟老子装傻?”
“不敢了…长官…不敢了…”
男人被一路踢着,带着他们走入。
屋里满地都是外卖盒,烟头,一片乌烟瘴气,熏的发黄的墙壁让赵溪楼直犯恶心。
但是他逐渐又走到了最前头,忧心忡忡的盯着那些紧闭的房门。
男人攥着手里的钥匙,手指哆哆嗦嗦的打开了最外侧的一道门。
钨丝灯泡闪了几下,亮了,赵溪楼没有任何防备的望了一眼,紧接着脸色发白的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宋执的胸口。
面前这副景象,和无限城白塔中的景象,相差甚远。
白塔中的omega,穿着洁白的衣服,嗅着花,养着草,喝着酒,聊着天,脸上带着笑,幸福满溢。
面前的omega…
他闭着眼睛,头低垂着,像只剩了皮囊,被风干的葡萄,两条腿搁在空荡荡的裤管里,显然肌肉已经萎缩。
整个人又如同被烈风吹动的叶子,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颤着。
在他脚边堆满了输液瓶,手背上遍布针眼。
赵溪楼蹲下身捡起了一个瓶子,是营养液。
一股抹布泡了水以后沤馊了的味道持续不断的传出,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裸露在外的线从IR舱接入他的大脑,宋执刚想让赵溪楼去外面等着,就看到他踉跄着走了进去,俯下身碰了碰他脑后连接的东西。
很快,众人已经搜遍了所有的屋子,但是却并没有找到苏适安。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宋执蹙了蹙眉,而赵溪楼却是直接懵了。
“怎么会…我明明问过了,他说…他说他叫苏适安的。”
“你是怎么问的。”
宋执道。
“我问他是不是叫苏适安…他说是…”
赵溪楼反应了几秒,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该这么问的,被骗了啊…
赵溪楼认认真真的望着眼前omega的面容,想要直接拔下他脑后的传输线,然而手指却顿住了。
“还不行啊…”
赵溪楼喃喃道,“苏适安还没救出来,不能被他们发现。”
“我得回去。”
赵溪楼望着宋执,见他没开口,又重复了一遍,“我得回去。”
纪伯昂看热闹不嫌事大,指了指最里头的一间,“那儿正好有几个空的…”
宋执扫了他一眼,纪伯昂摸了摸鼻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赵溪楼却已经扭过了头,要往纪伯昂指的地方去。
“够了。”
宋执把人拉住,“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赵溪楼一双杏仁眼含着水雾,回头看着宋执,他不能接受。
做的再多又怎么样,结果不好,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就像现在有个人和他说,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所以就到此为止吧,别要宋执的标记,乖乖的去把腺体摘掉,然后苟延残喘的过一辈子。
他可以就这样离开吗。
赵溪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推开了宋执,“别挡着我。”
“你就没想过,自己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宋执抬手让人放他过去,却在他身后问着。
“那是您该考虑的事。”
赵溪楼微微回过了头,表情平静,不动八方,“我只负责救人。”
宋执笑了,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
他把赵溪楼按到了IR舱上,亲手给他戴上了设备,但是原本的束带却换成了宋执的手。
宽大的手掌捏着赵溪楼的左手,将柔软纤细的指节捏住,捏的他发痛。
“去吧。”
宋执说。
赵溪楼闭上眼睛,登陆了无限城。
视线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
白塔花团锦簇依旧,窗外明月依旧。
赵溪楼选了个地方,安静的坐下,直到找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自称苏适安那个的omega。
视线对上时,他低下了头,半晌还是走了过来,嘴唇动了动,再抬起头时,目光却陡然坚定。
“我不准备道歉,你要杀要剐随便吧。”
赵溪楼只是笑了一下,“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着。”
“现在我的本体和你在一起,问你点事,你如实回答,一会儿我照样救你。”
omega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沐。”
“好,沐沐,你认识苏适安吗,知道他在哪吗?”
柳沐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在哪,但是不知道他本体在哪。”
赵溪楼挑眉,“带我去找他。”
“不行的。”
柳沐摇头道:“安安不配合,被关进了禁闭室,我们进不去那里的。”
“怎么才能进禁闭室。”
赵溪楼蹙眉道。
“惹怒了客人,被投诉,或者被经理厌弃,经理很讨厌安安,所以三天两头就把他关进去。”
“这样啊…”
赵溪楼闭了闭眼,“你愿意进一次禁闭室吗?”
柳沐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恐慌,他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赵溪楼看着他,等待着答复,柳沐却迟迟不肯吭声。
“他要多久才能出来。”
赵溪楼只能问。
“短的话一两天,长的话两三天,我不知道…”
赵溪楼点头,“好。”
“那这样,我先离开,等两天以后,会断开你和这里的链接,救你出去,在那之前,你要找到苏适安,问清楚他的本体被困在哪里,好吗?”
柳沐咬了咬嘴唇,最后重重的点头,“好。”
完成嘱咐,赵溪楼便想要退出去,然而他双指捏合了一次又一次,面板却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好啊,在这儿等着他呢。
宋执之前说过的可能,就是通过锁定他的系统,来禁止他脱出无限城,精神被强行留在这里。
赵溪楼冷笑了一声。
孙子,图穷匕见了这是。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残留着一点余痛,赵溪楼收拢了掌心,闭上了眼睛。
经理不知何时站到了赵溪楼的面前,一双小的眯成缝的眼睛里透着令人厌恶的精光。
他得意洋洋的看着赵溪楼,“有客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赵溪楼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那真是太好了。”
他跟着经理,走过弯弯绕绕的路,视线越来越狭窄昏暗,直到尽头只剩一间红色的门。
赵溪楼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门里的客人是一张陌生的脸,放在人堆里就直接找不见的那种,再普通不过的脸。
赵溪楼坐在男人身边,抬手倒酒,笑靥如花。
“小楼…”
男人望着他,痴痴的开了口。
赵溪楼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抬眸望着男人,几秒后挑了挑眉。
“我们来玩游戏吧。”
赵溪楼翘起一条腿,靠在沙发上,像一只慵懒的猫。
从扑克玩到骰子,从天南谈到地北,每一次男人想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赵溪楼都会用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呵气,“我还没玩够呢。”
男人迷迷糊糊的,和他整整玩了两个小时,被赵溪楼哄着送了出去,一直到走出房间之前,还在和赵溪楼摆手。
还不等他松一口气,第二位客人到了。
好好好,车轮战是吧。
又是两个小时。
这个客人比第一个要难糊弄多了,赵溪楼和他你追我赶,你来我往,最后谈到了休战的事,才让他安分下来。
赵溪楼闭了闭眼,忍痛吐出了些自己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内幕消息,终于熬了过去。
看到第三个客人走进房间的时候,赵溪楼气笑了。
这是要涸泽而渔了。
经理大概是发现了赵溪楼并不好控制,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准备趁着他没办法退出无限城时,榨干他身上全部的价值。
一样让人觉得崩溃的,还有他的左手。
微妙的疼痛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延续着,到现在也没有消散。
赵溪楼又看了一眼掌心,忽然愣住了,慢慢的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他怎么会有痛感。
他都没有在脑中植入芯片,怎么会有痛感。
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男人就已经撕开了他的衣服。
赵溪楼蹙着眉,猛地将人推开,挑起眉梢道:“别这么急啊,客人。”
“废什么话,老子花钱买你,不就是让你干这个的。”
他欺身而上,贴的越来越近,赵溪楼几乎能闻到他口中并不存在的恶臭。
真是,挺好笑的,赵溪楼想。
嫖客也分很多种,这种精虫上脑的最难搞,一根棒子从下顶到上,把脑子都穿透了,除了生/殖器以外,没别的东西可装。
“我说等等。”
赵溪楼伸出一根手指戳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推开,“咱们先聊聊天好吗。”
“聊你妈*,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级货色,还敢跟我拿乔。”
男人掐着他的脖子,往赵溪楼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又掐着他的头往墙上撞。
赵溪楼双手无力的抵着沙发,感受着令人作呕的热气从背后传来。
有温度的,男人的身上带着真实的温度,甚至没办法让赵溪楼骗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他恶心到止不住的干呕,但是却没有什么东西可吐。
男人狞笑着端起酒杯,往他的喉咙中灌入干马天尼。
他的唇齿品尝不太出味道,好像只是喝了杯有重量的水。
淡淡的杜松子味,却叫他心肝脏脾都在被灼烧。
赵溪楼把它咽了下去,闭眼感受到津液从唇边滑入衣襟。
分明是一杯烈酒,却让他的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因为熟悉。
赵溪楼的眼睛划过酒水单。
干马天尼,基酒是…金酒。
宋执的味道。
他第一次知道宋执的信息素叫什么,竟然是在这种情境下。
男人还要下一步动作,却忽而看到赵溪楼张口咬住了自己的左手。
他像是发了疯一般,牙齿深深的嵌入了手腕,直到满口血腥。
但是赵溪楼却知道,自己并没有疯,他反而冷静的可怕。
人脑是神奇的东西。
肢体已经断掉了,大脑却以为它还在,错误的感知着已截除肢体的疼痛。
腺体被剜走了,大脑却不肯接受,一遍遍的提醒着主人,不该这样的。经久不歇的反馈着人并不想要的幻觉。
宋执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疼痛,被他无意识的带入了这里。
大脑欺骗了他,告诉他还痛。
于是赵溪楼又欺骗了自己的大脑,施加不存在的痛觉。
下城区,陈旧肮脏的隔间里,结着蛛网的地面上,是席地而坐的宋执。
几秒后,宋执手掌中的那只左手,忽然抽动了几下。
宋执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的抬手,将神经连接器从赵溪楼的头上摘了下来。
“宋执…宋执…宋执…”
赵溪楼双眼失了焦,两手胡乱的往前抓着,可怜的满脸泪痕。
脸颊哭红了,那皮肤却依旧光滑的跟什么似的,眼泪都留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一滚,真像颗颗珍珠。
他不停的喊着宋执的名字,像在叫仇人,又像在叫情人。
咬牙切齿,又亲密无间。
疼痛一来一去,还停留在腕间,疼得他后背汗毛直立,却根本找不到伤口。
赵溪楼伸着两只手来回晃,等着宋执握住。
然后就真的被握住了。
宋执掌心有些湿冷,像是在温暖的地方捂过许久后,承受了骤然吹来的一阵风。
不疼了。
宋执摩挲着赵溪楼的手腕,看着娇气的omega,忽而有些失语。
够聪明,却也太娇气。
“这次够了吗。”
宋执只问。
赵溪楼的嘴唇无意识的张开,圆润面庞被拉长些许,将精致可爱的美,变成了清冷,掺着从前没有过的愁绪。
他蹙着眉,偏头看向身旁,被锁在IR舱里的omega。
杂乱无章,歪七扭八的线,像是怪兽的触角,已经说不清是从他的身上延伸出去,还是被外力插入,摄取他身上的所有养分。
假的,但比真的更令人发指。
他们在虚幻的花海里,麻木的幸福,现实的身体却被困在四方之地,日渐腐朽。
“不够。”
赵溪楼用手背蹭去了眼泪,忽然嘲弄的笑了一下。
他对宋执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算不上恨,也说不上是厌恶,比这些更轻,也好像更重。
他曾崇拜着宋执的。
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样,赵溪楼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听他的事迹,收集他的照片。
战争形式最严峻的那几年,经常收到全城避难警报。
根本来不及穿好衣服,他只能右手提上早早准备好的避难包,左手牵着莫妮卡,拔腿就跑。
人群一股脑的往避难所里挤,总有些地方人口密集些,不好进,赵溪楼对那些日子的印象,最多的就是缓慢蠕动的人群里,攒动一颗颗头。
那时候就听过宋执的名号了。
昏暗的避难所,人挤着人挨着,一瓶水,赵溪楼和莫妮卡换着喝,还不敢喝多了,只能来回的换着润润嗓子。
硕大的荧幕滚动播放着最新的消息,那位主播声音机械,双眼无神,像在念经。
赵溪楼懒得看也懒得听,直打着哈欠,想赶快解除警报,好回家睡觉。
直到她念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终于像是从AI变回了人类,声音有了该有的起伏,而身旁立刻传出了一片欢呼。
赵溪楼好奇,就问,“你们高兴什么呢?”
“没听到吗,咱们头顶上是宋上将带着苇航舰队去迎战呢。”
“所以呢。”
赵溪楼眨巴着眼睛,“怎么了。”
“噗,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宋上将从无败绩,他在上头,咱们就安全了。”
那次确实很安全,是避难警报解除最快的一次。
赵溪楼知道宋执已经做了不少,但是从白塔中出来,他却仍旧忍不住的对他产生怨怼。
他忍不住的对他希冀,希望他做的更多,希望他成为铜墙铁壁,又希望他有通天遁地之能。
他忍不住的对宋执产生无尽的期望,期望他担得起自己的崇拜。
他想让宋执一口气把那些坏人全都解决掉,把他们通通抓起来,挖了他们的脏心烂肺,又想让宋执赶快把所有omega都救出来,不要再…
不要再让他看着眼前这一幅幅枯萎的躯壳。
赵溪楼抿着嘴唇,眼睛通红的抬起手,握成拳头,忽然意味不明的朝着宋执砸了一下。
宋执:“?”
“你不好,你根本就不好…”
赵溪楼不停的抽泣着,“做的什么上将,连救个人都…嗝…磨磨唧唧的。”
“你不是可厉害了吗…只有…只有和我厉害的本事…”
“还问我够不够…够什么够…还有那么多人…人还在…还在里头呢…你都不打算救了是不是。”
“omega的命在你眼里…是不是…是不是一文都不值…嗝…”
纪伯昂从外头踩着满地的垃圾迈进来,神情微妙的看着赵溪楼,双手环胸道,“小蚌人这么没良心呢?”
赵溪楼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想理。
宋执抬起手,不耐烦的挥了几下,把人撵了出去。
纪伯昂只能长叹了一声。
他家上将攥着那omega的手,四五个小时没敢松开一秒,结果还要被骂。
讨老婆还是真麻烦。
纪伯昂同志从此更加坚定了不婚不育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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