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被打翻了。
床榻湿了一片,屁股挨在上头,只叫人觉得凉。
赵溪楼跪坐起来,垂眸看着宋执的模样,手指轻轻的抚过他的面庞。
他的下巴很干净,连胡茬都不怎么能摸得到。
赵溪楼将自己的信息素缠在宋执的周围,像一朵朵有型的花,遍布四野草场。
“宋执。”
赵溪楼喊他,“我是谁?”
“小溪。”
出乎他的意料,宋执答了。
赵溪楼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宋执的喉咙滚了滚,缓缓逼近,赵溪楼却又偏头躲开。
“不嫌我脏了么。”
回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掠夺式的亲吻。
交颈缠绵,人性褪到不知道还剩下几分,宋执用单手将他两只手腕控在身后,身体欺压而上,把他牢牢的压在了身下。
从这一刻起,宋执的对象发生了转移。
萦绕在心口的,属于林啸月的烙痕被抹去,全部的占有欲尽数加注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信息素产生了变化。
赵溪楼脸色一白,发觉自己再不能云淡风轻的挑拨着他。
他不受控制的摆出各种姿势,连一分的主导权都没有了。
“不…”
赵溪楼万分惶恐,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他从来不知,S级Alpha能够对他的omega做的,远比他想的要多。
宋执起初也产生了几分茫然,但很快就饶有兴致的玩了起来,看着身下人随着他的微动的心念,展露出任何他想要看到的姿态。
现在不需要宋执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赵溪楼便已经自己将双手束在背后,挺起秀气的胸口,连锁骨都在颤着。
他竟不能反抗半分。
“不…不行…”
赵溪楼的声音里带了和林啸月如出一辙的哭腔。
他为自己刚才的轻蔑感到抱歉。
怪不得林啸月会怕成那样,这太荒谬了,太不可理喻,也太屈辱了。
赵溪楼怎么会知道,不是人人都同他一样,100%完全匹配。
他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随着宋执的心意被随意摆弄。
与此同时,后颈泛起了钻心的痒。
“宋执…宋执…”
赵溪楼试图唤起他一点理智来,然后回他的是一声,“嘘。”
嘴唇好似被上了一道锁,连唇瓣都无法张开了。
尖锐的疼痛在体内炸开,叫人汗毛直立,赵溪楼只能用鼻腔呼吸,很快大脑就开始缺氧。
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宋执,手却不由自主的揽住他的后背,在他遍布伤痕的背脊上轻轻的抚过。
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宋执的手摩挲向了他的后颈,准确无误的在腺体上按压揉捏,眼神像是在欣赏着一道可口无比的甜点,思忖着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赵溪楼用自己的意志一遍遍的抵抗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这太可怕了。
他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宋执不准他呼吸,他的肺就会停止舒张伸缩,如果宋执不许他活着,他的心脏就会立刻停止跳动。
十五天的禁闭什么都不算,没能驯服他一点儿。
而宋执用尽手段也没做到的事,却在顷刻之间,达成了。
这就是基因吗。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人力奈何。
赵溪楼绝望的看着天花板,吊灯在眼中摇晃,灯烛辉煌。
他不要标记了,他不该来的,错了,全错了。
他只是想自由自在的活着,所以才机关算尽,委曲求全,他没想到会这样。
如果往后宋执随时随地,只要动一个念头,他就要像个玩偶一样服从,这么活着,又何谈自由。
嘴唇拼力的张开,又被无形的力量拉回,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可怜,宋执准许了他开口说话。
“宋执…你放过我吧。”
赵溪楼惊惧之下,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去,隐入发髻,“我不是…”
话没说完。
不是宋执想听的,他不准赵溪楼说。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赵溪楼连喊疼都不能,只能紧紧的蹙着眉,双手无力的搂着这个Alpha。
宋执胸前的银翼吊坠落在他的鼻头上,来回的剐蹭着,带着和水一样微凉的质感,又混着他灼热的汗珠一同落下。
嘴唇被赵溪楼咬破了。
宋执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将他整个人抱起,尖牙又凑近了后颈。
成结,刺穿,永久标记。
小苍兰掺杂了杜松子,酒与花,血与泪,声势浩大的混沌着。
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标记。
从此腺体再也不会作乱,不会再攻击身体免疫系统,他会像从来没有患过病一样,和正常人一样健康。
“哈…”
他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泪流满面。
他从床头爬到了床尾,他知道他离不开这间屋子,但是他就是想离宋执远一点儿,哪怕就一点儿。
宋执不许。
他下垂眸,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需要动,赵溪楼就只能再爬回去。
“你别这样…我求你。”
赵溪楼已经无法组织语言,翻来覆去的也只有那几句话,别,求求你,停下吧,我不要了。
宋执抬起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你只会说这些吗。”
赵溪楼拼命的摇头,“我不是…就…我只是想求求你,别用信息素控制我了。”
宋执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的将尖牙刺穿他的腺体,把自己的全部欲念都灌注进去。
赵溪楼在他的眼里,是少年时期最最喜爱,当时却并未得到的玩具。
是所有食物里,最有食欲的那一种,是漫长冷寂的夜晚,被母亲手中荆条打烂了背脊后,照在身上的月光。
漂亮倔强的小蚌人,聪明又娇气的omega,整天宋执宋执的喊着,讨要着关注,偏爱,怜惜,甚至是标记。
居然说不要控制他了。
宋执想,那怎么行呢。
他非要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傻乎乎的撞到枪口上,谁也救不了他,谁也。
宋执不知疲倦,精力旺盛而充沛,他的嘴唇触碰着赵溪楼微微隆起的腹部,亲吻着,舔舐着,问他有没有揣上崽。
“我们生一窝好不好,阿奴。”
宋执紧紧的扣着赵溪楼的五指,一遍遍的问他,有没有怀上,还要多久能怀上,喜不喜欢给他生孩子。
“小溪…阿奴…”
标记以后,宋执丝毫不吝甜言蜜语,珍奴也变成了阿奴,好像真的在叫他的宝贝。
而赵溪楼居然悲哀的感受到了幸福。
即便身体已经负荷不了,但是却还是贪婪的吸着每一寸有着宋执味道的空气。
他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期盼着更多的露水将自己浇灌,甚至开始应和。
“想的。”
“好。”
“要生…要生很多。”
为什么…
赵溪楼不明白。
他并不喜欢小孩,也不喜欢家这个字眼。
他的父母,生他养他,却把他当成赚钱的工具,那么普通平庸的面容,创造出了如此漂亮的孩子。
他们却不觉得赵溪楼是本不该出现在鸡窝里的凤凰,只觉得是他们自己运气太好。
他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本事,全靠赵溪楼拍戏,当童模来维持奢侈的生活,然而却不肯好好的对他,打骂不过是家常便饭。
伤口从来不会落在明面上,一排从小到大排列有序的针头,根据他犯错的大小,不同的尺寸,不定期的扎在后背或胳膊。
赵溪楼绝对不可能会想要生孩子的,他只觉得恶心。
停下吧,求求你了。
“要,要给老公生孩子。”
宋执的嘴唇沾了沾他嫣红的脸颊,赵溪楼就不知道那些话为何如此行云流水的溢出了。
宋执笑着看着他的涨红的脸,还有泛红的眼尾。
这并不有趣。
对于宋执来说是的,赵溪楼并不觉得。
三天。
宋执会给赵溪楼喂水,也会喂吃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食物,只有压缩饼干,赵溪楼麻木的嚼着没有味道的东西,吃到干哕。
他有时醒来在床上,有时在浴缸里,有时候身子被抵在墙上,膝盖被地面磨的红肿。
宋执在易感期的话变得很多。
他喜欢一遍一遍的问赵溪楼,“珍奴,喜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
他喜欢的要死了。
宋执标记了他,怎么会不喜欢,他的味道如同春潮一样,一呼一吸间,都使赵溪楼战栗。
但是精神却在哀鸣。
不该这样的啊,赵溪楼想,他迷茫又迷离的看着宋执的眼睛,那里深的像一汪能溺毙人的海。
好像有什么在渐渐远去,他辩不明。
“珍奴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对吗。”
宋执对这个问题尤为的看重,比喜不喜欢问的次数还多。
赵溪楼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点头,用富有创造力的词汇,说着自己以为这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话来,毫不保留的向他的Alpha献出忠诚。
哈…
他哭着叫着,喊着,一遍一遍,分不清是被逼迫还是自愿的,用柔软温顺的声音道:“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宋执在在这种事上很有天赋,用三天的时间,完全的弄清楚了赵溪楼的身体,无师自通的开发出了许多新的玩法。
他会知道什么时候该让赵溪楼喘一口气,什么时候该逼他,什么时候该停下。
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合适的事,赵溪楼就会给出绝妙的反应。
甚至不再是求着他停下,而是求着他继续。
真是…好棒的奴隶啊。
第四天,第五天。
早晨,宋执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赵溪楼缩在一隅,身体团缩起来,脸颊红润,嘴角还残留着不知名的津液。
满地的狼藉明晃晃的告诉宋执发生了什么,他踢开地上的衣物,蹙眉打开了内锁。
管家第一时间赶来,将外面的锁打开,垂着头准备聆听训斥。
如他所料,宋执的不悦几乎写在脸上,视线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淡声道:“胆子大了。”
管家扑通一声跪下了,“擅自揣度上将的心思,属下该死。”
“周叔。”
宋执唤了一声多年来都没有的称呼。
“只此一次。”
管家将头垂的更低,“是。”
“林啸月还在吗。”
“林少爷那晚被吓到了,连夜回去了。”
管家如实汇报。
“他也快过生日了,替我选一件礼物送过去,给他道个歉。”
“是,另外…”
管家飞快的说了些这五天一些紧要的事,宋执静默的听了一半,而后抬手打断了:“去书房。”
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赵溪楼,没敢再说什么,随着去了。
赵溪楼难得睡了一个囫囵觉,睁开眼时,宋执已经不在身边,门也打开了。
噩梦一样的五天就这么结束了…吗。
身体疼的像被卡车碾过一般,脖颈,锁骨,手腕…都遍布青迹。
赵溪楼闻着自己身上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嘴唇动了动。
他很想和郑景澄,蒋之棠,还有莫妮卡她们,宣告一声这个喜讯。
但是没有光脑,他没有办法。
这偌大的如同城堡一般的教堂,好似一座孤岛,没有巨浪滔天,有的只是偶尔路过的三两浮木。
他的另一半灵魂,在遥遥的对岸,赵溪楼过不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放了一缸热水,认真的清洗掉身上的痕迹。
衣服都穿不成了,洗完澡,赵溪楼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宋执回来。
左等右等,等来了两片避孕药。
佣人将托盘放在床边,当着他的面拆开药的包装,将药片抠出来,递到他的手里。
“上将说,让我看着你吃下去。”
赵溪楼盯着手里的药片,愣了足足有好几十秒。
那个抱着他一遍一遍的,言辞恳切,声哑低沉的说着,“我们生一窝孩子好吗。”的人,从他的床上离开不到半日,叫人送来了避孕药。
他接过了杯子,张了张口。
孩子他是不想要的,宋执此举正中他下怀,只是心口却还是泛起了些异样。
他并不是不想吃,然而佣人却会错了意,直接捏开了他的嘴,把药塞了进去,紧接着灌入了大半杯的水。
赵溪楼呛得厉害,挣扎间将药也吐了出来,他捂着胸口咳的撕心裂肺时,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鞋。
他缓缓抬头,见宋执衣冠楚楚的站在他面前。
他亲手重新取了药,递给赵溪楼,“认清你的身份。”
他什么身份,奴隶的身份,敌星蚌人的身份?
赵溪楼笑了一下,摊开了手掌捧到宋执面前,宋执喉咙滚了滚,将两片药扔在他掌心。
“上将是害怕,我给您生出一个,带着您血脉的小蚌人么。”
“不会的。”
赵溪楼摇了摇头。
“您放心,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给您生孩子。”
赵溪楼将药咽了下去,想要起身,大脑却一阵晕眩,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闪着噪点。
他攥了攥被角,轻声道:“给我一身衣服。”
宋执拍了拍手,在外头等着的一众佣人鱼贯而入,柳沐也在其中,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质地上乘的衣物,接连放在床上,很快就摆满了一片。
柳沐在人堆里站着,朝着赵溪楼挤了挤眼睛。
宋执抬手,摘下了脖颈上的项链,穿越赵溪楼柔软的栗色蓬松毛发,挂到了他的胸前。
上头的银翼吊坠极具特色,重量不容忽视,沉甸甸的坠在那里。
管家在一旁笑了笑,适时开口,“这是上将从十六七岁开始,一直戴到今天的物件,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
宋执挥手叫其他人全都退下,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我宽恕你这一次。”
宋执眯着眼,自顾自的施加着恩惠。
“以后白塔的事,不准再提,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赵溪楼无力的笑了一下。
宋执朝他递出了手,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看着满床的衣服,拎出了一件繁冗复古的衬衫,又扔了回去。
随口道:“选一件穿上,然后来吃饭。”
赵溪楼看向宋执拎出来的那件,半天,认命的穿了上去。
胳膊处宽大的布料空荡荡的蓬着,泡泡袖收束在腕间,使他看起来越发的瘦挺。
脖颈上的丝巾系成蝴蝶结,长出来的那部分垂在胸前。
一件古典的卡其色腰封套在外面,将他的腰身凹的玲珑有致。
赵溪楼扶着楼梯慢慢的走,夕阳西下,正是西晒最烈时,斑斓的彩窗在他身上投下五颜六色的光。
宋执抬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坐在那张长到离谱的餐桌上,赵溪楼选择了宋执对面的位置,然而还没等坐稳,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赵溪楼几乎咬破了嘴唇,也没法抵抗宋执的控制,几秒后就坐到了他的身侧。
“你一定要这样吗,宋执。”
赵溪楼抬起眸子,黑白分明的眼仁瞧不出情绪来,“这不好玩。”
宋执拿起了筷子,只说,“吃饭。”
赵溪楼没动,宋执又瞥了他一眼,他只能咬牙拿起来筷子。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食,赵溪楼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廖廖几口就再也咽不下。
宋执没说什么,下一瞬,赵溪楼感觉自己的手又动了起来。
他的脸涨的通红,手指无力的颤着,试图以此抵抗,然而无用。
他夹起了一整只狮子头,往自己的口中送去。
“我吃,你不要…”
赵溪楼的眼眶蓦然红了,等到身体的束缚感消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道色香味俱全的狮子头送入了口中。
他味同嚼蜡的尝遍了桌上的每一道菜,胃被填满,恶心感顺着底下翻涌而上,顶到了喉咙。
赵溪楼干呕了几声,看了看宋执的脸色,只能又将他端过来的汤也喝了下去。
“我能出去一趟吗。”
赵溪楼问,他垂着眼,“你可以派人跟着。”
“不用,你可以去。”
宋执说完,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只白色的光脑,推到了他的旁边。
“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但你也应该知道自己逃不掉。”
宋执挥了挥手,管家转身取来了一只莫比环。
赵溪楼笑了一下,“那谢谢你了。”
第二天,赵溪楼早早的就出了门。
他很想回家一趟,但是想起莫比环兼有定位功能,又只能作罢,下了山后,他漫无目地在周边走着。
光脑他不敢用,不能去赌宋执有没有在里边安装什么窃听软件。
他绕着人迹罕至的小镇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问路过的妇人借了下光脑。
熟烂于心的号码按过去,那头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你好,素履文化,郑景澄,您是哪位。”
赵溪楼抱歉的朝着妇人笑了一下,稍微走远了几步。
“景澄…是我。”
“小楼?!”
“你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也联系不到你,这么多天不知道给个音讯吗,先不说这些,你的临时标记已经过期了,蒋之棠那儿准备好了模拟标记,你赶快去找他…”
“不用了…我拿到标记了,永久标记。”
郑景澄像是骤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什么,这可太好了。”
“是啊。”
赵溪楼擦了擦眼睛,“这可太好了。”
郑景澄蹙了蹙眉,“发生什么了?你声音怎么回事,那狗上将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你想太多了。”
赵溪楼笑了一声,“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我暂时还找不到机会离开,你先好好的,照顾好莫妮卡和西蒙他们。”
“不用你说。”
郑景澄嘟囔了几句,“我已经找齐了十来个亚种,整天没日没夜的训练,一个个都可起劲儿了,西蒙也很棒,唱跳俱佳,现在已经是大师姐的做派了。”
“这样啊…”
赵溪楼笑了出来,“真好啊。”
“我…”
他张了张口,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到底没说出口。
“我过的挺好的。”
“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先…挂断了。”
赵溪楼将光脑还给了妇人,微微的向她欠了欠身,“谢谢您了。”
他继续环绕着小镇,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日头高高的升起,却还是有点儿冷。
赵溪楼选了一张长椅,慢慢的坐了下来。
不远处有一对夫妇带着孩子,手底下还牵着一只小狗,狗崽子很欢脱,摇头晃脑的跟在主人身边。
他们只是路过,赵溪楼看着一家四口的背影慢慢远去,又把视线放到了下一组人的身上。
他不知疲倦的看了不知道多久,屁股都坐麻了,身子也被风吹的彻底冷了下来。
头顶上飘飘扬扬的落下了一只树叶,正好落到他头顶,赵溪楼将它捻起,攥着叶柄转了几圈。
视线略一转,居然在树根底下发现了一朵野花,紫色的,很好看。
赵溪楼用光脑扫了一下,花的名字也出现到了屏幕上。
叫马兰菊。
真好看啊,小小的一簇,紫的惹眼,没什么特别的,就简简单单的立在那儿。
他蹲下去,用手轻轻的碰了两下。
日头落下来,赵溪楼就联系了宋执的司机,把他接了回去。
哨兵不知道为何,没有再叫他脱掉衣服,只简单的搜了搜身,过了遍安检机就放了行。
赵溪楼垂下眼,从侧门回了屋。
刚走到楼梯,就看到宋执坐在厅里,手上没什么东西,好像在专门等着他。
“我回来了。”
赵溪楼道。
宋执没开口,他也不需要开口,赵溪楼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被宋执揽到了怀里。
“都去哪了?”
“就在底下镇子逛了逛,晒晒太阳。”
赵溪楼如实道。
“晒太阳,怎么还晒哭了。”
赵溪楼讶然的望着宋执,还没等开口,宋执便道,“不要想着骗我,我什么都知道。”
“没怎么,就是想家。”
赵溪楼低下了头,心念一动,试探道:“我听人说,你们已经在与泽塔星,γ星议和了,战俘…会送回去的吧。”
宋执松开了手,眸中闪过两分冷色,“议和中止了。”
“什么?”
赵溪楼诧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执眯了眯眼,掰过了他的头,“就算是交换战俘又能怎么样,平民不在此列,怎么,你以为自己还逃的掉?”
赵溪楼挣扎了一下,低下头道:“不是,我有几个朋友,他们想回家。”
“你呢,你不想回家么?”
“我没有家。”
赵溪楼抬头望着宋执,“我母亲是人类,在γ星只能做最低贱的工作,后来做了父亲的外室。”
“然后呢?”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过去的事,宋执的手无意识的捻着他的头发,又一次的想要让他把头发养长。
“后来,父亲就把她忘了,母亲也疯了,日日对我非打即骂,后来被打的受不了了,就想去找父亲,求他救救我。”
“他没管你?”
赵溪楼摇了摇头,“管了,他把我带回了家里,结果继母打的比我母亲还狠,但是因为看不见伤口,父亲斥责我说谎,说…不愧是人类生的贱种。”
宋执微愣,“怎么会看不见伤口?”
赵溪楼笑了笑,“针啊。”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细的针,不仔细看瞧不出来的。”
“后来听说来这边儿能有钱赚,就跟着来了,我没想过回去,回去做什么呢,挨打受骂罢了,刚才…想起以前的事,一时间有点感慨而已。”
宋执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身上既然没有亚种的特征,又是怎么被抓到的?”
赵溪楼面不改色,“被那个带我来的同乡出卖了,他被抓以后,就向奴隶贩子供出了我,核对了身份以后,就被塞进了笼子,然后就遇到你了。”
宋执一想,觉得倒也对,亚种在这儿根本就没有身份,想在任何地方工作生活都是举步维艰,也就是旁人看不出他是亚种,否则凭他的那点儿本事,应该早就被抓了。
“以前的事不用再想了。”
宋执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干燥的热气顺着天灵盖传下去。
“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打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赵溪楼神情闪过一丝复杂,而后抬眸道:“我想要养花,你给我在院子里造一座花圃,放满天底下所有好看的花。”
宋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可以。”
赵溪楼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答应,还挺意外的。
“小溪,林啸月于我而言是过去,就如同你忘不了自己来自哪里一样,你明白吗。”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赵溪楼微微的勾起了唇,捻着宋执触碰过的发梢,“上将有没有把我当成别人过。”
“你想问很久了吧。”
宋执淡淡的瞥着他,而后道:“有过。”
“只有见你的第一眼,那一瞬间。”
赵溪楼知道,宋执不屑于对他撒谎,既然他说只有那一瞬,那就是真的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到了今天,对他而言还是很重要。
他绝对不会做任何人的影子,绝对无法允许和他朝夕相对的人,透过他的面容去纪念另一个人的灵魂。
赵溪楼独一无二。
他认真的在这世界上活了26年,过往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而非任何事,任何人。
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他,他也无法替代任何人。
每个人都该这样的。
他可以容忍宋执许多,但这件事不行。
如果仅仅是相似的脸,就能模糊了内核,那他的真心该有多廉价。
“好。”
赵溪楼点了点头,“我没问题了。”
他站起身往佣人房走,宋执站起身拉住了他。
赵溪楼挑眉,跟着他上了楼。
在宋执房间的隔壁,又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中间摆着好大的一张床。
赵溪楼试探的坐了一下,身下的触感很独特,他诧异的看了一眼宋执。
这是他之前买的那个牌子的床垫,之前是单人的,花了21万,现在这个双人的只会更贵。
21万,都够买个他了,赵溪楼当时更多的是为了挑衅宋执,一想到堂堂上将为了点儿小钱起到跳脚的模样,他就觉得很有意思。
赵溪楼就是想告诉他,别以为买了我,以后就得事事听你的,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了。
这年头,养个小猫小狗还得花很多钱呢。
现在居然不用他说,宋执就布置好了。
赵溪楼知道,现在在宋执的心里,自己大概从一文不值的玩物,变成了有些喜爱的宠物。
肯花心思了。
肯花心思就好。
赵溪楼坐在床垫上,身体弹了几下,又站起身打量着其他的东西。
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除了衣柜里塞满了那天宋执叫人送来的衣服,比起那日,好像还更多了些,眼花缭乱的,赵溪楼自己家的衣柜都没塞的这么满。
“谢谢主人。”
赵溪楼甜甜的笑了一下,“我很喜欢。”
“主人能让柳沐陪我玩一会儿吗。”
赵溪楼有点小心翼翼道。
“以后他就归你了。”
宋执说完抬腕看了一眼光脑,似乎还有什么事,转身离开了房间。
晚上,柳沐在外头敲响了门。
“快进来。”
赵溪楼把他拉了进来,朝他眨了几下眼睛,“前几天被关着,没心思想别的,都忘了问你,其他人都还好吗?”
柳沐的神情灰暗了一瞬,摇了摇头。
“出来后,有人自杀了。”
“什么…”
赵溪楼震惊到无以复加,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为什么啊。”
柳沐动了动嘴唇,慢慢的说起了原因。
他们那些被抓进白塔的,本身都是些爹不疼娘不爱,丢了也没人找的,走投无路才去白塔做了陪侍。
起初就和那些刚进去的人一样,陪着喝喝酒,聊聊天,可是那些客人太难缠,动辄就发脾气,一个伺候不好,经理就要扣他们的工资。
后来有的是自己想多赚一点儿,想着反正都是虚拟的,就算是再进一步也无所谓,有的是被经理以各种理由哄骗,进到了那些筒子楼里头。
一进去,就是暗无天日了。
因为脑中被植入芯片后,所有感官都与无限城相连,和现实也没有什么区别,所有人都是将这里当成真正的日子一样在过。
不上班的时候,可以在白塔里休息,美食珍馐管够,再昂贵的酒也可以随便喝,表现的好了还能出去玩,在无限城里好玩的地方有很多。
他们在外头,这辈子都没去过的游乐场,游戏厅,演唱会,都去了个遍。
而且无限城里可以随意选择容貌,那些长的不好看的,被随意轻慢欺辱,被家里骂,一个omega长的这么丑,没有人会要的,在无限城里都可以漂漂亮亮的。
“我这副样子,在外边卖身都没有人要的。”柳沐低着头,声音沙哑道。
“在无限城里不一样,客人说喜欢我,说我漂亮,我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觉得挺好的。”
后来他们就分不清现实和虚拟有什么区别了,几乎没有人想过,在现实中的自己会被怎样对待,身体变成了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柳沐一开始也麻木了。
反正疼痛不会持续延绵,身体不管受到了什么摧残,也不会真的坏掉,只要忍受些不好的事,就能换来好的事。
他们这种人,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的奢侈念头,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柳沐只不过去了半月就被同化了,每天高高兴兴的和大家一起玩,然而有一次…他的脑机接口不知怎么断开了。
画面在面前交闪,干净明亮的花圃与狭窄的暗室不停的切换,芳香与恶臭一同袭来。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有异样的感觉传来。
不止是疼痛,还有无力,粘稠,肮脏…千万般滋味。
因为长时间在被固定在舱里,身下生了褥疮,那些人根本懒得喂他们什么饭,因为没法自主吞咽,于是只用营养液吊着他们的命。
柳沐只是短暂的回到了现实一小会儿,就这一小会儿,有了那天和赵溪楼的交谈。
“我来的不久,所以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养了几天就好了,可是他们…不行了。”
他们无法将白塔里的自己和现实中的模样相吻合。
看到自己不人不鬼的模样直接就疯了。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站起来,褥疮散发着恶臭,那是身体腐烂的味道。
他们在无限城里经历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没有人记得他们做过什么,姓甚名谁,他们辗转于在恩客的身下,听过一些话,信了一些话,一点模糊不清的喜欢成了念想。
有个omega踉跄着跑去找到了当时留下了联系方式的人,却被嫌弃的赶了出来,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当晚他就跳了楼。
还有个奄奄一息的,被宋执的人送到了医院去,身边没人的时候,自己拔了氧气管。
怎么活呢。
本来就是走投无路才到了白塔,被救出来又能如何,除了苏适安这种意外被抓过去的,出去后有家可回,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往后的日子还有指望。
大多数的人都没法子的。
赵溪楼听完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本来可以救他们的。”
如果宋执没有关了他十五天,赵溪楼有法子救他们的。
柳沐听完只是摇了摇头。
“你救不了的,人要自救才能被救啊。”
“相信吗。”
柳沐问他,“如果知道是你费尽心思的找到关押他们的地点,把他们救出来,很多人也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恨你。”
“因为,与其痛苦无望的活着,不如稀里糊涂的死。”
人性如此。
赵溪楼深吸了一口气,“剩下的人呢,都在做什么。”
柳沐不解的偏了偏头,“你为什么要执着他们呢。”
他环视了一圈,看着这个宽敞明亮的屋子,这个房间,连地板都透着木制品的香气。
宋上将待他好到让人不敢相信,哪怕是赵溪楼惹怒了他,叫人关了他禁闭,也没有短过他一日三餐,甚至还给了他永久标记。
永久标记啊…
在所有omega眼中,这都是最重要的事了。
意味着这个Alpha交出了一部分的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味道,这在自大且骄傲的Alpha的眼中,是需要付出极大的决心的。
在柳沐的认知里,赵溪楼已经得到了这世界上的一切了。
那些卑微的,蝼蚁一样的生命,值得他如此上心吗。
赵溪楼反而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
他救的人,没救利索,甚至对他们来说,救了不如不救,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道理,他不接受。
“你只管告诉我。”
赵溪楼苦笑了一下,“死了的没有办法,但活着的就得好好活着。”
柳沐还是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在他看来,赵溪楼有做这些的时间,还不如去好好的讨好宋上将。
如果换他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每天好吃好喝,还拿到了Alpha的标记,那么他这辈子唯一的任务就是去爱他。
但他还是告诉了赵溪楼。
“有个被抓进去不久的,听说现在在萨莉酒吧,具体做什么不知道,每次和他聊天,他都很消沉。”
“那明天我们去看看,你今晚陪我在这儿睡吧。”
赵溪楼道。
“不行的呀,这怎么行。”
柳沐连连摇头,赵溪楼直接拉住了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陷进床垫里以后,柳沐直接愣了。
他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赵溪楼搂着他,一起钻进了被子里。
“关灯吗?”柳沐问。
赵溪楼怕黑,自己的话就不敢关灯,但是身边有人就不怕了。
他点点头,“关了吧。”
床很大,再来两个人都睡得开,赵溪楼躺在床上打滚,柳沐也学着滚了几圈,滚来滚去,赵溪楼突然感觉胸口有个东西硌得慌。
他举起来对着月亮照了照,想起来是宋执给他的项链。
挺离谱的,赵溪楼想。
送人东西不送新的,送个自己戴了那么多年的旧物,管家那意思,还要他感恩戴德。
赵溪楼想也不想的摘了下来,搁在一旁,直接闭上了眼睛。
两只小omega都睡得正熟,门被打开了。
宋执眉眼间带着些疲惫,看着被子下鼓起的一大团,直接将膝盖抵在床上,俯下了身。
“阿奴…”
回应他的是一双惊恐的眼睛。
柳沐猛的坐了起来,回手打开了灯,“上…上上…上将…”
宋执舔了舔嘴唇,气笑了。
“谁让你睡这儿的?”
赵溪楼困的不行,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我让的,怎么了。”
“谁让你让他睡这儿的。”
说绕口令呢,神经病。
Alpha碰他,他不许,omega也不许?
宋执扯了扯领口,沉声道:“出去。”
柳沐连滚带爬的下了楼。
赵溪楼被灯光刺的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瞧着他,见他把人赶走了,一肚子的气不知道该往哪撒,也不敢撒,只能重新躺下去,把头蒙在被子里。
宋执一错眼,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项链。
他把吊坠拿起来,攥在掌心,翼尾抵着肉,戳着骨头,手下的力度越来越重。
他将被子拉开,项链垂下,在赵溪楼眼前晃着,“你为什么把它摘下来。”
赵溪楼:“?”
“睡觉,不摘项链怎么睡。”
宋执松开手,项链做了自由落体运动,砸在他的胸口,“睡觉也要戴着。”
赵溪楼咬了咬嘴唇,慢腾腾的坐了起来,仰头看着宋执。
谁还没点儿起床气。
“它硌的我胸口疼,我戴着它睡不好觉,宋执,你讲点道理,等我起来再戴上不行吗?”
“现在就戴上。”
赵溪楼抓起项链,狠狠地攥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小发雷霆了一下,扔到了床尾。
“我不要了,行了吧。”
宋执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阴鸷,眸光愈发幽暗。
“你不能…”
赵溪楼缓了好几口气才能继续说话,“你不能事事都控制我,稍不如你的意就发火。”
“我是你的没错,但我也是我自己的。”
“我真的…真的不喜欢这样,宋执,我求求你了,行吗。”
宋执没有说话,赵溪楼以为他总算肯放过自己一次,然后那口气还没松到底。
他就四肢僵硬的从被子里爬了出去,爬到了床尾,摸到项链后重新套到了脖子上。
沉重的坠子在胸前摇晃,蹭着娇嫩的皮肤。
就反抗不了一点儿吗?
他艰难的抬起眼看着宋执,“你就非要这么对我吗?”
“你弄错了一件事。”
宋执收回阴沉的目光,坐在了床边,手指蹭过他的眼下。
手指是干的,好像那泪光只是他的错觉。
“你答应了是我的,就不再属于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赵溪楼有点懵,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人话,他怎么有点儿听不懂。
“那你就去找一个木偶,找个AI,你说什么他们都说对对对,好好好,是是是。”
“你是我买来的,和木偶,和机器人没有区别。”
宋执没有任何的动摇,定定的望着他。
“过来,睡觉。”
赵溪楼低下了头,手指紧紧的攥着蚕丝被,把被面抓的起了皱。
宋执见他的眼眶真的红了起来,身体也发着颤,半晌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明明知道小蚌人有多犟,算了。
“过来。”
他又唤了一声,赵溪楼才不情不愿的爬了过去,宋执蹙着眉把链子摘了下来,放回了床头。
“就纵你这一次,往后都要戴着,听到了吗。”
赵溪楼吸了吸鼻子,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
“以后也不要让别人睡在你的屋里,他只不过是佣人。”
“陪我睡一次怎么了,一个房间而已…好了不起。”
赵溪楼背过身去,嘴里嘟嘟囔囔。
“一个房间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你让他享受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待遇匹配不上身份,就会生出妄念。”
“对你,对他,都不会是好事。”
宋执抬手将他揽住,彼此的气息缠绕着,有酒,有花,像是一场盛大欢愉的宴会。
“记住不要去考验人性,罪恶不止产生于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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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永久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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