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天还没亮就苏醒。
工作的人顶着两个黑眼圈,学习的背着沉重的书包,步伐统一的沉重。
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孩,早早闹醒家长,带到滑梯玩还不够,小伙伴们来了,一起玩才消停。
一个个穿得像胖汤圆,排队滑滑梯,一颗颗汤圆咕噜咕噜滚下锅。
哇哇哭声变成兴奋的尖叫。
家长们看她们玩闹,一边打哈欠,一边止不住笑意。
冗长梦境塞满睡眠时间,紧闭双眼的人眉头紧锁。
叮铃作响的闹钟声把她从虚幻的梦中拉回现实世界。
眼睛没完全睁开,身体自主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换衣。
摸到眼镜,往鼻梁上一搁,垂着脑袋走出房间。
往厨房走,途中撞上了本不应该坐在这里的一张椅子。
“嘶……”
脆弱的脚趾撞上坚硬的椅子腿,痛感堪比锥心,林知安扶着墙壁,五官紧皱。
这椅子怎么会在这?不是在阳台里的吗?
林知安蹲下揉伤处时,一边用刚开始复苏的脑子想。
片刻,她恍然。
忙摘下眼镜,那道朦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山涧清泉一样淡然的面庞此刻勾勒出几道明显的紧张,黯淡的眸色在她投以目光时亮了亮。
“安安,你还好吗?”
她还是那身装扮,深褐色的羽绒外套。
她永远地困在了离婚那一天,
而她的时间,已经往前推进了两天。
林知安怔了怔,收起狼狈站起来,在她又一声关心中摇头,“没事。”
懒得做饭,林知安依旧拿面包敷衍肚子。
和昨日不同,今天时间余裕,温了一杯牛奶,在面包片上抹上香甜的果酱。
“安安。”
前妻在她对面落座,“吃面包没有营养。”
之前不见关心挂念,如今反而唠叨起来。
因为她现在只能面对她一个人,只能和她一个人讲话吗?
林知安咬了一口面包,受到齁甜的果酱攻击,表情扭曲一秒。
喝了两口没味道的牛奶,中和腻味。
“你的心愿什么?”
与其说心愿,夙愿其实更正确。
但林知安莫名不想说这两个字。
宋璃之滞了瞬。
林知安手拿着果酱瓶子,在看日期,好似只是忽然想起,随口一问。
宋璃之眼波微动,唇瓣轻启,“……我也不清楚。”
“嗯?”
林知安疑惑,放下果酱的瓶子,“昨天说心愿和我有关,今天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愿?”
前言不搭后语的宋璃之垂眸,“嗯。”
“……”
牛马的工作从还没踏入公司时就开始。
林知安趁着红绿灯的功夫回复完组长的信息,接下实习生的烂摊子。
午饭点了三明治,却连去前台拿外卖的时间也挤不出来。
好在那名实习生还有良心,知道帮她去拿。
好不容易结束,林知安拆开外卖袋子准备吃,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一串不认识的号码。
林知安接听,“你好。”
“林知安吗?”
对面传来一声询问,熟悉的声音却让她呆愣片刻。
和宋璃之的声音太像了。
细听能听出差别,一个明亮些,一个低沉些,但乍地入耳一下,叫人迷茫。
“喂?”
林知安回过神,不自觉挺直后背,“对,我是林知安,请问您是?”
“我叫宋肖,宋璃之的母亲。”
林知安猜到了,看了眼周围。
同事们吃完午饭准备午休的午休,继续赶稿的赶稿,她说了句稍等,捂着手机的收音位,走去应急通道。
“您有什么事吗?”
“她在你们离婚的当天出意外去世了。”
跟随声音传过来的还有咔哒两下的打火机点燃声。
早上站在玄关送她出门的半透身影在脑海里浮现。
楼梯间装了窗户通风,寒风吹进来,刚从有暖气的地方出来的林知安冷得眼眶发红。
“要来见她最后一面吗?”
有什么必要呢,宋璃之就在家里。
况且,她们离婚了。
她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宋璃之的母亲面前。
寒风打在窗户上,不堪重负的窗户发出呜咽。
在暖气里脱掉了外套,单薄的衣裳哪能抵御楼道的寒冷,手冻得通红,声带生涩地挤出几个字:
“不用了。”
偶然一次事后,宋璃之提起过她的母亲不赞同她和同性结婚,所以不安排她们见面。
宋璃之在的时候,她们没见过面。
宋璃之不在了,她何必去她的母亲面前,让她母亲心中不快。
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知安手快没有知觉了,才听见对方说,“节哀。”
节哀、
林知安温吞地挂断电话,垂下的眼睑遮掩眸中的水光。
节哀、
是该她说给她的母亲听的吧。
手冻得僵硬,拿不住手机,啪嗒一下砸到地面。
林知安蹲下去捡,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蹲不住一下倒在地板上。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林知安熟练地去摸身上口袋里的糖,指尖止不住发抖,重复了好几下,才撕开包装。
硬糖在舌尖翻滚,荔枝味充盈整个口腔。
荔枝,荔枝、
璃之,璃之、
……
苦楚随着呼吸一股一股泵到五脏六腑,
林知安把头埋进膝盖,把脆弱藏起来。
在鼻子堵塞到呼吸不畅时,她终于把头抬起,摘掉眼睛,擦眼睛周围的湿润。
余光瞥见什么,目光一凝。
来不及闪躲的女孩藏到女人的身后。
林知安不敢置信地将视线投过去。
只见两抹虚影伫立不远处,其中一抹躲在她的前妻身后。
忘记刚丢的脸,林知安扶着墙站起来,首先问的是:
“她是谁?”
宋璃之平稳地向旁移动一步,把躲在身后的久久露出来,平静道:
“在你的公司里住的阿飘,叫久久。”
“觉得你很特别,对你很感兴趣。”
放着暖气的办公区,休息的人睡得很沉,工作的人被感染得连连打哈欠,选择放过自己,闭目养神一会。
“李姐,林姐去哪里了?”
实习生拎着杯奶茶回来,打算慰问,林知安人却不在工位上,低声问办公区还醒着的一位前辈。
“出去上厕所了吧。”
李姐看着那杯奶茶,调侃,“小妹妹只给林姐姐买了呀?怎么不给李姐姐我带一杯啊?”
实习生刚出社会没多久,脸皮薄,张开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你去放她桌上吧,贴张便利贴。”
李姐看她脸红,不逗她了,“然后自己去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安排呢。”
“嗯,好。”实习生软糯答。
和经常冰冷现在略显温情的办公区比较,
应急通道里的气氛略有一丝微妙。
林知安扫了那女孩一眼,目光定在宋璃之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温度冷,但是外面的大太阳不是虚设。
那只小孩姐阿飘都尽量避免在大白天太阳高照的时刻出门,
她说过白天不要出门的,
这只新阿飘就这么心大。
宋璃之抿了抿唇,低声说,
“太无聊了,我就跟着你过来了。”
无聊……
就是为了这种理由冒险。
林知安冷下脸,“你不怕灰飞烟灭吗?”
神色严肃,眼角却微微红着,没什么气势。
“我很小心……”
“万一呢、”
林知安打断她,语气低沉。
言罢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过重的情绪,撇过头,掩耳盗铃补充,
“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没有关系了。”
宋璃之剩余的话黏附在喉咙,挤不出去。
“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脱口而出两个字后,戛然而止。
宋璃之仍然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可能发生的意外。
在意的就只有她。
林知安气得拧自己手臂上的软肉,扭过头不看她。
转动的方向,恰好对上久久害怕又好奇的一对眼睛。
“你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吗?”
林知安急需将注意力从那个女人身上扒下来。
久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这个公司的前身公司的员工。”
林知安并不清楚任职公司的前程旧事,反应一秒,又问:
“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我一直都在这里。”
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这句话不是假。
平时戴着眼镜,隔着镜片还有所限制,现在脱掉眼镜,叫人挪不开眼睛。
久久被她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很自然地放松,没有面对宋璃之时候的害怕。
“姐姐,你为什么可以看到我啊?”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宋璃之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她能看见她的事,绝对不正常。
林知安确信,不经意余光扫过那女人。
“天生的。”林知安应,转而问,“久久,你……你是因为什么逝世的?”
“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用回答。”
久久飘到楼梯扶手上面坐着,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得出结论:
“我也不记得了。”
“时间过了太久了,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记性。”
林知安从小对设计东西感兴趣,所以有特地关注。
再加之前不久组长还要求整理以前的流行款,林知安是被安排接下任务的倒霉蛋。
对久久戴着的项链有印象。
这条项链流行时,林知安还在上高一,十六岁,转眼工作,二十六了。
如果她佩戴的时间恰好是流行的那段时期,那她的确是在这里呆了太久。
宋璃之不声不响,幽幽盯着距离拉得很近的一人一魂。
悄悄往林知安的身后飘进一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