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静谧,莲花镂空香炉中沉水香的香气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白烟袅袅而出。
姜桑宁走到药柜旁,用药斗取出些许药材后又用桌上的戥子称了称,确准后倒进了一旁捣药罐中,拿起捣药杵细细研磨起来。
过了不久,门突然发出“嘎吱”一声,有轻微的步伐声传出,随后满屋只有捣药声。
不知过了多久姜桑宁把所有药材处理完毕后,她才抬起头看向门旁边畏畏缩缩的站着的人。
景湛脱下了身上的艳色破衣,换了件灰色的粗布麻衣,腰身用一块破布缠了一圈,显得腰身劲瘦。
乌糟的长发用清水洗过后用跟衣服同色的发带全部束了起来。
这么洗漱干净倒瞅的有些人样了些。
姜桑宁冷淡的朝他扬了扬手,本意是想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可那人仿若根本看不懂一般,径直跪在了她的脚边。
“小姐。”他垂着头轻轻喊了一声,脸被长发掩盖,头发有些许蓬乱,毛茸茸的宛若落魄小狗一般。
人都道男儿膝下值千金,看着这个动不动就随便给人下跪的奴隶,姜桑宁心里鄙夷更甚。
景湛似乎看出她眼里的不喜,忙笨拙的捡起书案上的茶壶朝一旁的茶盏里倒了满满一杯茶水。
那里是赵叔新送来的一壶热茶。
景湛哆嗦着双手捧在手心里,递到了姜桑宁的面前,双眸浸了一汪水一般直勾勾的望着她。
那是一种带着钩子,刻意而为之,企图获得他人可怜的谄媚表情。
姜桑宁在宫里见多了,对于这种表情,心里并没有什么触动。
打心里觉得他下贱。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奴隶一双眼睛真的漂亮。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双眸,浓睫深尾,眉如凌山,宛若夜色沉沉裹尽了无数星光。
尤其在低眉顺目时自带风情。
不怪孙厨子想要轻薄他,连她自己心里都起了一丝凌虐心理。
盯了片刻,她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熟悉感,仿若真的在哪见过这双眼眸,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在何处见过。
“没人教过你规矩吗?茶是不能倒满的。”
姜桑宁托着腮凝望着他,冷声道。
“对…对不起…小姐。”景湛宛若做错事的孩童,茫然无措的将茶盏重新放回了书案后,里面的浮沫还未散尽,有两三点溅到了他的手上。
姜桑宁瞥见他手心里被热茶烫的通红一片。
“住处给你安排好了吗?”她黑漆漆的双眸望向他,凉薄的唇角一勾,不紧不慢道。
“赵管家给奴安排好了,奴十分感激小姐,奴活这么久,小姐对奴是最好的人。”景湛微仰着头眼里闪烁着懵懂的神情乖巧回道。
说的很顺从,语气傻傻的。
但是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姜桑宁饶有兴致的瞥了眼他眼底泛黑的淤青。
几日前她故意让赵叔将他赶去了东院角落里那间房顶破损的柴房,昨夜又下了整夜大雨,想来他睡的并不安稳。
她并非虐待他,而是要试验他。
一个知晓自己身份且来路不明的人对自己隐患太大了。
上一个这样的人将她害死在冷宫里,她不得不防。
她想知道他来自何处,究竟能装到何时。
这段时间,她让赵叔查了关于他的过往。
数月前,离宁州不远的边境小城平州发生了一起命案。
济世堂的大夫死了。
听济世堂的伙计说,在大夫死前没多久,医馆里来了个浑身是血,一瘸一拐的年轻乞丐。
大夫摸了一圈他身上没有半分银两便将他无情的丢在了大街上。
之后没过几日,大夫便意外淹死在了后山的河水中。
官府查验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证据,以意外结案,草草了事。
不过因为当时官府案件处理的也很随意,所以姜桑宁无法辨认那大夫的死一定同景湛有关。
而按景湛所说因偷钱被县太爷流放一事,赵叔查过确有其事。
一月前,景湛在平州偷了县太爷儿子的钱袋,可还没走远就被县太爷儿子抓到,先是毒打了一顿后又审都不审直接发配到奴隶场做了苦役。
据看守奴隶场的官兵说,景湛被抓到时身体就很差,动不动咳嗽半夜,没少挨官兵打,再加上每日抗几十斤的石料,没过多久他就咳血昏死在了奴隶场上。
官兵怕沾染他身上的晦气,一听到姜桑宁来买活尸,就毫不犹豫将景湛卖给了她。
姜桑宁冰凉如玉的指腹顺着他右脸的肌肤一点点下滑到他的下颌上后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对上他瑟缩的双眸。
她可不信他真的怕她,若是他真的害怕便不会敢杀了孙厨子。
“你认识我?”她声音柔媚但眼神却很是阴厉。
“说你之前是从哪听来的名字,敢随意叫唤我?”
“奴…不知道,奴…真的不知道。”景湛惶恐的看向她,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不知道又怎敢在那么多人说出,说你还知道什么?”
姜桑宁歪着头兴致勃勃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没有丝毫尊严廉耻的男人。
“奴真的不知道,奴…忘了,许是…许是之前在院子里…不小心听到的。”
景湛的额头似乎冒出很多冷汗,在日光下微微闪烁。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姜桑宁感觉他似乎也在揣度自己的心思。
“哦?不小心?”姜桑宁笑着指尖从他的下颌滑下轻轻抚摸着他不停滚动的喉结。
留着一个说谎的奴隶没有任何作用。
她心下一狠,柔荑般白皙细腻的手在他的脖颈慢慢蜷紧。
姜桑宁看起来力气使得并不大,却将景湛掐的喘息不得。
“唔…”
“唔…”
景湛被掐的面色通红,嘴里只能不停发着粗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姜桑宁嘴角笑意消失,面沉似水,手上的劲加大了几分。
“奴就是奴…奴不是什么人…求…小姐…饶…饶奴一命。”
“小姐…求您。”
景湛眉宇绞在一起,因为缺氧浑身止不住的发抖,那双如泼画浓墨般的双眸眼尾洇了一点红,滚烫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到姜桑宁指尖上。
无端引得她心里一阵慌乱。
她嫌恶的将他“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景湛在地上喘息了许久,才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鼻尖泛红,头顶的绑带松散开来,掉落在肩前几根碎发,他身子本就白,脖颈上的五指印红的鲜明。
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小姐。”景湛委屈的轻叫一声。
姜桑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的太阳穴,半晌才从缓过神。
当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勾的人心痒痒。
祸害留千年,不除不行。
她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清早准备的瓷瓶,稳了稳心神,眼角眉梢重新带笑看向景湛。
“我知道你未说谎,不过我这院子里是不养闲人的,你知道我这人最爱研制药物,所以最缺便是试药人。”
“你做我的试药人怎么样?”
姜桑宁虽然用着询问的口吻,但语气不容置喙。
景湛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扬,长睫低垂。
“张嘴。”姜桑宁用哄孩子的语气温声道。
景湛用含着雾气的双眸看着她乖巧的张开了唇。
她从桌子拿起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个药丸扔到了景湛的嘴里。
“吞了。”
景湛将淡白的唇瓣咬的血红,喉咙轻滚,垂眸将药丸咽了下去后张开嘴让姜桑宁看的清楚,直到检查完才重新合上。
“这是我新研制的穿肠琵琶散,我给狗吃了活不过三十六个时辰,你只要活过三十六个时辰,我就给你解药。”
姜桑宁望向他笑的一脸纯善。
“这穿肠琵琶散一旦发作会让你觉得五脏六腑似有虫蚁啃食,痛的生不如死,那条狗是痛的太厉害撞到石头上自杀的,所以你只要不自尽,我相信你一定能活到给解药的。”
她说着忽地语气一转,眼里泛着冷光笑着道:“或者你中途想清楚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也可以给你解药。”
“奴…真的就是普通奴隶。”
景湛轻轻回了一声后目光再次垂下,安静的看着地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结束,姜桑宁从书案上找了个空竹简递给了他。
“你每隔一个时辰给我记录一下情况,我好知道下次怎么调制毒药。”
景湛愣怔的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他刚伸出双手去接,姜桑宁又把竹简抽了回去。
“你会写字吗?”她眼里带着些许怀疑。
“会。”景湛心虚的回了一声。
“写一个名字给我看看。”姜桑宁将桌上的笔墨递给了他。
景湛整只手握着笔,悬在宣纸上半天都没有落笔,直到姜桑宁实在没了耐心瞪了他一眼后才在纸上慢吞吞的写下“景湛”两个字。
字丑的跟狗爬一般,歪七扭八,杂乱无章,姜桑宁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那两个字是“景湛”。
她压了压眼底的不快轻声道:“这次就不用你写了,你活到拿解药后来找我告诉我感受就好。”
“谢小姐。”景湛又以头磕地,道了声谢后向她要了那只被他握过得毛笔和几张宣纸,朝她恳求说要练字。
姜桑宁觉得有趣一并扔给他一本颜字碑帖,便将他赶了出去。
毕竟来日方长她倒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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