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连半刻钟都没过去,但毕竟分秒难熬,张见素悄悄躲进了怜青的胸口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禁有些忐忑。
然而怜青此刻该是极为冷静,连呼吸时胸腔起伏的弧度都几乎不见,就像是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只等着飞出去的那一刻。
好不容易等到门外有了声音,但怜青的脸色却变得更为紧绷,‘砰’的一声,门被踢开,来人一时间还未发现怜青的踪迹,脖间已被抵住了一把青峰。
不是江砚白。
怜青心乱如麻。
不应该,不应该是血阳庄的人先过来。
手下的人是一位道法低劣的修士,上辈子的怜青都能趁他不慎杀了他,眼下更是死死制住了他,将刀往前推了寸许,怜青轻声说,“不许叫。”
冷刃已经破开了皮肤,即将穿透喉管。
此人腿抖如筛:“女侠饶命……”
“我问你,江端止人在何处。”怜青微微眯眼,“告诉我,我留你一命。”
“江…江端止?”血阳庄人的声音却是有一瞬间的迷离,如梦初醒般的反问道:“对啊…江端止人呢?”
他像是比怜青还要困惑,惊恐的眼睛不断眨动着,说话亦是有些颠三倒四,“是、是,这府里应该有个江端止的。”
为什么却想不起?
沈怜青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人的眼神已经有些发散,问不出什么了。她干净利落地割开了此人的喉咙,还闪身微微后退了一步,避免被溅到污血。
没再理会地上的人,怜青擦了擦武器,很快便又推开门,贴着壁影迅速闪行。
一路所见皆是人间炼狱的场景,地上横七八竖躺着着新鲜的尸.体,张见素悄悄地缩回脑袋,却听见怜青狐疑着的声音,“不对劲,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修士,除了被我偷袭杀死的那个,他们不该再有谁折损。”
可是仅仅她目光所及之处,地上便赫然躺了两具血阳庄的尸.体。
怜青来到他们身边,俯下身子探查伤口,“……那两个江家养的散修做的。”
为何上一世,不见这两人在保护江府?
此刻不能计较这些,只看了一眼,怜青便起身离开,不料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呻.吟,原来是个还没死透的小丫鬟。
怜青立刻凑过去,劈头盖脸问道:“见到江端止了吗,他在何处?”
那丫头伤得很重,强吊一口气罢了。骤然听见怜青命令的口吻,下意识的还想要回答,可一张嘴,自己却先愣住了。
“江公子呢……”她露出了和方才那杀手一样的表情,困惑而迷离,反问怜青,“对啊……江公子…奇怪,”
说着,她却有一阵茫然着的恐慌,忍不住怀疑着,这世上可真的有江公子此人?
明明知道江公子的一切,可为什么仔细想起来,却只能瞧见一团迷雾,连江端止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竟好似从未与他接触过一般的陌生。
小丫鬟在怜青的眼前断了气,瞳孔散得很厉害,有种死不瞑目到极致的错觉。
怜青帮她阖上眼睛。
“不对劲。”张见素在她脑子里吵闹,“我们应该不是穿越回了以前,因为这样话,现在的江府里可能会同时存在着两个你。”
“但如果是单纯的重生,江砚白怎么又不见了?”
可是如果排除这两个可能,那还能有什么解释?
怜青不语,她也想不通此间的机锋,只是一昧寻找着。又找到几个躲起来的江家人,但一问起江端止的下落,这群人无论是否愿意回答,却都会在第一时间露出同样迷惘的神情,什么都答不出来。见多了,她和小鸡皆有些心中发毛。
鬼打墙一样。
且寻且探之间,怜青却不知不觉着又来到了后院的角落——江绮所在之处。
入了夜再看这里,更是无端添了许多的鬼气,有两方人马正在院子里打斗,怜青隐在花坛后头,凝神望着他们。
白天见到的那两位江家散修,修为显然只是与那群杀上门来的血阳庄修士们齐平,虽说对方人多势众,但他们两个有法器护身,竟完全不落下风。
且,江家散修的法器显然较为高级、毒辣,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阴损之举,甚至在行动之间,隐有恶灵声声低语。
联想到傍晚时的对话,怜青了然:这法器,恐怕就是融了江绮的心头血练就而成的邪器。
不消片刻,江家那两位散修便已经将旁人杀了个干净,两人倒也都是身负重伤,一句也没多说,他们快速进了院中,破开了江绮的房门。
怜青下意识跟了上去,依旧来到白日躲藏之处,掀开瓦片窥伺着里头。
只听见他们语速极快地在商量:
“快将这小子带走,苍灵山脚下有一处山洞,把他依旧镇在那边,再徐徐图之。”
“你可有把握?万一我的阵法镇不住他,这周边百姓可都要遭殃。”
“哼!”那散修讥笑道:“若是没有这小子的血肉来调养,我两只怕是要伤重而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算咱两镇不住它,届时远远跑了就是,管别人死活?”
语毕,他们便胡乱扯开了屋内那些红线,疾步来到江绮身旁,一人一边抬起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我自己走吧。”江绮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干净,与江砚白清冷如溪涧泉不同。江绮的声音,更像是来自九天之外般的纯暇,仿佛他从来不食人间烟火,全然不知这世间的险恶与污浊。
连怜青都被吓了一跳,屋内两个修士更是下意识狠扇他一巴掌,喝道:“老实点!”
这一掌扇得江绮头颅都要飞出去一样,他半边的脸顿时高高肿起,眼睛里却没有害怕的神色,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其中一个修士,慢慢说道:“为什么要两个人呢。我很金贵的,吃了我,就能长生。可是你们有两个人,一起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就不够了。”
张见素干咽了一口,插嘴道:“歹竹出不了好笋,指定是江砚白教他的这离间计。”
谁都能看得出这是离间计,可谁都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两个修士喘着粗气彼此打量着,本以为他们要商量什么,但那身形较为瘦长的修士忽而暴起,手中法杖直冲着对面那人的天灵盖而去——‘咚’的一声,他敲碎了同伴的脑袋,可自己也同时被一柄佛杖穿破了肚肠。
沈怜青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她看见江绮正在缓缓地勾起唇角,霎那间风华流转,仿佛全天下的色彩都集中到了他一人的身上。
星眸转,月华羞,捧金瓯。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瘦长修士大约没伤到要紧的脏腑,只是小腹破开了一个大洞,三魂此刻已是被吓飞了两个,单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他呼哧着向江绮走来,眼神里满是渴望,像是某种赤.裸裸的兽类目光,嘴唇不断颤动着,“异骨……”
“吃了你,我就能好起来。”修士喃喃道:“给我……”
他忽而举起法杖刺穿了江绮的肩头,浓烈到近乎于黑色的血液喷洒出来,那修士不躲不避,反痴迷爬在地上,不断伸舌舔舐着那些血液,就这么一路爬到了江绮的脚边,就像一条发了疯的狗。
江绮毕竟没有法力在身,他半边身子遭到法杖穿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飘摇欲坠,眼瞧是再也活不成了。
瘦长修士发了狠一般死死抱住江绮的小腿,张口便撕扯下了一片血肉,“长生!”
他感到自己正在膨胀,一切苦痛都在瞬间消弭,整个人仿佛是晕乎乎的浮在半空,有种羽化登仙般的极乐之感。
果真……果真吃了这异骨,便能成仙。
修士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整段喉咙被涌进去的液体堵了个严实,嘶呵着想出声,却又被自己的血呛到。他剧烈的咳着,分明正在极度痛苦的死去,表情依旧是无可比拟的愉悦,在原地踉跄着又转了几圈,终于轻轻倒了下去。
怜青沉默着收起短刀,可就在电光石火间,她听见了一声怅惘的叹息。
整个人瞬间绷紧,怜青执刃凛然喝道:“出来!”
她不会认错,这一声来自江砚白,仿佛贴着自己的耳边,又像是在很远的地方遥遥一叹。
张见素也同样的听见了这一声,只是它尚能保存理智,“江砚白的声音,但好像并不在这里,更像是千里传音过来的。”
这屋里被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满屋里结着的红线被怜青行动之间卷起的微风吹动得翩然摇晃,又全数让她一把扯了下来。
然而除了三具躺着的尸身,这屋里便再没旁人了。
怜青她冷冷抬头,看向虚无的半空,丹唇轻启:“江砚白,我知道是你。”
一定是他。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江绮的下落。一定是他找了什么法子,想把江绮救回来。
“不敢出来见我么?”怜青忽而柔柔一笑,“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但是我不会笑话你。”
听着这阴柔的语调,张见素的心里忽而一咯噔。
此刻的沈怜青,半边脸上沾染的星星血迹,瞳孔里映着满屋里像是要被烧灼的红,好若艳鬼画皮,凄丽绝伦。
她已是快步来到了江绮的身前,半蹲下了身子,伸手碰了碰江绮的脸。
还是温热着的。
“他还没死呢。”指尖寂寥地划过那邪秽的纯白面庞,怜青半勾起唇角,“江砚白,你真的不想出来见见他?”
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江绮下意识侧了侧脸,也不知道是要逃开怜青的触碰,还是想祈求着更多。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眼睫错落着歇落,一双夺人心魄的星眸,静静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你就是江绮么。”怜青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对他微笑:“别怕,我是你的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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