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福伯佝偻着腰在前面引路。两人避开前院正门的方向,沿着曲折的回廊,几乎是贴着墙根,在偌大却显得异常空寂的王府里穿行。回廊雕梁画栋,假山流水,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气象,此刻却只衬得这府邸更加凄凉冷清,像个华美的空壳。
原主的记忆碎片又涌上来一些:关于这靖王府的传闻,关于那位从未谋面的夫君萧景琰的“丰功伟绩”——斗鸡走狗,一掷千金,流连花丛,荒唐事罄竹难书。苏晚意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她口干舌燥。这哪里是嫁入豪门?这分明是跳进了天坑!还是那种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正在砸门的天坑!
穿过后花园,满园精心打理过的花木在晨光中也显得蔫蔫的,毫无生气。福伯的脚步在一处偏僻的墙角停了下来,那里灌木丛生,墙角根处,一个半人高的、明显是被什么东西长期蹭出来的、不太规整的洞口赫然在目——一个狗洞。
苏晚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王府的安保措施,还真是…别具一格。
“王…王爷他…有时…”福伯老脸通红,羞愧得几乎说不下去,只伸手指了指洞口旁边那片被压倒的草丛,声音细若蚊呐,“…常在此处…”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晚意顺着福伯的手指看去,血压瞬间飙升!
只见那片被压倒的草丛里,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
一身原本价值不菲的云锦常服,此刻皱得像块腌菜干,沾满了泥土和草屑,领口大敞,露出同样沾了泥的雪白中衣。墨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地上,上面甚至还沾着几根枯草。
一张脸倒是生得极好,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流畅,只是此刻双目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薄唇微张,正发出轻微而绵长的鼾声。浓重的酒气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就是大夏朝的靖王萧景琰?她的便宜夫君?新婚夜跑路,留下她独守空房,自己钻狗洞睡草地的靖王?!
苏晚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眼前都开始发黑。她所有的侥幸,所有关于“找到王爷好歹能顶缸”的幻想,在看到这位爷尊容的瞬间,“啪嚓”一声,碎得比王府库房里的耗子窝还彻底!
“王!爷!”苏晚意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鼾声依旧,甚至还咂吧了一下嘴,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翠微姑娘…再…再来一壶…”
翠微姑娘?苏晚意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好,很好!新婚夜跑出去喝花酒,喝得烂醉如泥钻狗洞睡草地!真是好极了!
门外债主的叫骂声和砸门声更加清晰猛烈地传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那声音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苏晚意紧绷的神经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
几步上前,苏晚意蹲下身,也顾不上什么王妃仪态、男女大防,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狠狠地拧住了萧景琰的耳朵!
“萧!景!琰!你给我起来!!!”河东狮吼般的咆哮,瞬间盖过了远处的喧嚣,惊飞了墙头几只早起的麻雀。
“嗷——!”一声痛呼骤然响起。
地上的人猛地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孔颜色偏浅,像浸在寒潭里的琥珀,带着宿醉的迷茫和被打扰清梦的浓浓不悦。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才勉强聚焦,对上了苏晚意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却难掩清丽的脸。
他眨了眨眼,眼神茫然又无辜,仿佛在辨认眼前这个凶神恶煞拧他耳朵的女人是谁。宿醉的眩晕显然还没完全过去,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试图摆脱耳朵上的钳制,嘴里含糊地抱怨:“谁…大胆…扰本王清梦…疼疼疼…松手!”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浓重的鼻音,意外的…有点好听?但这丝毫不能平息苏晚意的怒火。
“清梦?!”苏晚意被他这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耳朵疼”的茫然样子气得差点笑出来,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三分,“王爷!您睡得可真香啊!外面债主都快把王府大门拆了!库房跑耗子了!下月俸禄被你抵押了!家里就剩三粒米了!您还惦记着清梦?!”
一连串的控诉如同冰雹般砸下,又快又急。
萧景琰似乎被这信息量砸懵了,琥珀色的眼眸里迷茫更深,他皱着好看的眉头,努力消化着:“债主?…库房?…三粒米?”他歪了歪头,眼神扫过苏晚意愤怒的脸,又扫过旁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福伯,最后落回自己沾满泥污的锦袍上。
几秒钟的沉默。
就在苏晚意以为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这位爷的眉头却舒展开了,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就这?”的混不吝表情。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还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然后慢条斯理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了:
“哦…多大点事…慌什么…”
苏晚意:“???”
萧景琰无视了苏晚意瞬间瞪圆的眼睛和福伯绝望的眼神,他挣扎着,用那只没被拧住的、同样沾满泥污的手,在自己怀里摸索起来。动作笨拙,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
掏了半天,终于从里衣的暗袋里,摸出一块用明黄色绸布包裹着的东西。他解开绸布,随手丢在地上,露出里面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小、温润剔透、雕刻着繁复蟠龙纹的玉佩。玉佩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一看就绝非凡品。
他两根手指拈着那玉佩,在苏晚意眼前晃了晃,动作随意得像在掂量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宿醉未消的脸上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洒脱,甚至还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露出几颗白牙:
“喏…把这个…当了…够换好些酒了…顺便…还点债…省得他们吵吵…”
“……”
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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