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围成一个圆圈跳舞、猜测。”
“而秘密坐在其中知晓一切。”
“SHEN。”
“为何你到现在还是无法看清?”
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终于冲破了暗黄色的“诅咒”,沈恂初的视野再次恢复正常。
而除她和兰鹤野之外的其他参会人员已经身首异处。其身体还是以原来的姿势僵硬在座位上,头颅则全都以同样的角度斜侧着被摆放在各自身前的桌子上,看上去如中轴对称般齐整。
所有人都死不瞑目。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了,他们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一种惨败的灰色,仿佛跌出香炉落到香案上的香火。
敏锐的蚊蝇早就围在了四周,兴奋地震动着翅膀,随时准备大快朵颐。
每个人都怒视着沈恂初。瞳孔中映射出沈恂初的身影。朦胧,飘忽,摇曳着。她整个人都被焚烧于“怨恨”的烈火之中。
而沈恂初此时双手摊开掌心向上,小臂中端靠在桌沿作为支点,看起来十分无措。
皮肤隔着硬挺有型的制服袖管被桌子啃咬出两道红痕,像是一副代表着正义的镣铐宣布了对嫌疑人完全合法合规的逮捕。
沈恂初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着的不是怪物的黏液,而是鲜红温热的血液。
血迹顺着掌纹的脉络流淌,如同山顶的积雪消融汇入山川河流般地没入了织成制服的数条细线中。
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其原本的色彩,只剩黑白,像是在被迫重温几百年前哪个死刑犯的生前回忆。
“你杀了他们,沈恂初。”
不知何时兰鹤野已从角落处起身,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俯下身在沈恂初的耳边再次低声重复道:“你杀了他们。”
“为什么不赶快逃命呢沈恂初?”
“要知道,他们可全都是政府要员。”
“咚”的一声,清脆的回响在房间内。
法锤落下。
兰鹤野站在她的对面恶狠狠地宣布:“沈恂初,你罪恶滔天。”
沈恂初不得不仰视他的脸。
过了几秒后,她收回自己的双手,随意在衣摆上抹了一下。
血迹干涸在手上,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弄掉,所幸沈恂初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于是干脆放任不管。
她看着兰鹤野,然后嗤笑出声。
“这位——”沈恂初在这里卡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对于对方的称谓问题,皱着某头认真思索了一番,她继续道,“先生?或者说……女士?”
“哦抱歉,请原谅我的唐突。”
说着,她还满脸歉疚地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额前轻轻抵了一下。
再抬头,沈恂初又换上另一幅近同于戏谑的表情,“您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甚至还是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
之前为了保持形象端坐的时间太长,后背都有些酸痛了。于是沈恂初放松下来,将身体重心移到椅子的左侧扶手上。
她左掌托腮,从上到下又将“兰鹤野”细细打量了一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都染上几分笑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沈恂初。”
兰鹤野的表情庄重严肃,仿佛是在度化某个罪孽深重的教徒。
“你是想通过装疯卖傻来逃避你应当受到的惩罚吗?”
“当然没有,尊敬的法官大人。我对你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
沈恂初无辜地冲他摊了下手。
“但可惜的是……我十分不小心地从你的迷宫陷阱里走了出来。”
“希望你不要见怪。”
“你很聪明,SHEN。”
“兰鹤野”双手支撑在桌面上俯身平视她。似乎是被她感染,他的唇角也微微上扬。
“不过可惜,是自作聪明。”
“好好想想。”
“你是识破了我,还是从来没有看清过我?”
“兰鹤野”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冰冷的触觉让沈恂初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该醒了啊恂初。”
“别再贪睡。”
沈恂初被他对自己的称呼结结实实地给恶心了一把,还没等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身体便完全不受控地向桌面砸下去。
这个距离的话——我的鼻梁断裂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沈恂初想。
紧接着,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些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的嗡鸣声,不是由苍蝇振动翅膀而发出的。
而是——
祷告。
有人在祈祷。
但也不全是。
因为如果仔细辨认,就会发现有什么违和的东西混杂在里面。
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齐整虔诚的祷告中,那道声音是如此的突兀。
“沈恂初。”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沈恂初。”
好吧。
该从睡梦中醒来了。
沈恂初有些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兰鹤野的那张脸。
紧张和担忧的情绪填充着他的面部神经,致使他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扭曲。
沈恂初顾不上跟他讲话,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谢天谢地,我的鼻子还在。”
但很快她就明白,她不应该这么轻易草率的放松警惕。
只不过这次的位置有所转移。
不是鼻子,而是整条脊椎。
肺部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烧上来,火辣辣的。喉咙止不住地发痒,她咳嗽了一声,呛出一口血,多数都喷溅在了兰鹤野的脸上。
“抱歉,”沈恂初有些尴尬地盯着兰鹤野看了几秒后,攥住袖子的一角给他轻轻擦了擦。
沈恂初痛得仿佛是在刀尖上滚了一遭,因此清除工作进行的十分艰难。还没等完成四分之一,呆在那儿看上去像是在隐忍和爆发二者之间反复挣扎横跳的兰鹤野回了神。
沈恂初做好了面对暴风雨的准备,而兰鹤野却攥住了她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嗯……”沈恂初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我有个问题。”
兰鹤野立马接上她的话道:“你说。”
“你刚刚是不是报复我,趁其不备把我狠狠痛扁了一顿。”
兰鹤野的嘴角轻微抽动,看向沈恂初的目光愈发严肃,仿佛是在考虑她脑子出问题的可能性。
不过他还是老实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你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刻意地停顿过后,他继续平静地说,“还差点儿直接砸到我。”
于是沈恂初得出结论。
高空抛物属实要不得。
她轻叹口气,调动全身肌肉艰难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地上推起来,然后环视着四周——
漂浮的水母,静卧的麋鹿。
大大小小、不同时期风格迥异的的雕塑。
数不胜数。
是那个山谷!
如同烟花炸开在她的脑海中,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放声尖叫。脊椎处的疼痛感愈发强烈,肋骨都要变成翅膀同她的血肉完全剥离。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难道不是一场梦吗?!
沈恂初回头,像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地伸出手,紧紧地攥住兰鹤野的胳膊,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两句话在兰鹤野听来完全是一个意思。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恂初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了一丝困惑,甚至带着惊恐的表情,但几乎是下一瞬的,他将另一只手安抚般的覆盖在沈恂初此时正在不住发颤的那只手上,温柔地说:“你忘了吗?沈恂初。我们从伦萨到了A区,然后被那辆平越机车送到了这里。”
如同融化了的铁被滴入冷水中,“刺啦”一声,沈恂初冷静下来,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完全离开了身体。
她从兰鹤野的掌心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捏上了兰鹤野的下巴。
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离兰鹤野更近了一些,几乎只有一拳的距离。
她开始仔细地端详起兰鹤野。
从眉眼,到鼻梁,最后再到嘴唇。
“怎么又来这样无聊的把戏。”
盯着兰鹤野看了一会儿后,沈恂初兀地嘲讽似的笑开,同时放开了自己的手。
嘴角上扬到一个很夸张的角度。
“都已经被我识破了你拙劣的表演了。”
“干嘛还要这样讨厌地跟到我的梦里来。”
沈恂初有些厌恶地闭上双眼。
如何才能够在梦境里面安眠呢?
她想。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不被打扰的好的睡眠。
“沈恂初,”兰鹤野蹙起眉。下颌线紧绷,连声音都冷了,“你在说什么?”
“你的意识还清醒吗?”
沈恂初艰难地平躺下去,然后向他伸出一只手,嘴里嘟囔着,“请停止你这种无聊的把戏。”
“我说先生……嗯……女士……算了不管了,请您尊重一下我的个人**。”
“这是我的梦境。”
“您这样贸然闯入,跟拉开我的被子说要跟我共枕而眠有什么区别。”
“这样很不礼貌你知不知道。”
“沈恂初。”
兰鹤野看着她开口。
这是他见到沈恂初以来第一次打断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一刹那,沈恂初脸上那略显不耐的表情僵住了。
仿佛是在给泥娃娃捏表情,她缓慢地将自己的面部肌肉推回到原处。
她躺在那里,沉默了好半天。
太久了。
久到兰鹤野都满怀担忧地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时候,她平静地开口。
“兰鹤野。”
她说。
“你还是你吗?”
注:
“我们围成一个圆圈跳舞、猜测。而秘密坐在其中知晓一切。” ——弗罗伦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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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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