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指挥长！”
“能听得见我说话吗，沈指挥长？！”
“——醒醒！”
“长官，她的脑波峰值超过安全线了！”
仿佛是在梦中突然惊醒，沈恂初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实验舱里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剧烈抽搐着。
如果没有束缚带的作用，恐怕她的头早已撞在舱壁上。
脑震荡都算是轻得了。
血液从她的眼角、鼻孔和嘴角渗出，身上电极片烫得快要将她那一块的皮肉炙熟。
怎么着也得是个七分了。
扬声频道里的声音乱作一团。
沈恂初的意识很不清醒，只觉得有一万只苍蝇在她耳边振动翅膀，完全没有能用从中辨别任何有效信息的能力。
“注射镇静剂！快！”
伊芙琳紧抿着双唇在观察窗前，那张总是从容镇定的面孔此刻布满冷汗。
沈恂初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不受控制，只能发出一些微不可闻的嘶哑的喉音。
有人进来了，或许是为了给她注射镇定剂。
但那人在离她还有一步远的时候，手中的针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里面的液体在地上缓慢地游动。
“AN？”
观察室中的一个人看到异状，皱着眉正要通过扬声器斥责里面那个做事如此毛燥的家伙，而目光却无意识放在此时整个实验室里唯一的特别关注对象的身上。
那一秒的视线接触已经足够。
沈恂初感受到他进来了，带着另一针镇定剂，顺带和“AN”一起处理他刚刚制造的烂摊子。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呆滞，动作和反应也比以往缓慢不少。
不过显然，没有人的注意会在此刻完全集中在他身上。
【放开我。】
两人都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AN”的动作很利索。
如同执行过千百次这样的命令般熟练地解开沈恂初身上的束缚带以及其他设备，过程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慌乱。
后者则略显僵硬地操作着控制台，关闭了实验台的电磁锁系统。
“你们在干什么？！”
“快停下！”
观察室终于有人察觉异常，伸手去按警报按钮。
于是沈恂初将第三根精神触手探出去。
年轻的研究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表情完全空白，悬在警报按钮上的手指缓缓收回。
实验室内安静得可怕。
两个被控制者站在不同位置，眼神空洞，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沈恂初尝试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目前的精神负荷远超她的预期。
温热的液体从她鼻腔流出，在衣服上晕开暗红色斑点。
【扶我起来。】
四只手同时伸来，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沈恂初被架着站起来时，膝盖一阵发软，差点向后栽倒。她借力倚靠在两人身上喘息，同时分出部分精神力维持着对所有人的控制。
观察室内的其他研究员双手捂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她的精神爆发造成了集体神经反馈。
只有伊芙琳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处。
沈恂初的精神触手像冰锥般刺入她的精神图景，无数记忆碎片在颅骨内炸开。
童年时打翻的蜂蜜罐，第一次扣动扳机后座力的震颤，还有那片始终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焦土……
尽管她极力隐藏，但关于那个人以及一些其他重要的信息还是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她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她精神图景中横冲直撞，粗暴地翻检每个上锁的抽屉。剧痛让视觉神经开始抽搐，视网膜上跳出细小的光斑。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临界点，她忽然抓住一缕异样的波动——沈恂初的精神力在触及某个画面时出现了几秒的凝滞。
“你看到了，对吗？”
伊芙琳的声音异常得平静，但因为要在意识里应付沈恂初的精神触手，所以想要调动口腔部分的肌肉要比平时难上很多。
可她还是能够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这让沈恂初有些意外。
“坐标。”
她看着伊芙琳说。
不等伊芙琳张嘴她便又道：“算了，不麻烦您了，我知道了。”
她在观察室环视一圈，监控屏幕上的脑波图已经变成一片混乱的锯齿状线条。
沈恂初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安保系统很快会触发二级警报。
【清除所有生物识别锁，带我去停机坪。】
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
有人走在最前面，用虹膜和指纹解锁了实验室的主门，一部分人则留在控制台前，快速删除了过去十分钟的监控记录，还有人则用力支撑着她的身体，带着她踉跄着向门口移动。
走廊的应急灯亮起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研究所。
“警告，未经授权的生物样本移动。”
机械女声冰冷地宣布。
听到声音后沈恂初在心底默默地说了句“抱歉”。
被控制者的动作变得更加迅速，“AN”甚至小跑起来，用身体撞开了防火门。
“B区走廊封锁启动。”
机械声再次响起。
前方的安全闸门开始缓缓下降。
沈恂初咬破舌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她通过连接着所有人的精神图景，看到了闸门旁的紧急开关——需要双重认证。
还在控制室的研究员骤然转身，以几乎快要超越极限的速度穿过走廊。左脚被地上凌乱的东西绊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当闸门降到一米高时，他刚好冲过来，将流血的手指按在识别板上。
“身份确认。”
闸门停止下降。
沈恂初几乎是被拖过闸门的。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这样大范围高强度的精神控制无疑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损耗。但最糟糕的是，她听到了防暴靴敲击地面的声音——武装警卫来了。
转角处冲出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手中的电|击|枪已经充能完毕。
“立即止步！”领队的警卫喝道。
沈恂初没有止步，反而继续向前。
“重复一遍，立即止步！”
“你听到没有！”
碍于她身份的特殊性，警卫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再一次重复道。
【让开。】
新的精神触手伸出来刺入意识被控制的警卫们立刻调转枪口，贴身站在走廊两侧，让出通行道路。
在走廊的尽头，沈恂初看到了白述。
“你要走了。”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如同他带给沈恂初的感觉，总是晦暗的，捉摸不透的，哪怕每次见面他都会带着几分笑意。
但那往往会引起沈恂初更为强烈的反感。
就好像他总是要盘算着怎么把周围的人卖上一个更好的价格，临走前还要被他狠狠宰上一笔。
永远虚伪，永远充满算计。
“你还要阻拦我吗？”
她本不想再和白述有哪怕一句话的交集，不过真正看到他时却还是改变了主意。好歹相识这么多年，白述给她使过的绊子加起来都能给她确诊个终身瘫痪。不趁此机会狠狠骂他一顿才是对不起自己。
更何况她没跟白述正面交过手，行动之前也要先探探底，不然白费力气。精神图景中附近的人都已在她的掌控之中，能够保证她在对付白述的时候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岔子。
于是她说：“把我抓回去再记你头功一件？”
白述还是站在原地，声音从那边传来，听上去莫名有些遥远，像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是的，沈恂初。”
“我不会拦你。”
“别装好人。”
“白处长你可别忘了，是你亲自将我带到这里的。”
“我……我是逼不得已。”
沈恂初尽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质问道：“你是想说，你有什么苦衷吗？”
这是个问句，可她完全没给白述回答的机会。
“可苦衷这东西是人人都会有的。”
“你总不能拿它来绑架我。”
白述沉默着走出那片阴影，离沈恂初近了一些，问她道：“你会带我走吗？”
“不，”沈恂初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你不会跟我走。”
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沈恂初想。
在路过白述时，她给他扔下一句话。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带给我一个好消息。”
白述知道她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找到了关于那天的所以记忆。
他看着沈恂初的背影，不由地开口问道：“沈恂初，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的精神体？”
沈恂初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说：“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电梯上到地下三层时，沈恂初除了耳朵里的嗡鸣声，其他的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不得不暂时释放对实验室中那些研究员的控制，集中精力维持其他的关键连接。
所有被解除连接的人顷刻间毫无意识地软倒在地。
这为沈恂初争取到几秒钟的喘息时间。
停机坪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到来次第亮起。
有人用权限为沈恂初启动了一架小型飞行器。
沈恂初被塞进后座时，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但她仍死死抓着最后几条她的潜意识认为的，对她威胁最大的精神连接，像溺水者抓着救命稻草。
她艰难地爬起来在导航上输入目的地，然后下达最后一个指令。
【忘记这一切。】
当那架飞行器撞开栏杆冲进夜色中时，研究所的警报声划开长夜。
沈恂初终于允许自己松开最后的控制。
她将推进器推到极限，身后的星球在身后，逐渐变成一颗黯淡的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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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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