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靠在门边,手里捏着一块红糖发糕。糕是先前一个庄稼汉分他的,巴掌大小,掂量几下,还有些份量。
他又咬下一口,慢慢咀嚼,耳边回响起那婶子先前说过的事。
自己前脚才对村长所做决定表达不解,后脚他就被吓得生病,未免也太过巧合。
【恶人自有恶人磨。】
云离眼前忽然闪过这句话,很快的,他猛烈摇了摇头,林见要真有这本事,他的病老早八早就好了。
想到这里,心里那个小人版云离叉腰点头,现实中的云离则又往嘴里送进一块发糕。
看来当真是老天有眼。他心想。
*
午后交班回去,云离看过藤苍递来的荷包,久久傻眼。
“你真有这本事啊?”
藤苍微仰着头,摆出一副骄傲模样,说道:“晚上我要吃炒鸡。”
云离还傻愣着,大半天没回话。
边上的福娃观察他半晌,伸手摸来一个橘子,剥完之后分给藤苍两瓣,笑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阿离哥哥这么傻的样子了。”
“他平时不都是这样子吗?”
福娃听着,咯咯直笑,差点没把橘子塞进鼻子里。
“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云离如梦初醒。
福娃笑得更厉害,“阿离哥哥醒啦?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去去去。”云离直朝他摆手,“我正常得很。福娃,你怎么还在这里晃悠,我出门前托你捣的药都捣完了吗?”
福娃吐吐舌头,满脸心虚,揣走两个橘子,吱溜往另头去了。
“有话想说?”藤苍问。
云离道:“他年纪还小,有些话还是少听才好。话说,荷包里的东西你看过吗?真是契约?”
“嗯。保险起见,你也看看罢。”
云离点头,打开荷包,取出里头些微泛黑的纸张,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都是霸王条例。果然是王六的作风。还有件事,村长梦魇与你有关吗?”
“我只是与他说,村长似乎想压下此事,还想捂他哥哥的嘴。这算有关么?”藤苍平静回答,脸上还无意识浮现两分无辜。
云离思考须臾,“也许算?慢着,你能和二升哥说上话?什么时候的事?”
“火里。”
“那荷包?”
“也是在那时候。”
“你们顶多算第二次见面,他就这么信任你?”
藤苍道:“不知道。”
云离又惊又羡慕,要是人们能这么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在想怎么做炒鸡吗?”
云离:“……”
“你怎么跟福娃一样,整天就知道吃?”
“这是我应得的,为什么不能争取?”
云离连说三声好,“晚些时候我去抓鸡,保管让你吃上,在此之前,劳你陪我出门一趟。”
“去哪里?”
“得让大平哥确认证据。”
*
大平今天的精神状态算不上太好,但比起昨日有所缓解,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唯在听到云离来访,眼里恍然露出点光芒。
“云大夫,事情怎么样了?”没等云离坐下,他就急吼吼地发问。
云离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
云离说:“你弟弟在昨天被烧成了灰。”
“那好的呢?”
“荷包被救回来了。”
说着,云离从怀里摸出那个荷包,递上前去。大平双手捧住,涕泗横流。
“幸好幸好,幸好保住了。云大夫,谢谢……”
尾音有些听不真切。
云离道:“这就是王六让你们签的契约?我记得你们不是不识字吗?不怕他在上头动手脚?”
“我也担心,所以当时让封大夫给我们念了一遍。”
“封大夫?可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他跟他们都是一伙的。”
大平愤愤咬牙,一声不吭。
云离见状,又道:“上头的条款过于霸道,要真闹起来,他们捞不着好。”
“那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年了,大家不都是这么过去的吗?连云大夫你自己也是。”
这话戳中云离心窝,他无言以对。
“但勾结魔族的罪行,他们逃不了。”藤苍忽然开口。
大平叹了口气,说道:“小兄弟,你还年轻,这里头的门道深得很。云大夫,这荷包能不能还给我?我想留个念想。”
“可以,但里头的契约恐怕不行。”
“你还想查下去吗?”
“难道你不想?那可是你亲弟弟的命。”
大平道:“我这两天想了很多,也许这就是我们兄弟俩的报应罢。”
云离蹙眉,放低声音问他,“大平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或者,以你家人作为要挟?”
“云大夫,你别问了,没有人逼迫我,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见他又变得有些激动,云离止住话头,转说上几句安抚之词,没过多久,起身告辞。
走到前院后,藤苍道:“他在撒谎。”
“他还是怕王六报复。王六就是一个混子,身边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这些老实庄稼人哪里斗得过他们?我记得村长夫人已经去请仙长前来,到时我会想办法把事情闹大。”
“仙长?”
“我没跟你提过这事吗?在我们村子大概一百里外有座山,山上有个仙门,名为衡天门。”
藤苍摇头,“书上也没记载。”
“记过,绝对记过。不过栀婆婆说那就是个小门小户,不值得多费笔墨。”
“那同样没有被我记住的必要。”
云离:“……”
*
说衡天门,衡天门派来的弟子傍晚就到。
他们这村子难得来一回仙门中人,村民们草草吃过饭,围聚在村口等候。
只见漫天烟红晚霞之中,两束光芒交错,待得光芒靠近,竟是两名道长御剑而来。
“原来这就是修仙的人吗?好厉害。”福娃拉着云离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二人。
云离道:“只可惜林见没来,不然能让他开开眼。”
“诶!怎么又走了?仙长们再待一会儿啊!”
人群里不约而同传出挽留之声,两位道长微微躬身,跟随村长家仆离开。
走出一段路,年纪稍小的道长开始传密音。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此地有些怪异?】
【有什么怪异的?我看不出来。快走,早点治完病早点回去,难得有个任务,结果居然才玄级,打发谁呢?】
师弟:【执事说过,这村长年年都给派里供奉,得罪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而当师兄诊过村长的脉象,起初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霎时荡然无存。
“闲杂人等都先出去,夫人留下。”
村长夫人见他脸色大变,心一下子抻到嗓子眼,等人走得干净,忙问道:“仙长,我家老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再把事情说一回,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村长夫人一时没缓过劲,磕磕巴巴地把经过说了。
“只是做噩梦?那如何解释他身上缠绕着如此重的魔气?”
“魔气?”
村长夫人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师弟放出灵兽接住她。
“夫人,您要是期望村长康健,还是说实话罢。”
“我听说这两天村里死了个人,老爷那时也在场。还有,传闻中那个人被附身了。”
“附身?”师弟问。
村长夫人点头,“好像是叫鬼蝶。”
师兄:“傀儡蝶?”
“对对对,就是这个。但我们村里的大夫已经把蝴蝶杀了,以前你们门派的仙长提过,只要杀死蝴蝶,它就不会为祸人间了。”
师弟道:“的确如此。只不过,傀儡蝶身上可没这样重的魔气,反倒是像……”
“像什么?”村长夫人急问。
师兄补充:“纯以气息评判,至少得是护法级别的人物。然而,魔族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隐藏实力,若加害者真达到这等境界,事情恐怕棘手得很。”
“连你们都对付不了吗?”
师弟道:“难说。”
“只是,”师兄的声音拉回二人注意力,“加害者任由魔气外溢,往往有两种可能。一是其本事不过半桶水,不过是放出气息威吓;二是,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无所顾虑。”
“这不可能。”村长夫人说,“我们的结界能感知到魔族气息。”
师弟说:“那现在不就没感知到吗?”
村长夫人:“……”
“师弟,慎言。”
师弟乖乖闭嘴。
“师父说过,有的时候说实话只会造成二次伤害。”
村长夫人:“……”
师兄恢复正色,“夫人,我现在先用法阵稳住村长三魂七魄,这瓶药你收下,一日两次,不分饭前饭后,药吃完,村长这病也就大好了。稍后我师兄弟二人会再为贵宅加持灵符,还望府内上下配合。”
“配合,一定配合!”
师兄点头,请离村长夫人。
“师兄,我刚才就说过这里有古怪,你还不信。”
“你感觉到了什么?”
“很模糊,而且转瞬即逝。”
“我那时心烦意乱,不曾察觉。”师兄回应,倏然像是觉察到什么,“奇怪。”
“怎么了师兄?”师弟也咦了一声,“这魔气?”
师兄:“淡了很多。”
“难道是被发现了?”
师兄曲指敲了下他的头,“别说得好像我们才是歪门邪道似的。只不过,此人的力量收放自如,只怕功力不低。”
“恐怕得秉明师尊。”
“嗯。”
师兄弟二人完成一切时,天已黑透,村长夫人本想留他们住宿一宿,但他们念及先前的事,婉拒她的请求,于院内空旷处起飞。
“仙长稍等。”村长夫人忽然大喊。
师兄弟二人定住身子,转头看她。
“有件事我忘记说了,我们村里的大夫想求见两位仙长。”
“大夫?”
“他叫云离,是栀婆婆的徒弟。”
“栀婆婆?”师兄弟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他在哪里?”
“还在前厅等着,管家,快带二位仙长过去。”
前厅。
云离双手仍是冰凉凉,在这逐渐回暖的春日显得有些突兀,在听过下人回报之后,更是紧张,连连做起好几个深呼吸。
“云大夫,仙长来了。”
“啊?”
云离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心觉丢脸,低头不敢看人。
“你就是云离吗?”师弟问。
云离点点头。
“栀婆婆的关门弟子?”师弟继续问。
云离还是点头。
两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倒无太多情绪,又听村长夫人张罗,便在椅上坐了。
“你有事找我们?”还是师弟。
“那个,”云离显得有点扭捏,“仙,仙长们好。”
他平日里说得头头是道,遇着真修士还是会有点犯怵,更不提眼前这两个看上去道行颇高的仙长。
“我有事想禀报。”
师弟道:“云大夫客气,栀婆婆时常帮扶我师门,称一句恩人再不为过。你是她的弟子,自当也与我们更亲近些,不必拘谨。”
“好。”
云离又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我今晚冒昧打扰,是想把这东西交给两位仙长。”
说完,他拿着盒子走上前,师兄弟见过,起身相迎。
“这里头是什么?”师弟望着这个看上去有点陈旧的紫木盒。
云离道:“仙长们一看便知。”
“打开看看。”师兄吩咐。
师弟颔首照做,看过盒中物后问道:“这……这是,傀儡蝶吗?”
师兄眼神一定,在这蝴蝶上感应到与村长身上一模一样的魔气。
这个题材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写,所以私设有点多,还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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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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