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夫没醒,大平倒是醒了,醒来之后哭天喊地,花了三个大汉才勉强将人制服。
“真是的,以前怎么没觉得大平力气这么大?”
“那是因为他处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在这种状态下,每个人都很可能发挥极大的潜力。”
大家伙转头,激动地喊着云大夫。云离扯着嘴角笑了笑,着他们都先出去。
一人道:“那不成,要是他又发疯伤人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他在吗?没事的。天色不早了,大家还是先去吃晚饭罢,我来前还听到好几个嫂子和婶子的声音。”
他们再三向云离确认,笃定对方不需要自己在身侧后,前后脚离房。人刚走开,云离便走上前,靠近伤员所在的床榻。
“我来罢。”见云离要动大平嘴里塞着的布团,藤苍出声拦截。
云离闻言,往后退了两步。
大平口中的阻塞堪堪去除,四肢又开始不住扭动,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
“安当点,你身上还有伤。”云离提醒。
“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在哪里?”
云离道:“应当还在义庄。”
大平整个人被捆得像个粽子,身子动来动去,像只毛毛虫。听过云离的话,他又大喊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还没走远的大汉因着动静返回,敲门询问情况。
“没事,病人情绪有点不稳定而已,你们去忙自己的事罢。”
不多时,外头身影再度远去。
云离低着眼,静默几许,继续道:“究竟是我见死不救,还是你?”
大平一顿,僵在当场。
云离顺着话头开口,“在他选择服下摄魂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面临死亡,早晚而已。是王六的主意?”
大平眼神有所闪躲,“你都知道了?”
“你的堂弟们架不住拷问,都招了。”
大平狠狠道:“那不是我的堂弟,是他们派来的眼线!”
“大平哥,事已至此,没必要再为他们隐瞒。你应该不想看到二升哥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罢?”
“你会有这么好心吗?我们兄弟俩可都害过你。”
云离道:“谁说我好心?我只想知道真相,至于你们,后续如何是得由村长发话。”
“那我更不可能说了。”
藤苍道:“说不说是你的事,反正对不起家人的又不是我们。”
云离:“……”
他在大平看不见的角落拉了拉藤苍的衣角,心说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对方都快崩溃了么,居然还要在伤口上撒盐?
“对,是我对不起他们。”大平又开始哭嚎。
藤苍一派淡漠,身旁的云离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大平哥,你身上还有伤,别太激动,留神伤口崩裂。”云离带着两分哭腔劝慰,“你也不希望大叔大婶还有二升哥在九泉下为你担心罢?”
大平哪里听得进这些,顾自边哭边碎碎念,说的多是忏悔之词。
几句之后,藤苍又开口:“人都死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倒不如说出真相,好让我们抓住幕后之人为他报仇。”
“他现在或许听不进这些。”云离擦了擦眼睛,小声提醒。
藤苍道:“但凡真的足够珍视,都不会让自己的亲人永生永世被世人当做妖魔对待。”
“林见,少说两句。”
“我没说错,事情是他们惹的,现在闹出人命,他们自己不争取解决,难道还想指望我们?想得倒挺美。”
云离心觉他这话说得正确,但听着实在太过直白,就大平当前这情绪,不好受这么明确的刺激,一旦遭受不住可就麻烦。
藤苍大致能摸出来他的想法,只是他没工夫想更为委婉的说辞,比起这个,他更想了解真相。于是,在沉默稍许后,他又开始发话。
“如果你不配合,日后勾结魔族的帽子扣下,届时被连累的可是你整个家族。你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能为这么多人哭,为这么多人忏悔?”
云离挠挠脖子,打起圆场,“都这时候了,想必你也饿了。林见,我们先去吃饭罢,大平哥,你的晚饭我们也会让人送来的。在那之前,你好好休息。走罢。”
藤苍忽然被他一拽,微微不悦,最后还是乖乖跟上,往门口走去。
“王六说,只要能让你吃瘪,心甘情愿地拿出一百两,他就会多给我们一个月时间筹钱。”
云离转头,重新走过去,“真的是他?那他有没有提到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我只听到他说‘最近得到一批药,正好试试药效’。在那之前,他让好几个人也服过,看上去都好得很。”
“他们没发疯?”藤苍问。
大平摇头,“起码我看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而且瞧着比刚见面时还要好。就是因为这样,二升,二升他才会同意服下。”
“他没提过有副作用?”
大平道:“他只说偶尔会肚子疼,就像吃错东西一样,如果体质差点的话,可能还会呕吐。别的倒是没听说。”
“你这些话有凭证支撑吗?”藤苍追问。
大平想了想,点头,“在服药之前,他们曾让二升签了份契约,如果事情败露,原本欠下的赌债就要翻倍,事成的话,你们也知道结果了。”
“契约?那张契约你有带在身上吗?”云离忙问。
“在二升随身的荷包里。”大平说,“云大夫,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会帮我们罢?我死不足惜,但请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云离道:“大平哥,你先安心养伤。余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们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着,二人离房,躺在床上的大平紧闭上眼,仍由眼泪四处流淌。
走出好一段路,藤苍问云离如何看待这件事。
“我不觉得他在骗人。”云离说。
藤苍道:“王六这样记恨你,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出手伤他的是我。”
“就算你那天不出手,他照样会对我使阴招,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嗯,只是这是头一回闹出人命。”
藤苍蹙眉。
二人赶至义庄,遥遥望见一股浓烟,快步赶去查看,正见一群人正在后山焚烧着什么。
“师爷?您怎么在这?”
注意到熟悉面孔后,云离忙上前询问。师爷听到声音,转头看来,见是云离二人,回道:“村长命我来处置尸首。”
“尸首?谁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二升。”
“二升?”云离愣住,“那他的遗物呢?”
“遗物?应当在那里罢。”
师爷指了个方向,云离小跑着过去,好一通翻找后,冲身旁的看庄人道:“老爷子,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看庄老人颔首,“我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没有遗漏。”
“那您有没有看到一个荷包?上头绣着他的名字,对,上头还有一条红鲤。”
老人回忆一番,“我倒是没印象。你见过没有?”
听到问题的年轻人同样摇头,“云大夫,是不是你记错了?我爹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会有疏忽。”
“如果你们见过类似的荷包,务必前来通知我,万分感谢。”
“云大夫客气,这荷包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要不,我让庄里其他人帮着留意?”
“这样更好。”
云离又循着他们的意思,把荷包大致模样阐述一遍,说完之后,领着藤苍走到师爷身侧。
“病人如何了?”师爷问。
云离:“醒了,只是太过悲伤,有些难以自控。”
“人之常情。”
“那两个人招了吗?”云离问。
师爷眼里跳跃着火花,“只说自己是王六派来监视大平一家,旁的一概不知。”
“包括傀儡蝶?”
“对。”
云离:“你相信他们的供词吗?”
师爷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头愿不愿接受。”
“事关魔族,不能退让。”
“没人在退让,但总得想个万全之法。”
云离垂眼,“我明白了。我饿了,林见,我们回去罢。”
说着,他朝师爷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经过些时候,藤苍道:“东西在火里。”
云离:“我猜到了。”
“你知道?”
“我不是跟你提过么?村长跟王六私交甚近,我以前就听过些传言,今天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藤苍道:“你打算放弃?”
“既然他命我去调查,那我就调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抵抗魔族,但对付一个王六应该不在话下。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这是你的真心话?”
云离没有回答,藤苍看出他眼底的不甘愿,冷笑一声,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
云离疑惑,“你认为我是恶人?”
“不是你。”藤苍笑了笑,“先回去罢,我饿了。”
次日,云离备好当日午饭,独身一人前来村口与看守的大汉交班。人刚走没多久,来送饭的婶子从外头进来,见着云离,忙上前道:“云大夫,你听说了吗?村长病了。”
“病了?我记得他身子硬朗得很,怎么会病得这么突然?”
“听说是被吓的。”
“吓的?”
婶子道:“这事都传开了,说是他昨天晚上见着了二升。哦,对,我记得他们说人还被烧得破破烂烂,还说二升要向他索命,哎哟,真是骇人。”
“被火烧的二升?”
“对啊,你说这事骇不骇人?我听说,村长夫人已经写信请附近山门的仙长前来,正好还能把这回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主持公道。”
云离听着,默默点头。
“啊哟,都这时候了,我得先给当家的送饭去。来,云大夫,这个给你,还热乎着呢。”
云离接过她送来的红枣花卷,连声道谢,婶子直摆手,挎着篮子去后头找自家男人去了。
云离咬了一口花卷,思索着婶子先前的话。
*
福娃抬头看天,见时辰差不多,拍拍玩心未减的大黄,进屋去喊藤苍吃午饭。连叫几声,都没得来回答,他便小心推开一条门缝瞧去,只见林见正坐在桌前,枕着手臂熟睡。
云离再三叮嘱过病人要多休息,加之这两天常在外头奔波劳累,藤苍的身体负荷早已过重。
思至此,福娃轻手轻脚关上门,先行跑去吃饭。
他走后没多久,桌上的人动了动,左手垂下,原捏在手里的事物顺势落下。
是一枚被烧毁大半的荷包,荷包之上,本当鲜红的锦鲤泛起惨淡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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