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抬手擦汗,仰脖去瞧愈发猛烈的日光,寻了个树荫,坐着歇息。
他手边的背篓里收获不少,除药材外,还有新刨来的笋、山薯和蘑菇等物,粗粗估量,又能吃好一段时间。
坐了小半刻,林间出现旁人身影,不大熟悉,但见到他,还是会习惯性点头示意,稍热情点的,则会上前询问他今日的成果,再提提自己这儿的成绩。
“春天一来,我们的日子就兴旺了。”一名妇人道别时发出感叹。
云离笑了笑,再歇息会儿,动身继续忙活,到差不多时候,动身下山,回去做晚饭。
家里那一大一小挨过几回训之后,现在做事无需太多提醒,该浇的水、该除的草、该煮的饭、该准备的菜、该喂的狗,皆是自发自觉完成。待云离回去,起火炒菜,便能开始吃饭。
不过刚到门前,福娃兴冲冲地过来搭把手,帮着接下背篓,惊讶道:“阿离哥哥,今天挖到这么多东西呢?”
“林见呢?”
“他在后院看鸟。”
正说着,藤苍身影显现,云离见了,说道:“你跟福娃把东西分分类,我先去洗手做饭。福娃,不许偷吃。”
福娃吐吐舌头,跑去找他惯用的小板凳,藤苍提着背篓,伸腿勾来另把小凳,跟福娃一道开始整理。
晚饭时,云离照例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福娃还在啃山鸡肉,含糊不清地开口,“我今天去阿福家里的时候,听到他娘跟别的婶子说,最近驱魔队抓了好多魔族。真威风。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驱魔队。”
“天天听你这么喊,但也没见你有多努力。”云离笑着揭穿他。
福娃哼了一声,用力咬下一口鸡肉。
云离好笑地看着他,抬眼时扫向藤苍,问道:“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藤苍回神,继续吃碗里的菜,“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方才在听到驱魔队抓魔族的时候,他心里骤然有些触动,复杂的情绪暗潮涌动,一时间,他的脑子乱作一团。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着,藤苍站起身,往房间走去。
云离看了看那还剩半碗饭的碗,不免疑惑,但还是保持常态,提醒福娃专心吃饭。
饭毕,剩饭被福娃带去喂鸡,云离洗过碗,新煮上一碗红豆丸子,嘱咐福娃几句,端着托盘去敲藤苍房门。
“进来。”
云离用脚合上门,将托盘放在桌上,道明来意。藤苍还在看书,随口回答一声。
“有什么话不妨与我说,我不会传出去。以医德发誓!”
藤苍还是维持原样,书本遮住整张脸,看不出面上表情。
云离道:“养病时不建议思虑过重,不利于伤势愈合。你要是想快点好,还是多尝试发泄出来罢。”
“那些被抓走的魔族下场是什么?”
云离略加思索,“能教化的教化,不能教化的就强行教化,实在教化不了的,估计就是个死。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没这么简单罢?”云离按下他手里的书,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林见,你不会是在同情他们罢?”
藤苍低下眼,“说不上,但确实不大舒服。”
“你太善良了。”云离说,“就许他们对我们作恶,不许我们反击么?”
“总该有折中的办法。”
云离皱眉,忽然笑了起来,“我曾经也是这样想过,可后来发现,跟恶人讲道理,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藤苍沉默。
“趁热吃罢,凉了吃下去容易积食。”
藤苍手里的勺子在碗里动了几下,舀起一勺丸子,却是迟迟没送进口。
“我这两天总有种不大妙的感觉,像是将要发生什么事。”
云离诧异,怕他多想,宽慰道:“哪怕是天塌下来,还有那群仙长们顶着,不用担心,还是好好养病,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罢。”
藤苍注视着他,心绪缓缓平静,旋即,开始咀嚼那勺丸子。
“好吃吗?”云离问。
“不太甜。”
“我放了好些糖呢,可能没化完全,你多搅搅。”
藤苍闻言,跟着做了。
*
右护法被手下服侍着坐好,顺手拿过一串葡萄,叼进几颗,连皮一道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底下前来复命的手下道:“右护法法力无边,这王六是彻底活了。待傀儡蝶彻底与他相融,便能为您所用。”
“给他换张脸,送进那支队伍里。”
“是。”
右护法不耐摆手,那手下当即躬身退下。不多时,亲信入内,径直走到他身侧,半弯身子道:“主子,统计完了。”
“多少?”
“除去战死的六十三名,余下的两百三十七名小兵都被驱魔队抓走了,无一幸免。”
“全军覆没?”
亲信更压低点头,“是。”
“这不可能。”
“左护法内伤未愈,傀儡蝶的法力随之削弱不少,有一部分被控制的人族在中途清醒,引来了驱魔队。”
“他的伤还没好?都过去这么久了!君上不是赐下不少良药吗?不行,我要去秉明君上,必须得惩治他!”
亲信上前阻拦,“主子,君上一向看重左护法,他这伤久久难愈,君上心里本就有气。如今我们这儿情势同样不妙,万一因此火上浇油,到时吃亏的还是主子您。”
“明明是他的傀儡蝶出问题,害了我的部下。”
“可我们的部下无一人能逃脱驱魔队的抓捕,这事若传进君上耳里,您觉着他会如何想?他们可不是傀儡。人族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回我们的部下全军覆没,您认为君上不会迁怒于他们的领导者,也就是您吗?”
右护法身子定住,放弃挣扎,由亲信陪同着重新回原位坐下。
“你说得对。拉左护法下水,我自己也得湿了身子。”
亲信递上琉璃酒杯,说道:“如今我们手上捏着一张好牌,只要运用得当,或能以功抵过,兴许还能提高您在君上心里的地位。”
“你说王六?”
“自然是他。”
说话间,外头有人通报,说是君上派人前来。右护法一听,忙让请进来。来人看上去有点年纪,但生得英挺,颇有人族武将之风。
“白管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上好酒好菜!”
白管事仍是那副不苟言笑姿态,看得殿内一众人浑身发毛。他象征性地朝右护法拱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说道:“右护法,君上有请。”
“为的什么事?君上真是客气,有什么事用传音命令便是,何必还请您走这一遭?”右护法腆着脸回应。
“请罢。”
右护法猜想应当是与那两百余名手下受俘的事有关,带上亲信,忧心忡忡跟着白管事离开。
果不其然,魔君震怒,偏这右护法性子也冲动,非要再提及傀儡蝶的事,如他亲信预言的那般,魔君气上加气,直接摔了手里的青铜酒杯。
“你,去受一百下噬魂鞭。”
噬魂鞭恰如其名,每一下打在身上时,犹如剥皮抽筋,三魂七魄亦像是被撕扯,千痛万苦。若受罚的是低阶魔族,约摸三十下就一命呜呼,魂飞魄散。
右护法早年受过一回,差点死了,如今听到这话,怎能不畏惧,急忙跪下,连连告罪。
“你既知罪,那就去受罚。”魔君冷道。
右护法还是在砰砰磕头,直把脑袋磕出血,混着地上尘土,又疼又热又辣。魔君哪里肯理会,抬手让守卫架人去受刑。
“魔君饶命,属下,属下找到了王六,他,他能进云离家里。”右护法竭力高呼。
“停手。”
右护法赶忙从殿门边跑回来,重新跪着。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右护法心神未定,连做几个深呼吸,强行镇定下来,把王六的事大致介绍一回。
“属下想着,他本就是人族,自然不怕那些结界,另外其手上还握有村长的秘密,顺势能将村长拉拢。云离一向尊长,若是村长开口让他办事,他必会照做。一旦云离远离保护圈,我们控制他便是易如反掌。控制了云离,这混元鼎不就是君上的囊中之物了吗?”
魔君听完,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目前看来,至少五成。”
“五成?来人。”
“不不不!七成!不对不对,八成!”
魔君道:“五十下,领完刑,就给本君去做事。”
右护法冷汗直冒,自知这场刑罚算是躲不过去,但五十下对他来说还能承受,跪下又磕了两个头,跟着守卫出去。
这回看上去倒没那样手足无措。
“他手下的将领各领三十。”
守卫称是,出殿转达。
人走之后,白管事道:“君上,右护法方才所言听着似乎可行。”
“要真行得通,混元鼎早已成为本君掌中物。”
“那,那您又为何?”白管事恍然大悟,“您还是惜才。”
魔君道:“本君惜才,却不惜蠢材。只是阿右虽愚笨又冲动,办事却敢拼敢想,本君身边需要这种既贪心又不怕死的人。”
“还有……”
白管事站直身子,洗耳恭听。
“阿左的伤,本君越想越觉得蹊跷,不妨借此机会好好查查。假若藤苍当真没死,那本君正好能再来一回顺水推舟,借人族之手除了他。那群宵小之辈,只要一点点动静就能闹得人仰马翻,本君就爱看这样的热闹。”
白管事往新送来的青铜杯里斟满新酒,恭敬道:“主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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